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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帅哥不进来看看吗?新店开业,咖啡奶茶买一送一了解一下?消费就送礼品哦!”
“嗯,谢谢,我一会儿进。”
“啊好的呢,帅哥是在等人吗?我们里面有空调,也可以进来等哦!”
何祏侧过头,看了这位店员一眼,抿嘴淡笑。
老魏这家伙,怕是把所有员工都培训了一遍吧。
他回过头,仍沉默着朝先前的那个方向看去,直到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后才欣然转身进店。
新火台的电子餐牌上,一半是茶饮,一半是苦咖。虽然当年两人在德国相处的时间算不上很长,但何祏还是对解故的口味喜好了如指掌。
那人嗜甜如命,却绝对不会往咖啡里加一丁点的奶或糖。
他自己也这么说过。
“我是喜欢吃甜食,但不代表我咖啡也要喝甜的啊。”
“你不懂,甜甜它很高贵,我不允许任何东西来玷污它的美,这才是,纯粹!”
不过因为这少爷实在吃不得什么苦,所以就算他偏向如此,口味也不会太重。至少按他的说法,没何祏这么重。
“美式吧。”何祏站在点餐台前,温声对店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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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清楚,从他开始站在点餐台的面前起,还需多久自己就能见到那个人;所以,从他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在心底默数,直到倒数归零,门上的二重奏风铃响起,被培训好的“小红郎”咋咋呼呼地走进门,将他惦念良久的梦带到他的面前。
至此美梦成真,多年期许落成。
何祏跟着向萧回走出旧亭台,他站在门口,仿佛看到了当初他和解故在这里重逢的样子。
门口的阴香树仍如当年那般,将树影投下。这里藏了不少属于他和解故的回忆,解故还曾和他约定,隔年的7月6日他们还要来到这里。那人说他要排一出戏,戏里,他要做那个看对方推门走近的人。
“好丢脸啊,我一定要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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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闷意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即使没有阳光的炙烤,也能很快就生出一层薄汗。今日无风,漫天的云层于半空岿然不动,像是空气都蹒跚难行。
阳时街上,何祏跟在向萧回身后,隔出一棵阴香树的距离。他朝街对面望去,浮尘被闷热压下,树影丛丛,他似乎恍惚看到解故正朝着他这边迈步而来。他还是那一身的白,和他拿在手中的公文包一样,总是简约却别致。他清冷的面庞上洒满了阳光,耀眼又温暖,脸上带着笑,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于是何祏立刻起身推开门,与飞奔而来的他抱了个满怀。他被这热情的拥抱冲撞,身后的玻璃门发出吃痛的抗议,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解故一边喘着气一边不住地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他激动的气音在何祏耳边响起,他说:“何老板,我今天做了一个超牛的企划!我发誓,你一定会喜欢,赌两盒冰淇淋!”
何祏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把这只树懒从身上扒拉下来,而后他牵起他的手,让他喘平气再慢慢说。
两人就这样漫步在夕阳的余晖中,盈盈的橙光将他们笼罩,地上是紧贴在一起的两道身影,长一点的那道总是时不时转头看向另一道,仿佛看着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薄薄的影子承载不了这厚重的爱意,慢慢从地面升起,化作淡淡烟云,从他爱人的眉梢眼角抚过,亲吻他的发鬓,逗得他笑意频频。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光景,不同的是这早晨的阳光似是透了凉,纵是夏日,也叫人禁不住的心头发颤。
出神间,他仿佛再一次听见了那道熟悉的风铃声,他回头朝旧亭台看去,却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
就像街头的那家服装店每次换季都爱打上“衣不如新”的口号,解故曾吐槽它没有新意,可实际上阳时街也在这一年间变了许多。
都是新的了。哪有什么物是人非,就算让解故此时再度亲临,也只会觉得满目陌生。
旧亭台外人流往来,他们有的正端着咖啡,苦意却钻出杯口,在空中蔓延。
再看不下去了。
何祏停下脚步,正好停在了旧亭台边上那家常年不开门的商铺。磨砂的玻璃大门紧闭着,何祏仿佛透过那模糊不清的玻璃看到一道虚影一晃而过,像极了他们家里那只叫做“老线”的猫。何祏自嘲地笑了笑,他抬起头,慢慢闭上眼。
待他压下那些千愁万绪后,向萧回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出了很远。他轻叹一声,快走几步与向萧回持平。
向萧回看着有些不大对劲。
“不舒服?”何祏试探着开口问他。
“要去医院吗?我给蒲漠打个电话。”
向萧回终于有了反应。
闷燥的树下,他脚步微顿,浅棕色的眸子双目无神地看了何祏一眼,淡说一句“不用”,然后扭头继续向前走。
何祏皱了下眉。向萧回这个样子,别说是和初见时那个胆小怕生的他天差地别了,就是和之后相比也是相距甚远。何祏对向萧回的印象还是更倾向于那种温吞内向但做事认真的好学生模板,且从林小声说的话中判断,想来认识向萧回的人也多半是这么认为。虽性格不至于有多鲜明出众,但好歹是个鲜活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行尸走肉,半点脾性也无。
驭系......
何祏不再走了,他在向萧回身后停下,问他去哪。这次向萧回没有停顿,他的声音从前方悠悠飘来。
他说:“前面,快到了。”
何祏朝前看过去,没看出前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条商业街已快走至尽头,再往前是国际金融中心,金融中心的高楼前则是视野开阔的中心广场。作为重清区最大的购物中心,这里总是不缺人流。即使禁止停车,路边载客的出租车或是私家车也是络绎不绝,见缝插针地找位置上下客。
何祏仍记得林小声说的话,他没有放下心,始终慢向萧回一步地缀在后面,以便于自己随时观察向萧回的情况。
可就在他思虑是否先联系一下蒲漠更为妥当的时候,向萧回停下了。
他在广场上停下了,不是停在金融中心门口,而是正好停在了广场的正中心,与金融中心的大门和外接的马路都隔着非常大的一段距离。
何祏本以为向萧回是想去商场里找家店坐下聊,却冷不防地见他在半路就停下脚步。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广场上?
何祏拧着眉,环顾四周不得其解,只得又朝向萧回看去,然而只一眼,他便立刻握紧了拳。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仿佛在那一刻被短暂地消了音。
他像是再次被人拖进了梦中的那场默剧。
向萧回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无波无澜地目视前方,神情漠然地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刀。
那是属于何祏的刀。
没有了解故专门为它定制的皮套,简朴的雕纹在刀身上游走,黑雾般的匕首就这样裸露在外。它暴露在酷暑的日头之下,却像是晃晃白日也照不透的黑暗。
何祏站在原地没动,只冷声问他:“向萧回,谁给你的?”
但向萧回没有理会何祏的质询。
他于何祏的注视中缓缓掉转刀柄,将刀尖直直对准向萧回自己的咽喉!
闷潮的空气中无端地响起了一阵又一阵铮鸣,可如此刺耳的噪响却好像只停留在了何祏一人的耳边。对面那双极其相似的深窝眼中此刻盛满了悲痛与血红,他就那样站立原地,看着向萧回用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紧紧地凝望着自己!
那眼里无光,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在往下掉。
向萧回沙哑地向何祏哭诉。
他说:“何老板,我用这把刀,杀了好多人啊——”
杀人?何祏额角抽动,他想起旧亭台的林小声和之前春风街发生的虐杀猫狗的新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于是他试探着问向萧回:“你是指小林子?”
这对话的内容说来骇人,可因为二人的音量都放得极轻,所以在人流匆匆而过的中心广场,这样小的动静并没有在这场热闹中引起周围人的惊慌和躁动。
但诡异,无处不透露着诡异,让何祏不禁怀疑这恐怕又是他的另一场幻梦。
滞涩的空气将时间拉长,向萧回在何祏漫长的等待中眼睫轻眨,就像是强忍下了心头的万千情绪,他沉沉地对何祏点了点头。
何祏松了松指节。
他不想场面失控造成骚乱,异能尚不为世人所知,若是向萧回先一步被警方或是其他机构控制,俨然于调查解故死亡真相无益。
阴沉的天穹下渐渐起了丝缕微风,拂过广场上每个人的衣袖。何祏尽量控制自己的动作节奏缓步上前,可还没等他伸出手夺下匕首,向萧回就迅速往后疾退开数步,与何祏拉出距离,开始大幅度地挥舞起双臂。
匕首划开轻风,随着向萧回剧烈的动作在空中乱舞。
他们终于引起了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
恐慌顺着人们的惊叫传播,被燥热的风卷带着,在广场上蔓延,瞬间填满了每个角落。有人尖叫有人乱跑,原本人群散乱分布的广场上立时给他们二人空出了一大块地盘!
何祏用余光留意着周围人群的变动。这似曾相识的空荡荡的隔离圈啊,那沉默的没有眼睛的挂着监控的高杆,沙包做的假人被鲜活的生命替代,可他们太吵了,广场上到处都是在嘶喊着的疯狂。
而向萧回,他显然比他们更疯狂。
那是歇斯底里的叱骂,是痛浸骨血的挣扎,他挥舞着沉黑的匕首在人群中心癫狂地喊叫发泄,同时泪流满面!
可何祏已经听不清向萧回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也在这时混乱一片。他的脑中仿佛被人塞进了大量的打着针尖的划片,它们顺着他的耳膜一点一点地钻入脑髓,在他的额骨上肆意地狠命地刮刻。他好像在这不住的刮刻声间听见疾驰中的汽车一个急刹,与地面产生出刺耳的摩擦,又看见有刀尖划过墙面,在刺中心脏前迸裂出金红色的火花。指骨发狠地用着力,掌下的律动渐渐加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铿地一声,世间全是金石相撞的火烈,而剩下的缝隙里,装满了尖叫着的胸膛!
恍似无边地狱在艳阳人间的盛放!
何祏试图拿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努力压下耳边似鬼的哭嚎,艰难地在混乱中抓住向萧回的手腕。他手下微微用力,想将向萧回手中的匕首取下,可令他意外的是,向萧回在何祏碰到他的那一瞬就立马安静了下来。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何祏,好像在研究,在观摩,只是无论何祏如何用力,他都不肯松手!
自己手下力道如何,何祏最清楚不过,可此刻的向萧回却仿佛已没有了痛觉,他像是一只人偶,只按部就班地表演剧本里每一个步骤。
何祏看到他就那样看着自己,先前的悲痛不知在何时换成了无尽的恨意。
他缓缓开口,用一种孩童般天真的口吻对何祏说:
“亲爱的站长同学啊,那天,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站长同学......
是,是,向萧回有解故的部分记忆,可何祏即使深知事实如此,心脏也还是在这时猝然紧缩。
仿佛所有血液都被凝固住了,他不禁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而等何祏一失神,向萧回脸上的表情又迅速地换了另一副模样。
他面露煎熬之态,毫无血色亦毫无希望地轻声对何祏说:
“何老板,我很痛,我等了你好久,我真的......好痛......”
痛......
何祏下意识松开手,他不自觉后退一步,看着面前这个有着和解故相似眼眸的男孩,他明明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他,却仍不受控地因为这一句话想到了别的地方。
那天在警察局警方曾告诉过他,解故确实是在2月12日当晚遇害的,但他不是当场死亡,而是在被人转移到九石垃圾场后都还在苟延残喘。
直到凌晨。
那是那一周最冷的一天。
那一晚很冷,他应该......等了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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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依然很吵,但剩下的人里似乎已经没多少怕死的了。他们与何祏二人隔出一段距离,像是一层松散的包围墙,举着手机,将他们围成了一圈。
而被解除了桎梏的向萧回就是在这时掉转刀身的。这回,刀尖指向的人,换成了这场木偶戏的另一个演员。
刀尖离何祏更近了,向萧回再度开口,痛斥何祏。
“何祏,我就不该把那把伞给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死,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伞?!
何祏紧咬牙关,头疼得要裂开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出一道裂口将何祏一举吞没!
霎时间,广场上炸现出层层叠叠的光圈。那是一层又一层熟悉的纯白,它们曾在何祏最初的觭梦中出现,然后在今天,它们又一次,把何祏困缚在了里面。
何祏被蜇骨的疼痛和遮目的光困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个正举刀冲向自己的向萧回。
那个解故见了一定会“小朋友”长“小朋友”短地逗弄人的向萧回,那个指猫为狗,定会叫解故捧腹的向萧回,那个拥有解故部分记忆的向萧回,那个躺在三棵枫香树下的向萧回,那个知道他爱人临死前的苦痛,此刻紧握着匕首而来的向萧回......何祏垂下头,他仿佛又看见了自己染血的指尖,那一晚的百玉公园,地上的枫叶破碎却红得凄烈。那一晚的何祏明明身在重海的盖亚,可百玉的那场冬夜,他却像是亲眼见过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枫香树的枝干光秃,地面冰凉又空荡,有人在拖拽一具破碎的伤痕累累的身体,那躯体还在动弹,还在挣扎。那是解故,想从死神手里逃脱,想在死亡前再呼唤他一次的解故。
指尖深深嵌进掌心,四肢百骸仿佛都在颤抖,要崩裂。何祏看着那双握着匕首的手,他不禁想,如果是你,如果是你......
你会......像这样怪我吗?
“哎我说这位男朋友,刚你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看过来,该不会是也要和我说那句话吧?什么your sun, my sun的——拜托,千万别这么说,不适合你,这一点也不酷!”
“Du bist nicht meine Sonne.”
何祏还记得那时解故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神,而他拉过解故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解故,太阳太远了,你待在地上就好。”
你就做这世上最耀眼的一团地火,我可化蛾,我愿为你以命相搏。
雾黑的匕首划破凝滞的闷热的空气,带起一阵短风,刺穿了那围绕着何祏的层层叠叠的白光。刀尖入体,直指心脏,人群中爆发出的尖叫眨眼间便被推上新的顶端。
可向萧回却于这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喊中彻底安静下来。
他仿佛在那一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吵闹的人群割裂。
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刀和泡在血中的鞋底,何祏看见了,看见了林小声口中,那个跪坐在小林子尸体旁的向萧回。
只是这回,那尸体要换成何祏自己了。
何祏收回视线,他不再看向向萧回。事已至此,再多阴谋布局于他而言都已毫无意义。他抬眸望向天际,他能感受到这躯体里有东西正在渐渐流失;但他并无惊惶,因为他已在这即将走至终端的残骸中觉出了另一种异样却熟悉的气息。
“解老板,你怎么还藏了一点记忆,没有还给我啊......”
他终于在这荒诞的半日里发自内心地笑了。
周围的纷扰已于他无碍,他侧首看着指尖的那点小痣,想起自己方才那一晃而过的猜疑,他没有开口,只是望着上方迷蒙的云层,祈望那抹不知藏在何处的某人的灵魄能听见。
他说:嗯,你不会,是我小人之心了,我的错。可是解故,我想你了。
这一回,我还能追上你吗?
天际渐暗,风雨欲来,暗红的血水在釉面砖的砖缝里流转,铺开死神的红毯。
口腔里的腥味越来越重,喉管像是被上涌的血浆堵塞住。何祏闭了闭眼,他惨笑着,轻声和解故道了句歉。
“抱歉啊,我还是食言了......”
“你知道吗,越是关系亲密的人,越该在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后好好地活下去,因为那是那个人享不到福,要珍惜。”
解故......解老板......
呵,小垃圾......
阿故啊,繁园空了很久了,找个时间,一起回家吧。
暴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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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2......
是he是he是he!!!
大家看文愉快,天天开心~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