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受101

　　回到家后，李石见到了那一大束花。

　　香槟玫瑰为主体，周边插着满天星，就这么直直立在茶几上，他一时有些失语。

　　淡淡的甜从心头漫开，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李石依旧很高兴。叶泉从旁边穿过，将那捧花抱给李石。

　　沉甸甸的，离近了还能闻到馥郁的香味。花朵叠的密密的，漂亮得有些不真实。李石侧过头看着，放轻了手腕的力度。

　　“你喜欢这个吗。”叶泉将手背在身后，看着李石这无比柔和的样子。他努力记住李石说过的话，对方很喜欢植物，却不知道如何养护，那么就由他来送，并慢慢地把方法交给他。

　　李石点点头，承认道：“喜欢。”

　　叶泉走到他面前，捏了捏像是奶油般甜美的花瓣，满天星拂过他的手背，又淘气地挣脱开，在空气中弹了弹。

　　“我今晚去醒花，可以保存更久。”

　　“然后放到你房间。”

　　叶泉松开手，扬了扬唇畔：“只要放到有水的瓶子里就可以了。”

　　他看着那抹微笑，感觉现在的叶泉已经和之前的那位叶秘书逐渐分离开。在语耀时，叶泉不喜欢说太多话，也很少大笑。李石自然而然地对他退避三舍，因为他自己也不擅长应付这类人。

　　有一定接触后，魔方不断转动，叶泉有着少年人的幼稚与莽撞，大部分精明掩盖了少量的迷糊。在和相熟的人之间，叶泉的话变多起来，有时候兴致一来还会拉着人不断说话。

　　“我的工作是秘书，因此就算不喜欢办一些事，也必须秉承秘书的职责。”

　　他太年轻，要有着一定的气场。叶泉也不喜欢和太多人交好，故主动远离各个欢庆宴会，回到家里享受自己独处的时间。

　　叶泉无论在工作、情感，还是私生活上，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并做到最好。

　　这是李石羡慕的，也是他佩服的。

　　李石将花束递到叶泉面前，说道：“不用全放我这里，太多了，你那也可以安置一些。”

　　这本来就是买给李石的东西，叶泉还以为他在善意地推脱，便赶紧拒绝“我不用。”

　　“那…我把一半送给你，怎么样？”用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转而送回，李石的心里感觉怪怪的，这是不是有点…抠？
　　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果不需要那么多，其实放在客厅也可以，没有必要还回去。

　　那根绳子已经一点点融化，也许是被花香融化的。

　　叶泉的心脏似乎安上了腾飞的翅膀，他想：自己要感谢那面风筝，更要感谢浮光跃金的景色，还有和今晚相关的每一位朋友。

　　“好啊。”

　　天亮，睁眼。

　　李石扶着自己的额头，看向书桌上的玻璃瓶。除了电脑之外再无他物的书桌上多出了一片亮色。翠绿的枝干浸泡在水中，花朵却簇密在一起，给这个暗色调的房间覆盖上纱般的嫩意。

　　“早上好。”他这么说着，眼瞳里的犹豫被细细剪碎，涓涓的情感从眼底浮现。

　　*

　　“给你的。”叶泉把一个盒子拿过来，让李石看着他装进一个灰黑色的方形袋子里。

　　“这是什么？”

　　“午饭，我做的。”

　　李石挑了挑眉，他将拉链打开，随口一问：“那你自己的做了吗？”

　　“这是特意给你做的。”

　　“盛澜有食堂，你不是说过吗？”

　　“就一天，拿着吧。”在得知李妍的馊主意后，李石让叶泉把衣服换了回来。虽然对方也很适合穿那样的衣服，但每天换来换去还是不方便，而且——他还是觉得叶泉穿得清清爽爽的更合适。

　　叶泉转了转眼珠，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下，狠狠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样故作可爱的表情让李石忍俊不禁，不用多说估计又是李妍提的建议，他叹了一口气将包提上：“不要总听小妍的话，她在乱说。”

　　“以后…你的东西，我都会拿着的。”

　　叶泉禁不住抓住他的手臂，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李石目光沉静地与他对视着，勇气和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他的眸子中充盈绽开着。

　　他自己终于踏出了那个圈子，逃离了那个自厌和怀疑的混沌中。

　　“你自己也要吃午饭，我中午会发信息给你的。”李石似乎卡了一下，“不过会晚些回，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

　　这就足够了，叶泉想。还有两个星期，这是一个好开始。也许是昨天的哪个点打动了对方，这颗闷声的石头终于不是死坠在深潭中，而是让湖面有了涟漪与水花。

　　“我知道。”他连连点头。

　　“前段时间…我是故意不理你的，抱歉。”李石顿了顿“可能有些迟了，但我想……”

　　叶泉堵住了他的话，他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我说过，你可以不理我的。”

　　“但我很开心你能回应我”

　　“所以，我还能追求下去，也许这一个月过了还能继续。”

　　温和、多疑、理性至上的李石最无法接受叶泉的这番话。他抖着眼睫，启唇笑着：“不用，我会想清楚的，会给你答复。”

　　他还要一点点时间，去过心里的那道坎，让自己再信一次一一一在刚斩断情思不久后。

　　“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算作这个的谢礼。”叶泉指着李石手里的袋子，却在这时讨价还价了，“李石，和我轻松一点讲话吧，就像之前那样。”

　　“好。”

　　*

　　叶泉在中午时收到了李石的信息，很短，但回复得很快。

　　【好吃吗？】

　　【很好吃，盒子已经洗干净了。】

　　在李石吃饭时，隔壁的同事好奇地想看他吃什么菜。揭开饭盒，是摆放整齐的四格饭盒，鱼块、鸡胸肉、蔬菜、小番茄还有海苔片。
　　米饭的那格用鸡蛋片和酱料做成了个笑脸，看起来童趣又可爱，让人不忍心吃掉。

　　“哇，好丰盛，也是你室友做的吗？”这一声吆喝引来了周边许多人来观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羡慕“嫉妒”。
　　这两个星期老是有东西送到李石的桌上，他们几个路过前台时都被喊过顺道送过来，久而久之便都知道李石有个很贴心的室友。

　　当得知不是女生后他们的揶揄减弱，但看到今天风格独特的午饭，众直男开始调笑道：“这么用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李石托着饭盒，明明微波炉里只热了一分钟，却觉得滚烫无比。
　　他拿起勺子慢慢咀嚼着，没有对同事的话提出反对。

　　李石特意将那个笑脸挑出来，直到将最后一粒米饭吃干净了，还舍不得将其吞下。

　　【谢谢。^_^】

　　*

　　在李石吃饭时，叶泉给陆迪打了个电话。

　　两人商务打太极了一番，又双方吹捧了一下，叶泉这才进入正题：“陆经理，李石在工作上情况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之前在语耀，他一直没有升到应有的职位，也没有那个心思。
　　再加上好性格，所以和同事相处的还不错，介于时间较久的原因也没人把工作推卸给他。

　　可现在换了一个地方，叶泉忧心忡忡，生怕李石老好人什么都不提，让别人抓着他这个软柿子捏。

　　“很好啊，他的能力很不错，在新招的人里面算是排前列的了，也非常好学。”陆迪手指移动着电脑的光标，回想着这两个星期李石的表现。

　　“李石和别人和的来，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他挺有原则的，蛮会讲话。”陆迪继续道，似乎回想起了某件事，觉得有必要告知对方：“他在这里好像还遇到熟人了，在盛总拟列出的名单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熟人？是谁。”

　　“孙栋林，产品部那边的员工，前两年进来的。”

　　叶泉的脸色难看下去，这位的名字他可是熟到不能更熟了，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庄非然的传话人。只不过这位在暗，事成之后潇洒离开，谋得了更好的职位。

　　他是让李石差点在语耀背负骂名的人，同时又是背刺的前友。

　　*

　　“嗨，李石，你竟然到盛澜来了，怎么，庄少爷他舍得放你走？”在李石于茶水间接热水的时候，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来到这，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李石淡淡地暼了他一眼，向来带着笑容的脸此刻是面无表情，“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孙先生可能记错了。”

　　“欸那我确实记错了。咱们都好多年没见了，这不得叙叙旧喝一杯。”，孙栋林不以为然，伸出手臂想要钩住李石的肩膀。
　　他看不起这位“吃软饭”的同性恋，但同在盛澜的屋檐下，孙栋林自己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可没想到李石也会来这边。

　　想到自己入职的渠道，他理所当然地想歪了。不免内心有些嫉恨，毕竟李石所分配到的项目组效益高，工资也比他好不少。

　　他难免要刺一刺对方。

　　李石伸手隔开，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我没有时间，毕竟刚入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没事，还有时间，等你不忙了我们再吃饭。哎，在盛澜那就要更加努力了，不过看你又有能力嘴巴又甜，肯定能走很远的。哪像我，只能加班干活咯。”

　　在工作中，李石和这种阴阳怪气的绿茶同事接触不多，毕竟对于程序员来说技术才是一切，等到忙起来了哪有什么闲心和他人怼，最多也就因为注释的问题和客户的需求埋怨一下。

　　李石的脾气很好，这是公认的，但这不代表他会无私地为别人奉献，而因此耽误自己的工作进程或者徒增压力。
　　他是一个很能记仇的人，讨厌一个人就会恨到骨子里，再如火山般爆发，又以极快的速度冷却。

　　“孙先生这是说什么，人还是要看能力的。而且我水平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如果不适时和别人请教，那不是很快就会被开除吗？”

　　“最近交了很多朋友，我可不想离开。”

　　李石将饭盒擦干净，尽量不绕到对方给的圈子里，他其实很难理解：既然当时把自己摘得干净，现在又来讨好干什么。
　　是藏了录音笔，还是想引自己说出离职与不适应盛澜的话，到时候重演一遍前几年的事。

　　“别这么见外啊，朋友间称呼名字就好，难道你还在介意之前的事吗，我当时已经道歉了。

　　“语耀的决定你也懂，石头你的脚本就选错了，这也不能完全怪我——”

　　“孙先生，我和你不是朋友，而且我们最好不要提上家公司的事。”
　　李石转过身，从前几天开始这位旧友就像只苍蝇一样围在自己边上。无不是从各方面让自己主动提出离职，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或者说被揭露点什么。

　　“您这么在意语耀集团，帮他们说话，是有别的原因吗？”

　　两人相对站立着，一股虚无且冷凝的烟从李石的骨髓中钻出，将孙栋林全身围困住。
　　他没有想到当年支支吾吾都难以辩解的李石完全变了，踩着刀剑，语气温柔，可狠厉如同袖中小剑，让他难以招架。

　　一个男人走进来，是产品部的经理，“怎么了？都站在这里。”

　　还没等孙栋林打招呼，就听到边上的李石出了声：“没什么，孙哥说要离职了，我来和他告别一下。”

　　？？！

　　“离职？我没见到你的辞呈。”经理和陆迪交好，自然对李石的印象不错。他没想到两人还能认识，自然也猜不到此刻的敌对状况。

　　“不是，石头在开玩笑呢。”孙栋林冷汗都要出来了，这率先倒打一耙的姿势怎么李石比自己用的还溜。

　　李石憨厚地笑笑，添上一句：“不是吗？我还以为孙哥说的是真的，毕竟我们工位不一样，他上午来这边找我说想离职，我还在劝来着。”

　　三个人都是人精，这是最低端的挑拨离间，但因为孙栋林处事圆滑常钻空子，经理想着他背后的关系也没有常责备。

　　有监控，双方感情看起来也“不错”。产品部在上面的楼层，近期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而此刻跑到别的部门来偷懒，这就需要提醒一下了。

　　“孙家栋，午休后来我办公室一下。”

　　李石看着他落魄的背影，装出的笑容立刻收回，他的眉宇间有着很强烈的恶意，随着时间被无形的手揉开。

　　没什么高兴的，他想。

　　*

　　除了三人外，没人知道这场戏。

　　在那之后，让叶泉高兴的是：虽然李石没有答应与他的交往，但呈现出的意愿一直朝着好方向走。

　　叶泉喜欢积木，尤其是复杂的建筑或者是各类交通工具。这段时间他在拼一个复式的西式风别墅，除了房子，还包含小院围墙、池塘、树木等搭建，其中还有电路设施等。

　　李石一开始只是好奇地瞧，后来却渐渐起了兴趣，便坐在毯子上看他拼。

　　“李石，你会连接电路吗？”叶泉将图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图形。这是非常简单的电路图，如果要按照电工入门级别的话，这种应该是初级偏下的，或者说很类似初中物理的电路实验。

　　李石凑过去看了一眼，脑子里立刻就有了思路，他拿起那几根线，刚想动手就被叶泉阻止：“你教我，我自己弄。”

　　这真的很简单，李石根本不用怀疑叶泉在想什么：“按着图纸就可以了，不用我教。”

　　“我想听你说。”

　　李石摇摇头，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连接好电路后又主动和他拼起来，两人不时递着积木块，期间对话着。

　　叶泉坦言：“我只会自己换灯泡。”

　　“其实可以学一点电路知识的，以后在家换个插头和开关也方便。”李石将树上的叶子慢慢拼凑着，宛若小扇的叶片粘合在褐黑色的树体上，很快就变得栩栩如生。

　　他回想着之前蹩脚的英语口语，觉得人果然还是一生处于学习中，总要不停地充实自己，“我打算以后有时间可以学点英语，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总归会派上用场。”

　　叶泉听到这话立刻坐直了，他粘到李石的边上，冷着脸道：“我可以教你。”

　　说完，补上自己的价值，毕业于哪个学校，又有当过家教的经历，说完后才转到重要的一点上：“不用你付钱。”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李石将一棵棵银杏树放到叶泉的面前。看着他像仓鼠一般轻轻摸了摸，然后把自己搭的积木列到另一个小堆里，再重新期望向自己。

　　他的上目线自然地上翘着，脸上写着“快答应”三个大字。

　　“那有什么条件吗？”李石戳破。

　　叶泉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神秘的让他再等等。

　　他们拼了很久，不算上上班的时间，终于在三天后把这个积木拼完了。为了看到电路的效果，李石特意关上了灯，两人满怀期待地打开开关。

　　刹那时，灯光璀璨，积木制成的地面嵌着圆形的光点，挂上细小灯丝的房子像是戴着流苏面罩，掩饰面部的羞涩。

　　从工厂批发制成的积木，通过努力，也只有在细心搭建后才能感受到设计者的用心。它仿佛拥有了一颗真实的、跳动的心脏，灯光亮起之处，那是它的舞台。

　　叶泉看着李石惊喜的侧脸，点点光亮蘸在他的下巴和脖子处，黑魆魆的空间里，他却将那扬起的笑眼看得清楚。

　　他将手靠过去，贴上了李石手掌的边缘。

　　没有反应。

　　叶泉鼓起了勇气，将手指插到李石的五指内，覆盖上他冰冷的手背。他用指尖点着李石的指节，然后向上攀援，在指甲上滑过。

　　李石呆了片刻，攥起指尖。

　　叶泉把李石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十指相触碰，完美地贴合。

　　李石抬起手，可能想要抽离。叶泉也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他闭上眼睛僵硬着手臂，收紧了自己的动作。

　　一秒，两秒。

　　掌心下的手放松下来，李石握紧了手，同时拉住了叶泉的五指。

　　“李石。”

　　“嗯？”

　　“我想靠着你。”

　　周围的“线”抖动起来，频率起伏着。像是被无线电噪音所干扰，错乱的振幅后，是清晰的回答。

　　“嗯。”

　　叶泉把脑袋靠在李石的肩关节上，假寐着。

　　小小的屋子，微弱的灯光。茶几下的两只手紧紧牵着，有什么正在慢慢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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