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

　　荀宇笑了笑，没说话。
　　把李芳送出房间之后，他坐回位置上，垂眼看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
　　咔哒一声，荀宇打开填报系统，而后鼠标键盘的声音在窗外蝉鸣下缓慢有致地发出声音。
　　夏季的风，正暖暖吹着......

　　.
　　半个月后。

　　“您好，您的邮件请签收。”邮递小哥汗涔涔地抹了把额头，隔着半米的距离探出身子，把邮件递过去。
　　荀宇身上穿着天文馆的工作服，背后也洇出一大块水渍，他低头签了字，把邮件接过来。
　　快递小哥吐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油门一踩，风一样地消失在眼前。
　　“......”
　　这个点李芳也正好下班，走到楼下就看到了荀宇。
　　“小宇。”李芳走过去，看到他手上的信件，惊讶道：“是...录取通知书？”
　　荀宇点了点头。
　　李芳脸上笑开了花，催促他赶快上楼。
　　大门陡然关上，李芳把菜和肉直接放在了地上，转身抓了玄关上的剪刀，激动地递给荀宇，说：“快打开。”
　　荀宇无奈地笑了笑，手脚麻利地划开封口。
　　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带着温热，被明晃晃地捏在李芳的手上。
　　后者摇了摇头，激动地红了眼眶，一半哽咽一半兴奋地说：“我儿子太棒了。”

　　.
　　高考志愿陆续发放通知，二中第二天早上就放榜优秀考生录取情况。
　　荀宇一早就接到了荀一成的电话。
　　电话那头荀一成或许是在工地之类的地方，挖掘机掘地的声音很吵，荀宇拿着手机离远了一些。
　　荀一成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儿子！爸爸为你骄傲！”
　　荀宇被他大嗓音吼得清醒许多，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关严实的窗帘透出一道亮光，照在书桌上的星球模型，散出迷幻的色彩。
　　“儿子，你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荀一成在电话里那头笑着，几乎是没有停歇地指挥着别人，“你在C大读书，要不我在校外给你租个房子吧？我有认识的人在那边，这样你也方便......”
　　“爸。”荀宇打断他，“不用。”
　　“诶怎么不用呢，有自己的空间，就不用在学校挤着了嘛，我......诶不说了，我已经和你妈商量了，先这样我这边有点事，等诶还没签字！”荀一成说着就挂掉了电话。
　　荀宇：“......”
　　电话挂断直接退出到了微信的页面，班群里又在吵，一些人给他发了类似恭喜的消息，荀宇揉了揉脑袋，坐起身子。
　　指腹停留在陆凡星的微信框上，荀宇抿了抿唇，点进去。
　　上一条信息还是半个月前......
　　顶上冷风在轻柔地划过他的发顶，荀宇犹豫了几秒，手指点在聊天框上。
　　与此同时，页面上顶端从星星的符号突然跳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
　　荀宇顿住了手指，等了几秒。
　　陆凡星：哥，我看到你被C大录取了，恭喜
　　屏幕面前的人咽了咽口水。
　　荀宇：嗯
　　荀宇捏着手机又等着。
　　陆凡星：哥好冷漠
　　陆凡星：开心一点呗
　　荀宇翘了翘嘴角，本来想打“没有不开心”，结果刚打出“没有”俩字，指腹在不经意间碰到发送，咻的一下信息发出去了。
　　“......”荀宇烦躁地砸了咂嘴，打出“不开心”又发过去。
　　“没有”“不开心”两句分开又感觉不大对，荀宇手指长按屏幕要撤回，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了。
　　荀宇慌忙地坐起身，呆滞地看着门口的李芳。
　　“小宇，快起来，杨老师来看你了。”李芳边说边把门敞开了些，荀宇看到了站在客厅的杨明辉。
　　“......”
　　荀宇疑惑地起床，简单地收拾了自己就出去了，丝毫忘记了手机。
　　手机这一端。
　　陆凡星：“？”
　　“诶荀宇也太牛逼了。”陆春撞了撞他的肩膀，手机页面是二中刚放出来的录取情况。
　　王小军也凑过来，圆润的身子在两人之间隔开一些距离，“就是，文科能考这么高，不简单。”
　　“不过他留在C大，还选了法律。”代辛插嘴道，手机传出来游戏开机的声音。
　　“我觉得挺不错的啊，C大法律系好像很牛。”陆春回应道。
　　“诶呀，先来一局，别聊了。”王小军坐在陆凡星身边，催促他开游戏。
　　后者还在盯着微信界面，那句“没有”和“不开心”上。
　　很是烦心。
　　没有不开心？还是没有、不开心？
　　荀宇在说什么啊？
　　他到底是不开心还是开心？
　　陆凡星皱了皱眉，低骂了一声，切换出来打开了游戏。
　　“老师，你说的什么话，小宇是得蒙你照顾了。”李芳笑着返过去奉承杨明辉。
　　后者挥了挥手，镜片后的眼睛笑得看不见眼珠子。
　　“这都是荀宇同学自己的努力。”杨明辉摩挲一下大腿，看着荀宇说：“荀宇，老师承认，之前对你说话有些偏激，但看到你如今的成绩，我...老师倍感欣慰，当然也是有一些过意不去。”
　　荀宇膝盖上的手指蜷曲一些，他淡声地回了句：“不会，老师很好。”
　　杨明辉点了点头，“我呢，教了许多年书了，什么学生都见过，但这么固执的，荀宇是第一个。”
　　不是什么好话的样子，坐在一边的李芳脸色稍滞。
　　杨明辉接着说：“你为了转理科，真的是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地和我较劲，老师很佩服你。在你考之前，我对你说了些重话，我向你道歉。”
　　荀宇疑惑地皱了皱眉。
　　“前几天有个小孩，他和我说我不大会和学生沟通，说我总是讲道理，但其实最应该的是给予学生支持，即便这个学生的决定你是反对的，我当时一听，这话毫无道理！”杨明辉拍了拍大腿。
　　荀宇：“......”
　　“可是当我回去仔细思考了一下，荀宇同学，我知道你心中有理想，你对未来的固执让我总是会想要反对你。我应该支持你，每一个梦想都值得被尊敬。”
　　荀宇没说话，他抬了抬眼，看到茶几上杨明辉带来的果篮。
　　鲜艳的水果表皮锃亮，被约束在漂亮华丽的透明包装纸里。
　　“应该对梦想执着，荀宇同学，老师觉得你是对的，而你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我也觉得很对。”
　　“你会取舍，会丈量自己的脚步，是我交这么多年书，见过最棒的学生。”
　　“......”
　　荀宇扯了扯嘴角，说：“老师过奖了。”
　　“诶诶你来我这边，有人在这里。”王小军每次打游戏都会很激动，身体摇摇晃晃地去撞两边的人。
　　陆春和陆凡星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在手臂上，不约而同地离远了一些。
　　“星爸，你过来奶我。”代辛在对面说。
　　陆凡星操作了一下，页面上跳出微信提醒，他下意识点下去，游戏直接被中途断开。
　　“啊！星爸爸你干嘛？!”王小军在耳边苦叫道。
　　陆凡星看聊天界面里，只有某公众号有红点之外并没有其它新消息。
　　他尴尬地笑笑，说：“我不打了。”
　　三个人：？
　　杨明辉又吧啦吧啦地和李芳说了很多，无非都是一些夸奖的话，没什么意思，把他送走的时候，荀宇和李芳都松了口气。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回到房间，荀宇才想起来手机的事。
　　点进去看见陆凡星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
　　荀宇舔了舔嘴唇，手指动了动，下一秒就跳出了语音通话的提醒。
　　“喂——”
　　“荀宇，你在哪？”外面蝉鸣阵阵，天气热得在地面烫出烟，电话里陆凡星的声音却像是淬了冰。
　　荀宇咽了咽口水，回忆起自己发的话，解释道：“我刚才有事，发错.....”
　　“我问你在哪儿呢？”陆凡星不满道。
　　荀宇：“我在家。”
　　说完，耳边只听得“叮”的一声，电话挂掉了。
　　“......”
　　荀宇莫名其妙地晃了晃脑袋，李芳凑头过来问他午饭要吃什么。
　　荀宇摇了摇头，他一大早就被杨明辉灌了一堆夸耀和道歉，现下什么都不想吃。
　　李芳没再追问，告诉他没想吃的她就去上班，昨天是因为杨明辉说要家访她才特意请了半天假。
　　“......”
　　李芳走之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平城过到七八月是最热，阳光透过玻璃窗面，晒得滚烫，伸手一触仿佛要烫掉一层皮。
　　荀宇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后背就禁不住要冒汗。
　　他站起身，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陆凡星：下楼
　　荀宇：好
　　荀宇随意扯了顶鸭舌帽下了楼，在门口看到不远处树荫下的陆凡星。
　　他刚剪了头发，额前碎发因为出了汗被抓起来，露出眉眼。
　　所以荀宇看得一清二楚，这家伙的臭脸。
　　“......”
　　荀宇走过去，垂眸看他，问：“怎么了？”
　　怀里被塞进来一阵冰凉，荀宇低头看，拿住了那杯奶茶。
　　“给你。”陆凡星没有感情地和他对视，掀唇又多加了一个“喝”。
　　“......”荀宇微微张开口又闭上，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又看了看面前的人，问：“要不要去我家？”
　　陆凡星烦躁地抬眸，荀宇又说：“我家没人。”
　　“......”
　　你家有没有人关我什么事啊？！
　　“不去。”陆凡星说。
　　荀宇愣了愣，捏了捏手里的奶茶，顿了几秒，把奶茶拎在手里，说：“那行，我们去外面。”说完去看陆凡星。
　　对峙了几秒，陆凡星移开眼神，没好气地说：“不去，就给你送个奶茶而已。”
　　荀宇盯着他几秒，看一滴汗珠在男孩的鬓角微微滚动。
　　他轻笑一声，问：“怎么突然给我送奶茶？”
　　“恭喜你啊，看不出来吗？”
　　“就送个奶茶？”
　　“不然呢？难不成还要请你吃满汉全席么？”
　　“好啊。”
　　“......”
　　陆凡星抬眸和他对视，幽幽开口：“你看我请得起吗——”
　　荀宇没忍住翘了翘嘴角，说：“我饿了，陆凡星，你能请我吃一碗馄饨吗？”
　　陆凡星张了张口，荀宇抢在先前说：“是你要请我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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