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大胆往前走

　　“我要为皇上、为正统，给他就地正法！”凤奇山迈开苍劲的步子，“我有的是法子，将皇后关押起来，即便是国舅爷带着数万羽林卫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皇后一根头发！”用衣袖擦掉剑身的血渍，划过曹无伤的脸颊———

　　“祸不及幼子！”曹皇后喊道。

　　“瑾王不会喜欢这种人，他和老皇上一样，厌恶弱者，包括蝇营狗苟的皇后。”凤奇山走上前，一剑刺入曹皇后的衣肩，“我要让车虔穿上皇后的衣服，挂在城门楼上，万人参观。瑾王只会告诉世人，皇后被刺客杀害了。从此没有人再在意皇后在哪里。”而后发狠地喊道，“皇后想没想过跌落皇权的下场、在暗无天日的坑洞里品尝孤独的滋味？”

　　“如此......”曹皇后动了动嘴，阖上眼皮，“我可以下旨，我的印在宫里......”

　　凤奇山立即回，“我让线报去取。”

　　“曹正会不会怀疑......”

　　“他将无从下手。”

　　凤奇山正欲离开，曹皇后突问，“先生师承何学派？”

　　“从山林之学，平平无奇。”

　　曹皇后知道，除了不能进入太学院、国子监的寒门子弟，各地兴办私学，包括乡学、村学、寺学、山林、书院等，冲击了皇亲的官学、高门阀的家学，像一群会读书的“草莽”唆使诸侯子弟，踹开各层权欲的铁门。
　　“告诉烁阳，我用男人的命抵消了她女人的命。因为长女在我心里的位置也和权力一样重要。她发了疯绑架自己的亲娘，我还没昏了头不认自己的女儿。”

　　凤奇山应声而去。

　　是夜，梁云曦站在小门前，瞧见一只微胖的獾轻点足尖下马车，轱辘轴似的滚上来小声说———“见过长公主。”

　　“见过锡公公。”

　　锡德行完礼摆手，很快随着烁阳长公主的步子进入茶室。

　　“锡公公在宫中为本宫辛劳，该拿什么酬谢公公呢？”梁云曦开口问，这个在内侍省中担任二把手的太监恭恭敬敬地立着，笑而不语。

　　依凤奇山所安排，梁云曦继续说，“本宫承诺将来以一城之金奉送给公公。”
　　当然这是在锡德能够除掉了内侍总管包酩，让出中护军之位，同时监视内廷动静的战利嘉奖。

　　锡德彬彬有礼地刨了刨爪子，微微躬身，为自己修饰一番，“不是小人要得多，小人的脑袋值不了几文钱，但是时机值啊。关乎百年兴衰大计，长公主下了赌注，小人跟着也是希望赢的，不然要多少钱都没有用。”

　　“公公明白就好。”

　　“这是小人最后一次出宫，宫中烦累事多，小人得回去了。”
　　锡德立即告辞离去。

　　晨曦之前，日出的光辉被浓雾挡住。
　　梁云曦在一间瓦房前差点踩空，心里直泛酸。
　　门缝间，挂着一对布满尘网的老花眼。

　　门开了，现出一个魁梧的中老年农夫，迟疑间张嘴，“长公主？”
　　自从被进入京都的曹国舅强制解除卫将军兵权，禁足在此，赵虎以为凭他与上官家是世交的门户关系，御外有上官胜的常胜军，安内有上官威灵、上官曜灵兄妹及上官宗族子弟的牵制，上官氏不会失败。但结果却是上官氏被抄家的噩耗。

　　凤奇山首先下马向前行礼，“赵将军，还能再战否？”

　　“力胜廉颇，从未被逆境吓倒。”赵虎一指梁云曦，“这个大姑娘才会害怕。”
　　梁云曦眯了眯无所适从的凤眼，笑了笑，“赵将军，我可是来送礼的，要是害怕，我就不来了，但也就没有人能来了。”

　　赵虎颔首，在大雾中上了另一辆马车。
　　不久之后，在一个庄内看见几大箱金银细软，大部分是从淮南道盐铁司运来的，以及密密麻麻的兵器装备，如此丰富的辎重，简直惊掉他的下巴。

　　风云暗涌，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卫军帐中，曹业注视桌上被属下送来的李饲首级，大笑起来。就在几天前，他接令护送突厥使臣，还送了大量银帛丝绸、美女、农产品、瓷器等，以酬谢进入辽东关夹击上官胜军队的合谋。
　　从曹国舅大力整顿吏治以来，就在罢黜百家、独尊曹氏，引发朝野震荡；越乱越气血高涨；曹业这个曹氏的孽子，逼近了潜藏心底已久的罪孽。

　　他的父亲因酗酒死了，母亲在庸医手中喝药死了，从小就和妹妹寄样在族叔曹正家里，向来听话顺从，因此步步高升，得以做了一个禁军统领。

　　不出意料，他将得到所有财富、名利、仆婢美人，但他就是要看看，杀了守门将李饲，曹正能把他怎么样。

　　果然，曹国舅派人召唤他。
　　曹业去了，结实地挨了一巴掌。

　　“你疯啦，小畜生！”
　　曹正大吼着，大腹便便坐在虎皮椅上骂。

　　曹业说，“无论何事，不听号令，每每行在我前头，李饲完全忘了我是他上级。更甚的是，他敢羞辱长公主，如此逆臣，不该诛杀吗？”有意搬出梁云曦，引曹正大骂，“这个臭丫头，我不赏她几年牢饭，我就不是她亲舅子。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以一时之气性杀人，军中其他人怎么看？”

　　“以气性杀人的，不止我一个，你们大家不都是嘛。”

　　曹正一双吊睛眼瞪着曹业，脸上一白一黑，像阴间的斑纹老虎，随时可以扑死人，只向屏风后喊了一声，“阿发！”

　　一个斜眼瞥着曹业的少年曹发走出来，恭敬地站向曹正。

　　曹正指着他们说，“以后就由阿发监督你，以免再有此事发生。等到我们的大本营卫队从官渡赶到洛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曹业没有受到处罚，也就告辞离去。
　　曹发就在曹正面前说：“爹，应该把曹业杀了，他心术不正。”

　　曹正说：“李饲的事情，有待让大理寺查明。依他所说，并非作乱。为何杀他？”

　　“我看他就不顺眼。他心里也一直是这么看我们的。”

　　“什么我们你们，宗亲之间，如同一家人，岂能倒戈相向？不许有这般念头，不利于团结。”曹正浅浅责备，曹发欲言又止，不敢将心里的深一层话供出来，只好作罢。

　　当夜，皇宫守卫增加得更多，换值得更勤。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有了物资，赵虎可以不计代价地联络旧部和上官胜的旧部。一股大的暗流在洛阳城悄然凝聚。

　　下一个晚上，梁云曦再见到曹皇后，登时从宫门内传出来密报：皇上薨了。
　　那么及时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似乎局势昭然若揭了。
　　疲惫显现在无可奈何的曹皇后脸上，仿佛她正任由自己一点点坠入泥沼。
　　梁云曦很熟知这种倦怠的模样，一种在精神高度紧张之后无法抗拒的神经性颓累，也遗传给了她。

　　间尔，线报来密信。梁云曦一知道凤奇山和宫中的锡德已经开始行动，幸好假传皇后的金令凭文给了瑾王，将他派驻在洛阳的东都驿外围，就在刚刚线报又传来瑾王未听从后令，快马加鞭赶往洛阳；他现在赶回来也来不及了；赵虎拿着曹皇后手中得来的敕令和兵符，就已经足够他威逼垢杀北衙禁军上将，以他从小随军征战的将军老字号，拿下最近的武库，先拔头筹不在话下。

　　无论是谁继位，曹皇后都会是至高无上的太后。在内心深处，她的资本和底线是曹正麾下的势力，和还未抵达洛阳的曹家军，瑾王瑞王都是她的儿子，无论谁继位，退一步讲，她依旧没有输掉什么，只是给了梁云曦、甚至给了那个在背后处心积虑筹谋的跳梁小丑们，尝到一次放水的甜头。

　　不再停留，疾驰的马车带着热风和梁云曦，吹到了高亮明晃晃的宫灯的城门前。
　　她能够猜想到现在的皇宫乱成一锅粥。

　　锡德没有出头，而是躲在自己义子文起善身后。
　　文起善领着一队小太监，提着宫灯，怀揣刀剑疾步围住先皇的寝殿内殿，迎头就碰撞上包酩大总管同时领着一队小太监疾跑而来。
　　“曹国舅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内殿！违令者......”传话太监还没报完，就被文起善的扑手太监抽剑斩杀。
　　这样一来，血雨腥风席卷了内殿前。
　　包酩临死前还在声嘶力竭喊：“禁卫军......禁卫军们在哪里？”

　　在这之前，梁云曦早见到宫门前的曹业。
　　长公主吐出芳兰之气，问，“在驸马爷的心里，我与国舅爷，孰轻孰重？”

　　“当然是长公主。”曹业慨然答之。

　　“放我的人进去。”

　　此时，曹业看见不远处曹发带着一队侍卫正向承天门的方向冲去，一定是掖庭出事，便没有作答。

　　梁云曦内心里特别焦急，破罐子破摔起来，说：“放我的人进去，今晚一过，我们就行周公之礼，做完整的夫妻———”

　　曹业含笑理了理护甲，双眼红红，“我可不是个傻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甜言蜜语，就被唬得团团转；我要做什么，心里可门清得很。梁云曦，你只是很幸运，遇到了我。”握着剑柄的手，停顿下来，迅速说道，“如果在下辈子，祝你有个幸福的家庭，也祝我有个幸福的家庭。”话音跌落宫阶，曹业一喝令，转身带着人马，追上承天门。

　　梁云曦有些不知所措，像进入一局不知玩法的游戏，懵逼间好像就打通关了———她绝迹没有想到曹业自己要迫不及待接下她的接力棒———这就是鬼神也未知的时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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