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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第七天
钟离旭这边自鸣得意,以为捏住了季暄的短处,正欲张口旁敲侧击好敲打对面屡次失神的季暄,却冷不丁被帐外一奇怪的闷声打断。
像是什么硬物落地的声音,钟离旭正疑惑,扭头一看,一包子从营帐外滴溜溜滚了进来,在地上打了个转才算停,完全没有一个包子该有的绵软。
景纾茵在外头听得火大,他们怎么说也相处这么久了,季暄这家伙听到陛下打算将她指给太子,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连点反应都无!难道他心里就不会觉得——
景纾茵捏紧了拳头,自己好好一个将军之女,今年也才十五,分明豆蔻年华竟然还被太子嫌年纪大?她年纪大?!她还嫌太子没多大岁数,小屁孩自己毛都没长齐呢!
一时气恼,景纾茵怀中揣着的冻成磐石般坚硬的菜包如有所感,从她手中滚落在地,在地上弹了一下,滚进了季暄帐内,被钟离旭嫌弃地捡起,同时菜包的硬度让他狠狠地皱了皱眉。
钟离旭等在帐外随侍的侍卫撇了一眼菜包,晨起没用饭如今饿得能吃下一头牛,看得到吃不到也就算了,偏偏这包子滚到了地上进了帐,这连捡都不方便进去捡,真真是暴殄天物。侍卫脸上面如菜色,瞄了一眼景纾茵手中剩下的包子咽了口口水,叹了口气。
景纾茵虽然恼火地想掀开帐子,好生出一出心里的郁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个平头兵,即便是景家大小姐,进去了又能拿这两位怎么样呢?
再说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呢?她与季暄什么都没有,又不是季暄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呢?
更何况刚才季暄什么都没说,连表个态都没有。
但不妨碍现在她觉得他像个背信弃义的渣男,就话本子里那种为了荣华富贵,把娇妻拱手让人的负心汉。
无论是情分名分,她都不占。在季暄面前,就连站在道德高低对他指指点点,怕是自己骂他的话都说不顺溜。
她才不进去!才不要见到他这负心的嘴脸!
她盯着手里的菜包越看越不顺眼,季暄这心坚如磐石,比这包子还冷还硬,区区菜包根本不是对手。但这菜包就算冻得邦邦硬,喂狗也不给他吃!扔掉扔掉!
景纾茵转身咬了咬唇,顿住脚步想了想,季暄虽无心,但菜包总是无过的,老爹平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抠门地令人发指,节俭这种可在骨子里的美德更是发扬到极致,爱惜粮食这种更是基本品质。
菜包热热还能吃,可不能浪费。
感受到旁边侍卫胃中声声咕咕的闷响,她上前不由分说将菜包往人手上一塞,自顾气呼呼扭头走了。
里头钟离旭撩开营帐正欲动身去用早膳,看着守在外面的贴身侍卫手里揣着菜包,满脸欲说还休的苦楚,挑了挑眉,“这么快就吃上了?怎么还这副表情?”
“没什么,太子殿下……就是、就是磕到牙了。”
*
季暄还是与之前一样,总打发她去别处摸鱼,就这样一路北巡到漠北边境。一路上景纾茵都憋着一口气,每天行军路上也不愿与他同车,宁在马上背着一身冰冷重甲吹冷风,也不肯自己的眼睛被季暄这诱骗良家子的斯文败类所迷惑。
北巡之军十日后与景将军驻扎北疆的大军在平城汇合,举行过了合兵仪式之后,昭平帝御驾先在平城下榻休整。
平城太守接到消息,早早候在城外带着一干人等候圣驾,饮食起居人马车驾等都准备得十分周到细致。
此次北巡来的都是上面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没有一个人是他区区一个边地太守能开罪得起的。昭平帝不喜欢人多,只让太子跟着一起,先去用膳了。
景惟正本就看平城太守不顺眼,懒得与他多话,拉了周统领便去城防部商讨守备方案了。景凌昀叹了口气,和周泽彦一样跟在两位父亲身后一道离开。
漠北使臣随北巡队伍一路向北,负责两国之间协议的对接,此刻到了与漠北接壤的平城,之前又接了昭平帝的旨意,赶忙去准备双方君主接洽的事宜了,与太守不远不近打了个照面也走了。
太守一脸讪然,在这漠北的朔风中被吹得凌乱,紧了紧身上狐裘向着季暄的马车走来,迎接这位传说中朝堂上最年轻的上卿。
季暄从马车上下来,抬眸看了一眼车前杵着的太守,太守立马端上笑脸上前作揖,“下官平城太守段浩,见过季少傅。季少傅远道而来,千里颠簸辛苦了,内城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为大人接风洗尘,不如大人请随下官一道?”
景纾茵到了目的地,早早翻身下马,双手抱胸看着这位段太守冲着季暄献殷勤。虽然爹爹不喜欢段浩,但她也没道理厌屋及乌,讨厌人家备下的好酒好肉嘛。再说伙房这翻来覆去几个菜早就吃腻了,这会能跟着季暄蹭吃蹭喝也不错的。
季暄提起衣摆下了马车,官袍上纤尘不染,褶皱都看不出,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段太守的好意我领了,只是此次陛下北巡要处理的事宜实在太多,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就劳烦太守将这些酒菜,拿来招待各位同行的军士们吧。先告辞了。”
季暄走出两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段浩以为他回心转意,面上还来不及一喜,正欲组织语言话却又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景纾茵眼见接风宴没了,正欲询问太守有哪些别的吃食先应应饥,谁曾料,她还没怎么说,季暄就疾步转身走到她跟前,牵过她的手稍稍一拉,力气也没用多少就把她牵走了。
活像是牵走自家后院的牛一样简单自然。
也不对,牵牛还要出些力气,季暄牵她也就勾了勾手罢了,一点力都不费。
段太守面上一僵,这陛下和太子先走也就算了,景将军一直以来也是一副死人脸,季暄他凭什么?他这个平城太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之前也没什么过节,更谈不上得罪吧?
哼,果然跟他那个当丞相的老爹一样的油盐不进,满脸伪君子的样子也就骗骗陛下罢了。
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天子近臣、太子少傅?段浩冷哼一声,甩了甩袖摆,收了面上不愉,又碍于官阶不好违背上令,继续僵着脸笑着去招待下面的其他随行官员和将士了。
景纾茵的手被握在季暄干燥温热的掌心,又想起自己还在单方面跟他冷战,却又贪恋寒冬朔风中这份暖意,一时间也不知这手是抽走还是不抽。
稍微纠结了一会,两人将人远远甩在后头,走到寂静处,景纾茵才将手抽走,季暄手中柔荑忽得一空,站住脚顿了顿,虽然后知后觉自己此举有些不妥,但看向眼前人的眼神还是透着些许朦胧的郁色。
他移开目光,看向一旁挂在枝头,被北风吹得半落不落的枯叶,“刚才那个段浩,你还是少与他打交道。景将军这样大度的人都不喜欢他,其中定是有缘由的。”
段浩作为边城太守,地方父母官,政绩方面并无突出之处,却也都没多大的错处,碌碌无为平庸的地方州牧罢了,若非此次北巡,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进京述职的机会,更遑论得见昭平帝了。
季暄曾经在整理地方官吏任免文书时,随手翻阅到段浩的生平资料,他彼时并没有特别注意,毕竟这样庸凡的官员太多,段浩混在其中也没什么亮眼之处。
也正是如此,段浩每年评政绩官声的时候都不甚出彩,已经多年未有升官和职位变动了。
但这些年漠北数年寒潮,牛羊大批冻毙,边境不稳,漠北牧民数次小规模洗掠平城郊外的村落,段浩又没有能力和军力平定这乱局,才递了折子到郢都求救。
这才有了景将军挥师北上威震漠北,常年驻扎此处,迎着寒风吃了这好些年的风沙。
景将军常年驻扎平城,大军在此镇守,一开始段浩对景惟正还是有些感怀之心的,毕竟景将军抛下郢都的荣华富贵,奔赴千里挥师北上,救平城于水火,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景将军常年驻此,平城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将士,百姓安居乐业,民众有口皆碑,段浩手里这帮老油子也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城中有什么事都直接报了景惟正,哪里还有他这平城太守什么事。
也不对,现在这平城,里里外外都只认景惟正这一个平城太守。
虽然景将军不说,但他的每一句话,发出的每一道政令,都仿佛在嘲讽他的无能。
可谁知道他的难处?!
是他不想治理好平城吗?
漠北天灾殃及平城,他一个不起眼的州官能做什么?
派兵打仗?他一个太守哪里来的军队?!
异邦交涉?他派去的人险些没命回来!
朝中无人,手中无权,惹恼了漠北,平城永无宁日;触怒了陛下,死无葬身之地。
可景将军,这样兵权实权赫然在握的人,他可以一声令下将漠北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拥有昭平帝的信任,是战是和都可以交由他一念之间,如何了解一个小小平城太守的进退维谷?却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这样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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