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横滨住着一条龙

　　衰老总是这么无言，证明岁月在缓缓流逝。从梦醒到睡眠的每一个瞬间，都像在呼吸中挣扎。

　　什么是人类呢？

　　作为人类是什么感觉呢？

　　似乎有谁在遥远的他处呼唤着。

　　“我是谁？”

　　寻找这个问题，我们用了很久，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又用了很久。

　　尘事诸多，不过一场大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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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黑史上最大的笑话，中也被捕了。

　　那个港/黑的重力使，著名的宝石王，中也，被·捕·了。

　　“哈哈哈哈哈哈中也果然是只笨狗狗！”耳边传来太宰嚣张的笑声，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手边的安排后重新接上了令的耳机并要求全程直播。完全没有要掩饰他一早就知道中也会被抓却不提醒对方这件事意思。

　　“我只能看到他和亚当白濑从警车上下来，之后的事情只有警察局内部的人才能看见了。桑桑要是进去可能会被当成野猫赶出来。”

　　令一手拿着猫条喂桑桑，一手慢慢给他梳理刚才在奔跑中被风吹乱的毛。

　　“哈哈哈……咳咳……那也够了，回头我要找人把这个画面印出来贴在大堂里。”太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下面就写‘蛞蝓私奔，不幸被捕，引以为鉴。’哈哈哈哈哈哈！”

　　“您老悠着点，别一会儿岔气了。”令坐在屋顶边凌空晃着那条完好的腿，另一条打着石膏的搭在屋檐上，“那位警官先生看上去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会关心中也。想不到你居然愿意在计划里考虑别人的安危了，果然中也在太宰心中很重要呢。”

　　真好呢，有人愿意用光明照亮、关怀着另一个温暖的灵魂。就算以中也的身份他注定不可能过上那种普通人的生活，但心怀希望总不是什么坏事。

　　而魏尔伦的目的，就是杀死中也心中最后对光明的向往，无论如何这对于才十六岁的中也来说也太过残忍了。

　　“谁关心蛞蝓啊，我那是担心他拖后腿。”太宰鼓起脸，“我提醒他喝牛奶，每天帮他练习跳高，你知不知道要把帽子挂到旗杆上有多难！要整天照顾没大脑的小矮子真是太累了。”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想逗中也吗？我看你身上的伤至少有一半是中也打出来的。”

　　“嘁，暴力蛞蝓。”

　　“话说，中也被捕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应该会引起轩然大波吧，毕竟是港口黑手党在欧洲的负责人……”

　　“那一带的监控早就被我们控制住了，真要传出去港/黑也没有面子，森先生一定会趁机使劲压榨我们工作的，我才不要。”

　　“啊，有人来了。”太宰治切断了通话。

　　令了然地笑笑——这个时间点，应该差不多了。

　　另一头，太宰治快速将耳机收进口袋，沉下脸，这才抬头看向缓缓打开的大门。

　　他独自坐在集装箱角落，这个地方唯一的圆凳上。

　　“你住得很有情趣啊，太宰君，”那个人影用轻快的声音说道，“真是的，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你在害怕什么？固定资产税吗？”

　　“我害怕你，魏尔伦先生。”

　　怕你不上钩啊，金毛大“中也”。要是你不来，森先生会气到七窍流血的。

　　太宰面无表情地回答，看到对方装束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动。

　　“我知道你是在说谎。”高大的人影背着光走进集装箱，带着黑帽子，“你什么都不怕，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两天前我差点把你杀了的时候，你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么快就把搭档的帽子戴在头上了，魏尔伦先生，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在意兰波先生嘛。兰波先生知道了会感动哭吧。

　　“关于自己的死，我有着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看法。”太宰的眼角微微一弯，但鸢色瞳孔却毫无波澜，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

　　即使是同类，不同个体间的思想也是不可能互通的啊……

　　“这对于杀手来说可真是一笔轻松的好买卖。”

　　魏尔伦耸耸肩，走近靠墙的桌面，从上面拿起一叠纸张。

　　这是一份价值无法估量的文件，如果拿出去卖给别的组织，起码可以让一个普通人无忧无虑地过上三辈子。这是记录了港口黑手党机密事项的资料。

　　“两天前，你说要把这个给我所以我没有杀你，因为我的工作需要这个。但是我很好奇你的理由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报酬呢？可不要开玩笑说什么‘请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很简单，我想看黑手党燃烧起来的样子。”太宰治笑了一下，用从地狱中传来的低吟声说着。

　　魏尔伦一脸严肃盯着太宰，像是第一次注意到那个角落有人存在一样。

　　“你不是港口黑手党捡到并培养起来的吗？”过了一会儿，他慎重地询问道。

　　“是啊。”

　　“那为什么？”

　　这是连最初被当成工具培养长大的魏尔伦也无法理解的行为。

　　太宰沉默着没有回答，视线仿佛从室内延伸出去看着什么不存在的地方。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悲鸣的笑容。

　　“我已经厌倦了。”他似乎很享受魏尔伦试探的目光，自言自语地说道，“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啊，是这样啊。”魏尔伦闭上眼睛，“我理解你的心情了，抱着也许有什么东西能改变自己的期待去寻找，结果尽是些无聊的东西，只能失望地回来。我也有过那样的经历。只是呼吸、吃饭、排泄，并不足以算是活着。所以我们要踏上旅途。”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一枚硬币。一枚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常的硬币。

　　“感谢你告诉了我令的存在，太宰治。如果不是你，他还要继续在这里度过余下孤独的几十年。”

　　轰鸣声响起，硬币从太宰身旁擦过，穿透他身后的墙壁，击碎了集装箱外的废弃物。它没有在中途落下，而是沿着直线继续飞行，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

　　只留下了金属熔化产生的蒸汽和铁皮被撕裂的巨大嗡鸣。

　　“作为对你的绝望表示敬意，我会把你留到最后。”

　　魏尔伦保持着弹完硬币后的姿势，微笑着说道。

　　太宰没有动。尽管一枚超高速的硬币从自己身边飞过，只差一点点就能让他连点人体组织都不剩下，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连脸色和眼神都没有丝毫改变。

　　“我会翘首以盼的。”

　　他露出仿佛能听见灵魂破碎之声的笑容，眼眸像是要和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半点光芒也无。

　　魏尔伦转过身，走向入口。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太宰对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么，你现在要去哪儿？”

　　他回过头来，露出表演完神秘魔术后魔术师的笑容：“你知道的，警察局。”

　　太宰沉默着看他离开，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耳机。

　　“金毛上钩了。”

　　“收到，这边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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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也一脸不爽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面前坐着正唠唠叨叨的警官。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警官身上，即使这样非常没有礼貌，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如果不试着从警官的长篇大论中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可能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

　　亚当刚才被带往审讯室外面，为了不让这个一根筋的机器人破坏计划，中也在桌面下暗示对方想办法去将白濑转移。

　　这样幻术的施展就没有阻碍了。

　　由于中也是自愿配合调查，不是取得逮捕令后被逮捕的，所以警方在法律层面没有拘留中也的权利。从中也的角度来看，无视警官直接离开也没关系。但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直到魏尔伦到来，中也不得不盯着审讯室角落的灰尘发呆，静静忍耐着耳边的嗡鸣。

　　在此期间，他必须吸引刑警的注意力。

　　“我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粒尘埃。”他这么催眠着自己。

　　事实上中也已经在审讯室呆了一个多小时了，这位刑警的声音就没有从耳朵里消失过。

　　“我年轻的时候可不像你这么幸运。找不到工作，经常挨饿。是我哥哥实在忍无可忍帮我牵线搭桥……”

　　警官的话很长，而且没有重点，完全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有说教的味道，相信他去做那种推销员或者给别人洗脑的专家一定能够胜任。然后从中途开始，这场谈话就变成了他单纯对生活的抱怨，之后又从抱怨变成了重复的说教。

　　主旨不断重复，细节描写也很细致，连每次举的例子都完全不同。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刑警一直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眼睛亮的像是两盏车前灯，中也不得不扭头避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

　　幸好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是被那两个家伙知道自己居然对一个警察毫无办法还被纠缠了这么久，这件事一定会被钉上耻辱柱的。中也在心中嘀咕着。

　　“你到底还要说多久？”中也终于忍不住了，听到他这样说，警官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终于等到了”的笑容。

　　“在这里签字吧，这样你和你的朋友马上就能一起回去。”他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调换方向放在中也面前。

　　中也沉默了——那是一份关于协助收集证据以及起诉的协议书。

　　也就是说，为了将自己和白濑的罪免除，他要说出自己知道的秘密作为交换——也就是港口黑手党内部的机密情报，这是同意与警方进行司法交易的书面文件。

　　这是想要帮自己洗白？怪不得魏尔伦会选他，不过还真是对不起啊……

　　中也心里兜兜转转了一番，面上声音平静地说：“你想要我出卖黑手党？”

　　“你也不想要把自己的朋友一个人留在这儿吧？”刑警先生虽然在微笑着，但他的目光非常锐利，“你身上好像有很复杂的事情……不过别担心，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捣毁港口黑手党的秘密交易网。”#

　　“笔借我一下。”中也接过对方递来的钢笔，在纸上签名栏唰唰写下几个字，随后将笔往桌上一丢，双手抱头靠在椅背上，两只脚则是架在了桌面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断你，你还是继续吧。”

　　“吃屎去吧。”——签名栏那行这么写着。

　　顶着棉花头的刑警沉默了半晌，慢慢将那张薄薄的纸张从桌上拿起来，对折，再对折，打开，继续沿着折痕翻折。

　　最终在他手上成形的是一只工整的纸飞机。

　　刑警用嘴在飞机尖头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将它投向角落的金属垃圾桶。

　　纸飞机轻轻浮了起来，近乎垂直上飞，然后落在了很近的地面上。

　　中也起先只是默默地看着，而后嘲弄地笑了一声，“技术真差。”

　　刑警挠了挠头，那蓬松的卷毛像是云朵一般弹软，他站了起来，“平时我都能丢进去的……中也，陪我出去走走吧？”

　　中也踌躇着，待在附近明显是更好的选择，如果这个时候魏尔伦到达这里，那么身处人群会是他们行动的最大阻碍。况且幻术媒介是布置在这个警署周围的，使用的也是特殊材料，一定时间后就会自动分解，连一点残渣都不会留下。他们不能离开太远。

　　“喂，刑警先生，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可不想耽误你的工作。”中也的声音里没有让人难以接近的强硬，更倾向于一种亲密的劝说，“港口黑手党和羊是不一样的，如果你起诉我，律师也会保证我被无罪释放，证物会消失，证人也会保持沉默，这就是港口黑手党。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也许吧，”刑警并没有在意，“我有必须要这样做的原因。”

　　“什么原因？”中也为了拖延时间继续问了下去。

　　刑警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手指从衣领中勾出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一端挂着一个黄铜色的空弹壳。他用怀念的目光看着它。

　　“我年轻的时候因为缺钱在一个军事设施做了警卫，我当时是因为觉得只要是站着所以很轻松，但是我错了。那是租界附近的军事设施，上司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靠近’。但那时候是在大战末期，到处都物资匮乏。租界的孩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想侵入偷取食物。”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上司下达了射杀的命令……大多数孩子一看到我们有枪就会逃跑，但是如果是受到组织命令或者胁迫的孩子即使回去也会被杀掉，所以不会逃跑——”

　　令听着那一头的窃听器中传出带着杂音的话语，陷入了沉思。窃听器是装在choker零件上的，添加了特殊涂层，即使是亚当的扫描也不会被发现。

　　根据太宰治查到的资料，这个村濑刑警很有可能和荒霸吐计划的负责人有关系，再加上他刚才提到了哥哥和军事设施……说起来，当初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确实经常发生有租界儿童潜入的事件，原来这个刑警是那里的警卫吗？

　　这下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正想着，余光瞥见一缕金色的发丝从墙角闪过。令勾起嘴角，流露出些许戏谑。

　　所以说，暗杀的人好歹伪装一下吧，太过招摇可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中也，我追捕你不完全是为了正义，”刑警仍然用痛苦而冰冷的声音说着，“犯罪组织只会把孩子当成一次性的子弹。你总有一天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在那之前回到正常的白天世界吧，我和法律可以帮你。”#

　　中也正要回答，警署内却突然警铃大响。

　　“这里是警卫部，这里是警卫部。署内出现入侵者。受伤人员不明，死者不明。请非武装人员立即避难。合同警卫立即整装，按安排前往指定的位置——”#

　　来了。中也捏紧了拳头。

　　另一边，令拄着灯杖单腿站立在屋顶上，看着一片混乱的警署。

　　角落里的装置同时发出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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