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六喜

　　向来沾床就倒的阿喜，辗转到半夜才迷糊睡着，第二天起来眼下泛着乌黑。

　　顾经年见了都被吓了一跳，问：“ 阿喜，昨晚你和周公打架去了？”

　　昨晚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阿喜见了正主还有些不自在，只是低头嗯了声，就转身往外走了。

　　“ 我哪里惹到她了？”顾经年一脸懵，分明自己这几日闭门不出，很少有机会跟她说话呀。

　　“ 可能小姐梦里打架之人，是公子……”阿柠说完急忙捂住了嘴。

　　那倒是真有可能！顾经年本来看今日天高气爽，想约了阿喜去泛舟的，现在看来她怕是没有兴致出门。于是只好关了房门继续读书。翻了几页，久久不能静心，望着窗外发呆。

　　“ 公子，老爷来信了。”窗外阿柠远远地高呼。

　　顾珩信上说道：“ 江南案将结，余念及不日入冬，欲前往扬州祭祖，望子速来金陵。”

　　读完信，顾经年思索了片刻，江南贪污案持续了几月，并无半点风声透出，如今父亲却说案子将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父命难违，隔日顾经年就收了行李，辞了林家北上。

　　……

　　顾经年离开不过半月，金陵城贴出告示，轰动一时的江南贪污案结案：江南布政使以给安南侯献礼的名义，四处收受贿赂；在任数年私放印子钱，逼迫官员捐银抵罪等数十条罪名，秋后处斩。其名下田产铺子，尽数充公。江南贪污案，牵连官员以百计，影响甚远。

　　案子终于结了，阿喜本以为阿爹要回来了，日日在门外望着。终有一日，一个骑高头大马的官员来了，说是奉了上面的旨意，下发指令，林彧君在江南办事不力，数月未果，且知情不报，与江南当地官员私相授受，被罢黜到滇西。

　　阿娘从小是娇养的小姐，哪里受得了。自听到消息，夜夜垂泪，大病一场。

　　“ 你阿爹不是那样的人，他自来最注重气节，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阿娘紧紧地握住阿喜的手，说着眼泪便掉下来。

　　阿喜点头，心里知道阿爹为人，只回握住母亲的手，说道：“ 阿爹还在等我们，阿娘要赶快好起来。”

　　江南的风从来没有那么冷，母女两人在院里也被吹得瑟瑟发抖。林母喝了药，瞧着阿喜说道：“ 是呀，我病倒了，你怎么办？你父亲怎么办？不能让他更担心了，过几日我好了我们就收拾东西去滇西，听说那里是苦寒之地，他一介书生，怎么受得了。”说罢又叹气起来。

　　阿喜心知阿娘不仅担心南地苦寒，更担心父亲心中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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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了场雨的姑苏城，枫叶也落满街道。来时以为不久便返京，日复一日，终是回不去了。

　　阿喜离开姑苏前，给江曼写了封信，表示世事难料，遗憾自己不能进京，亲眼见到江曼成亲，愿上天保佑，日后常相见。

　　本想给顾经年也写封信，提笔却难落下，最后只留几字：自君别后，犹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安好，勿挂。

　　这日，阿喜正要去驿站寄信，顺便买些东西路上用，路过茶楼时，说书人口若悬河，说得兴起：“ 要说那范贪官，祖上三代务农，偏偏就这么祸害了农民，他名下的田产，哎哟，说起来都能吓死人，厚厚的地契尽数装了十个箱子都装不下……你倒是几个月没结的案子，那顾巡抚一来，可谓是使了奇招，左右这些有关联的人，关进那黑屋子里，每日只给水不掌灯，分开来审，上下一套话，全招了；连起初来断案的官员，也有不少被审出来的……”

　　后面说了什么，阿喜也听不清了，顿时像跳进冬日的湖水里，冷得打了个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家的，好像给顾经年的信也撕了。

　　原来年少相知，终抵不过临阵脱逃。顾经年急急北上，竟是这么个意思。

　　阿喜气急了，回家一言不发，拿出画纸狠狠地描了几笔，脸上的水滴到画纸上，晕开了墨点。下意识就用手去擦脸，脸上立马多出些斑驳的墨汁。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阿喜的模样吓坏了端着水进来的小帘。

　　“小帘，你说，人世间到底有没有人能患难与共？”阿喜眼神空洞的问道。问完自言自语道：“想必是没有的，庸人自扰之。”

　　“小姐，事事不能尽如人意，但你看老爷和夫人，也是患难不离的。”小帘说道。

　　“是啊，我阿爹和阿娘本是一对璧人，如今……”阿喜更加沮丧了。

　　“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坏了自己，伤了身子。”小帘有些心疼，往日明媚的小姐，如今像蔫儿了的花一般。

　　阿喜抱着小帘，泪如雨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日，就该启程去滇西了，有些人，有些事，只当做上辈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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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经年来了金陵才知道，顾父来信祭祖是虚，送自己回京才是实。

　　当时江南案子将结，顾珩以顾经年外出时日甚多，荒废了功课为由，把顾经年提前送回京城。自回了京，便被严加看管，连写信都不得已，每每写了让阿柠外寄，半路就被父亲的人拦下来。

　　“我这样子，与阶下囚有何区别？”这日，顾经年故意生事，送来的饭食也被砸了出去。门口小厮不敢接茬，又叫厨房送了份过来。

　　“平日你不安分我也不多管，竟让你养成这等性子。你既不想吃，就饿着吧。”顾珩不知何时回来的，还未进院子就听得顾经年吵闹。

　　“父亲提前送我回京是为何？到家把我关起来又要作何？父亲为何这般待我，即使要科考也不必如此吧！”顾经年平日在人前都是斯文样子，现在倒像是疯魔了一般。

　　“科考在即，你当专心读书。”顾珩并不多作解释。

　　“那我写了信，寄到江南，父亲为何要阻拦？”顾经年不依不饶。

　　“江南前些日子出了乱子，驿站现在都不往那边送信件。”顾珩没说谎，江南确有民众闹事，但并非在姑苏城。

　　“那父亲放我出来吧！”顾经年脸上有了些笑意。

　　“再过些时日吧，现在还不是时候。”顾珩说完就出了院子，不给顾经年再问的机会。

　　顾经年在家中，毫无头绪。却总觉得父亲在刻意隐瞒他什么事，阿柠因为偷摸帮他送了几次信，被关在别院，现下一点消息都进不来了。

　　久久不去信，阿喜该觉得他又耍了她吧？悄无声息就提前回了京，该怪他不顾情义了吧？她在江南好吗？会不会想起他？

　　被关了数日的顾经年，终于因为冬日凛冽的风被放出来。寒风吹病了顾经年，也吹进了江南的消息。江南案结，顾珩高升，林彧君被罢黜，林府的门已经许久不开了。

　　顾经年拖着病体，去书房问父亲来由，问林家是否还能回京。顾珩只说了一句：“朝堂之上，一切难言。”

　　这年冬日，顾经年好了又病，反反复复。待开了春病好，在外仍是斯文模样，却有些说不上的冰冷。京城四处传言：顾家公子病了一场，厌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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