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按照蜜糖的指引，我们很快找到了两棵大柳树。树下果真并排立着两块石碑，外面用水泥围墙围起来，坟前还摆着瓜果贡品。
　　呼延邦一看到石碑上的名字就疾步下车，我想扶着他，却被秦司兰拽住了。
　　蜜糖搀扶着自己爷爷，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朝着坟墓走去，我回头看向秦司兰：“怎么了？”
　　“你的母亲……”她上下打量着我，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样，“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
　　“我在尝试召唤她，但是没有响应。她不在这里。”
　　我看了眼秦司兰，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难道所有灵魂都要听她的召唤吗？难道她召唤不到就说明对方不在这里吗？
　　可是赵影来却对秦司兰的说法深信不疑：“难道这里的棺材也是空的？”
　　“你们几个快来！”
　　川拓在外面招呼我们，我不想与秦司兰争执，直接下了车。

　　打听清楚了这家人的情况，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十七年前，我母亲确实被这家人买来配阴婚。这十七年间，这家人因为各种原因正常死亡，只剩下关系比较亲近的侄子一家，也在几年前移民国外。这家人不信鬼神之说，只是出于对长辈的敬重与感恩，才托村里好友每年上坟祭奠。
　　联系上他们，说明了情况之后，这家人没有犹豫就同意我们开棺转移遗体，对呼延邦提出的高额赔偿也婉言谢绝。在他们看来，配阴婚这种封建迷信不仅毫无道理，还是对我们这些家属的精神伤害。
　　不过可惜的是，这家人对当年配阴婚之事毫不知情，既不知道牵头人是谁，也不知道我母亲下葬的情况。
　　线索虽然断了，但好歹找到了母亲的遗体，呼延邦大喜过望，居然一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为了照顾自己爷爷，蜜糖果断决定留在当地医院里。此处距离胜利镇有两百多公里，此刻天色已晚，加上迁坟还有些手续要办，我们也决定在这里留宿一晚。
　　但是秦司兰怎么办？
　　她倒潇洒：“你们三个男人凑合挤一下，我和海月住一起。正好有话要说。”
　　我以为她又要问我与赵影来什么时候在一起之类的话，却没想到房间门一关，她就拽住我的双手，又一次说起我母亲的灵魂不在那里的事。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很严重的事吗？”
　　“很严重？那是相当严重！你明白吗？哦你当然不明白！你要是能明白早就疯了——你母亲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不灵活的人——所有人都有灵魂！你知道灵魂是什么吗？是能量！不是灯泡电视机冰箱之类的实体！是能量！能量无处不在！既可以分开也可以聚合！人不是只有一个灵魂，而是……啊我要怎么和你解释！”
　　她这么激动，倒像是出事的人是她的母亲。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说出我自己的理解。
　　“你的意思是，灵魂以能量的形式存在，你可以将这些能量聚集在一起？”
　　“对！就是这个意思！聚集！但是你母亲的能量完全消失了！你明白吗！完全！”
　　“所以你是说，棺材里的尸骨不是我母亲的？”
　　“不，不是！”秦司兰见我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将水杯放在一边，大声说，“那具尸骨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我终于明白了秦司兰口中的严重性，“你是说，我母亲的灵魂完全消失了？”
　　“灵魂不会消失！但是可以被封印！一定有人早就盯上了你的母亲！将她的灵魂藏了起来！就算我们找到了她的遗体，我也无法感知她的存在！你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秦司兰的精神有点不太稳定，她呼吸急促，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脸颊涨红，手脚微微颤抖。我感觉不太妙，于是叫来了赵影来。
　　“怎么回事——你又共情了？”
　　果然，赵影来对秦司兰这种状态司空见惯，赶紧找了一个纸袋捂住秦司兰的口鼻，让她长长地呼气，小口吸气。
　　见秦司兰慢慢控制住呼吸，赵影来小声告诉我：“通灵的后遗症，有时候会过呼吸。”
　　“没事了。”秦司兰放下纸袋，去洗了一把脸，重新在我们面前坐下，冰凉的双手按住我的手背，一字一句说，“灵魂被困住是极度痛苦的。你要找到你的母亲，你要让她解脱。你是她的女儿，你必须救她！”
　　我看向赵影来，并不能理解秦司兰话里的含义。
　　这时候，手机响了。
　　传来的是蜜糖惊慌失措的哭声：“你快来！爷爷不好了！”

　　手术室里的灯直到第二天凌晨才熄灭。
　　呼延邦浑身插满了管子，被推进特护病房，我和蜜糖都被挡在门外，一名医生向我们介绍了情况。
　　原来，去年呼延邦被查出脑袋里长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肿瘤，因为位置特殊，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也正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一听到自己女儿的消息，呼延邦就不顾一切动身出发。
　　他这一趟，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接连几日的折腾，这位老人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若不是与我的重逢以及找到女儿的遗体支撑着他，也坚持不到今天。
　　蜜糖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我，将自己爷爷遭受的折磨全都怪罪到我身上。
　　“你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那可是你姥爷！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能对他这么冷漠！”
　　蜜糖之所以这样生气，是因为在她着急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我居然淡定得找医生了解手术流程和注意事项，缴费，订床位，商讨之后的治疗方案，甚至还联系了兼合市最好的医院，沟通转院的事。
　　就好像，我是个拿钱做事的秘书一样。
　　呼延蜜糖觉得我这样太过冷血，没有表现出至亲出事应有的悲痛。我不想反驳。若是出了事只会慌乱和哭泣，那么我也活不到今天。蜜糖是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她没有体验过父亲去世后整整三天不敢合眼，强撑着应付完大小杂事还要提防着亲戚的落井下石的痛苦，那是她的幸运。
　　可我不是。多余的感情只会影响效率。比起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眼泪上，我更愿意考虑如何挽救外公的生命。
　　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再次见到呼延邦，已经是中午了。
　　我们穿着严密的防护服，隔着窗口与呼延邦说话。
　　他打断了蜜糖的哭声，问：“是芳芳吗？”
　　呼延邦最惦记的，果然还是自己的女儿。
　　“川拓联系了法医和鉴定中心，暂时还没有出结果。”我说，“但是杨修从村支书那里打听到，当年有个老人亲历了配阴婚的事，手里还有那时候的照片。”
　　“都什么时候了爷爷你还关心这个！医生说您现在情况复杂！但是手术的风险实在是——”
　　“好了蜜糖。”呼延邦轻轻抬起手指晃了晃，“不要难过。不要哭。不然爷爷怎么放心你啊。”
　　“爷爷！你在说什么啊！你还要看着我考大学！开公司！还要看着我结婚！看着我的孩子结婚——”
　　“探视时间到了。两位请离开。”
　　护士推着一车瓶瓶罐罐，催促我们离开。
　　休息室里，我和蜜糖并排坐着，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那套木板，摆在我面前：“你抽一张！”
　　“要占卜什么？”
　　“爷爷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我诧异。
　　蜜糖咬咬牙，告诉了我实情：“从昨天到今天，无论我怎么努力，结果都一样！”她从那堆木板里随意抽出了一张，翻过来，是数字13.
　　“又是13！”
　　“所以13是……”
　　“死神。凡是被我抽中13的人，甚至活不过两天！”蜜糖将木板打乱，献宝一样抓住我的手，“其实前几天我也抽中了13！但是爷爷打破了这个魔咒！后来我占卜到是因为你出现了！你打了那通举报电话！救了爷爷！你是爷爷的救星是不是！只有你能救爷爷！我求求你抽一张牌！”
　　我看着病急乱投医的蜜糖，又看了一眼那被她深信不疑的木板，还是伸手抽了一张。
　　然后，在蜜糖就要打开的瞬间，我按住了蜜糖的手，又抽了一张牌。
　　两张并排放在一起，我捂住蜜糖的双眼：“你来选一张。”
　　“你在做什么！”
　　“这次，应该由你来打破魔咒。”
　　我只是随口瞎说想安抚蜜糖，可是当蜜糖伸出手，颤颤巍巍翻开那张牌之后，连我也愣住了。
　　13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为了让蜜糖安心，我捂住她的眼睛之后，提前偷看了那两张牌上的数字，千真万确一张是8，另一张是21，怎么可能转瞬之间又变成了13！
　　蜜糖麻木的看着自己的手，苦笑：“没用的。不管抽多少次。没用的。”
　　“再来一次！”
　　蜜糖将牌打乱，摊开放在我面前，我毫不犹豫抽出右边第一张牌。
　　33
　　蜜糖眼前一亮，直接蹦了起来：“你果然就是救星！爷爷有救了！”
　　“怎么回事？”
　　“33是重生的牌！柳暗花明！转危为安！姐姐你是爷爷的守护神！爷爷有救了！”
　　蜜糖激动地去找护士，我则翻开了剩下的牌。
　　所有的牌，每一张上面的数字，全部，都是33.
　　这到底是什么牌！难道呼延蜜糖，也有特殊体质？那她会不会也被系统寄生了？
　　说到系统……
　　“海月？”
　　“啊？”
　　“没什么。就是许久没有和你联系，确认一下你还在。”
　　“啊。”
　　我收起这些牌，再次翻开，上面的数字居然全部变回了不同的数字。这件事呼延邦知道吗？蜜糖身边的人知道吗？他们又是什么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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