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

　　那日祭台之上，看着消散在风里的女子，我落下了有生以来第一滴泪。
　　想起女子曾经唱过的一首歌，歌词曰：
　　那一年，我初生，我相信，你不信。
　　那一年，你离开，我不信，你不信。
　　我一生，你一生，你说，我离开，你相信。
　　你一世，我一世，我说，茱萸开，共与醉。
　　历经流年，我在茱萸花里轻轻唱和，
　　旧时的歌：
　　奈何桥上汤一碗，
　　来生相逢不相识。
　　你说天命难违，何必自苦？
　　我说上天入地，生死相随。
　　何时共饮，酒间花里与同醉 ，
　　何时携手，山里河间竟相老。
　　这一世，我相信，我忘记，我遇见。
　　这一世，你相信，你遇见，你忘记。
　　这一生，我遇见你，你遇见我。
　　这一生，我忘了你，你忘了我。
　　这一天，我站在你面前。
　　这一天，你站在我面前。

　　……
　　那时以为不过是说天尘和茱萸的故事的歌，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也是在说我们，只是再见易初微时我明白了七分，而时隔千年后的相逢才彻底明白了所有。恍然所觉，原来青蛇却是这些人之中始终看的最透的人。
　　青蛇走了，走的不落轮回，那些日子我终日宛若游魂般浑浑噩噩度日，没有任何知觉，我看见的人都似乎是一个样子的，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后来大师兄告诉我，说我病了，需要好好休养，师傅把我关在他闭关的悟道洞里，一关就是十年，而我竟仍旧没有丝毫知觉，师父说，我病了十年。
　　有一天师傅来找我，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青蛇并没有灰飞烟灭。好好悟道十年，就会再见。
　　于是我又在悟道洞里呆了十年，这次我是真的在用心悟了。
　　出洞的那日，不见了亦天也不见了墨梵，师傅只是潜我去了一个叫‘平州’的地方。师父说，天烽有难了，而这难只得一人能解，便是青蛇。
　　他说，我三日必还。
　　临了师傅欲言又止的还问了我一句：
　　“倘若日后有人骗了你，你当如何？”
　　我沉吟良久，虽不知师傅为何有此一问，还是答了：
　　“看此人是谁？又所谓何事？”
　　“若是与你有大恩之人，且事关大义之事？”
　　我道：“那便无悔了！”
　　只是没想到，那时的一句简简单单的无悔，日后竟让我痛不欲生。
　　再见青蛇时，我看见了久日未见的师兄。
　　亦天。
　　他叫易仲远。
　　她叫易初微——一个病弱纤细的少年。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想看她笑，却不想那笑里不再有我。所以我手拨琴弦唱了一曲《相生》，歌曰：

　　那一年，你初生，你相信，我不信。
　　那一年，我离开，你不信，我不信。
　　你一生，我一生，我说，你离开，我相信。
　　我一世，你一世，你说，茱萸开，共与醉。
　　桃花树下花一捧。
　　俯仰一线是一生。
　　你说上天恩德，万物垂青。
　　我说尘世过客，一抹浮云。
　　忘川未难忘，
　　茱萸未花开。
　　我说相生，
　　我们是生生世世注定的相生。
　　我命其左，你命其右，
　　我们是生生世世注定的相生。
　　……
　　我说相生，除了相克还有我个人的一个极其私心的愿望，我希望我和她能够相携终老。为她弃道，只觉值得。
　　只是，她不见我。倚春楼上，她仓皇而逃。
　　她怎么能不见我？而我又岂能放手？她是再聪慧不过的女子，所以她轻易地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她以为‘目的’是最重要的，而事实上于我而言，她是最重要的。
　　于是，当她提出百日相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欣然同意，甚至还有些窃喜。
　　即使是万劫不复的代价。
　　那又如何？
　　于我何干？
　　可是我知道，即使我不在乎，这个女子却是比任何人都仁慈善良的，不参杂一丝的杂陈和芥蒂，向来是爱就爱了，做就做了，关怀就关怀了，彻彻底底。
　　她放不下苍生。
　　那就由我相陪！
　　百日执手相携的幸福，我想我会铭记一生或者几生。百日于我们而言已是不易的奢侈，何况我们之间的距离除了旧怨新仇之外还有这莫大的天下苍生？
　　那些日子里，我看着她像平常女子一般懒洋洋的抱着暖炉猫在家里，一脸幸福，就连因当年差点灰飞烟灭受重挫的灵魂也飞扬起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幸福，不过如此罢了！突然觉得这就是人间的道了。
　　可是我知道我已经罪孽深重，不得自拔。瘟疫肆虐严重，百日逝去的灵魂足以抵消我多年修道的功德，这百日，我修了自己的道，也犯了人间的罪。
　　深重的罪。
　　可是，我看着榻上沉睡的面色苍白却一脸幸福的女子，终于长长一叹！
　　罢了！罢了！
　　如若成罪，就让我来承担吧。
　　京都没落了，来回奔波，她看着苍生，我看着她。我始终没有问她为何活了下来，可是那日我却从她身上发现了‘磐影’。
　　磐石影，阎罗面 。得到磐影的人会成为永世的——鬼。
　　我的青儿成了鬼。
　　我始终不明白我的青儿为什么成了鬼，然后看到魔靥时我明白了一切。一切我所不知道的过往，还有我正在进行的阴谋。
　　而我，莫名其妙的成了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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