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奇谈

　　你可知道‘界’是什么？‘界’就是空间，空间是四维：三维的长、宽、高加一维的时间。你可知道为什么人看不见鬼，猫猫狗狗却看得见？因为猫狗的视力是二维的，他们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东西不在同一个‘界’。你可知道阴阳眼是什么？这个我说不清。但我知道有阴阳眼的人能看到不同‘界’里的东西，同时拥有人类和非人类的视力。你可知道‘鬼打墙’是什么？就是一个空间内再张开一个空间。鬼打墙是一种‘界’。这种‘界’看上去很大其实是个死循环，一般循环的面积不会超过一千平米。

　　而沈阳故宫占地六万平米，却被包在了一个‘界’里。白色的圆盘浮在空中，不知是日还是月；黄色的天空昏昏沉沉，像是混沌。我们十二个大活人被困在这里，连带着两具尸体。刚开始大家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到了八点外面会有人来开门，可是十点一刻都过了，却没有一个人来开门，没有一通电话打出去或者打进来，甚至故宫外的云海也没有任何改变。明明应该离地不到两米的朱墙外面，密布了大片的灰色雨云，深不见底，一望无际，丢石头下去都听不到回声。

　　华光一从墙上下来我就把他拽住，“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倒是爽快，风轻云淡的在猫妖脸上拍了两下，“啧啧，真是累赘…”

　　“你不是很厉害吗？难道不知道出去的方法？”我拽住他的手，“喂，别拍了…”华光听了停下手来，金红一扬，似笑非笑的望着我。纯金的瞳孔泛着无机质的光泽，而在那金色之中却又弥漫着丝丝缕缕彤红的烟波，近看就像血雾。我不禁为脑中的这个比喻打了个寒颤。华光没有察觉，眉眼一勾笑起来。

　　“包租婆你太抬举我了，”他讪讪的笑着，“我被慧觉封了元神，就和普通人没两样啊。”不等我答他已经站起身来，依旧一脸的淡然。金红一眯，“看看，包租婆你贪财是吧？这下倒好了…”

　　“你…”我无可反驳，却咽不下这口气。华光根本不稀罕我回答，接过猫妖打横一抱，“我先回去了。”

　　“回哪儿去？”

　　“回帐篷啊，包租婆要不要一起来？”金红一弯，又是一副没心肝的笑脸，“一起来嘛~”

　　说得好像拉客一样，我白他一眼。华光也没脾气，把猫妖往自己怀里一靠，悠哉游哉的踱到双胞胎姐妹那儿打个招呼，转身回帐篷了。其实事后想来，当时和华光分开是十分不明智的，因为就算他没什么特别的力量，起码比在场的我和其他人见识要广。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眼下我很高兴他闪人，好让我整理整理脑子里的一团浆糊。

　　我是以经纪人助理的身份，陪着华光和猫妖为龙阳的服装展到故宫取景拍照。其实我是临时决定和他们一同前来，免得和悟空两个人在家再招来什么神神鬼鬼。未想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我和猫妖寸步不离，该来的照样来。这次住宿的一共十四人：五个压轴的男模是华光，猫妖，LOUIS，霄丛，还有一个姓荆的男孩儿；两个女模是双胞胎姐妹萧筱和萧冉；三个摄影师是老胡，老邓和老栾；然后就是企划李雯，住手小昭和小张，最后是我。几个保安由于是轮班，而且是文化局故宫保护处派来的，也不留宿，所以不算。

　　我们昨天傍晚到这里，可就在这么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我过得比大半辈子都要心惊胆寒。先是看到LOUIS有背后灵，碰上假华光，霄丛不知不觉中帮我解了围；然后‘鬼烨’被毁，有人恐吓‘要命的滚’，小昭说要打电话给总部但是没信号；接着霄丛恐吓我，还暗示我他就是毁掉‘鬼烨’的人；半夜起来追一个人影，以为是霄丛，却发现了LOUIS的无头尸；猫妖出现帮忙，中途不知为何昏死过去；早上霄丛死在正门，老胡发现LOUIS的头在帐篷里；故宫正门被反锁，华光说要翻墙，却在墙外看到了云海… …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我挠挠头，烦躁的翻出手机来看，中国移动唯一一个格子也时隐时现。这么说我们一开始就被困在‘界’里了？把我们困住的东西是什么，LOUIS的背后灵么？我实在看不出那种乌烟瘴气只长了两只眼球的东西有那么大本事。再说如果是个大恶的灵，猫妖也不会一语不发啊。还有霄丛，他明明告诉我走，如果他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要劝我走？因为他想杀的不是我？可是他自己却被杀了。再说LOUIS死后我就一直没看到那只背后灵，难道LOUIS和它同归于尽了？… …越理越乱。

　　这么想着我甩了甩脑袋，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昏黄，像是刚刮过沙尘暴。昏黄中没有云，辨不清日月的一团白色悬在西方，远远近近都是一派萧索。十王阁沉睡在这片混沌中，死气沉沉。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我记得之前烂到太阳明明是在东面。偏头转向东方，虽然被朱墙挡着，却仍能看到半轮硕大惨白的日头，挂在空中。俩太阳？不过‘界’里面就是有十个太阳也不足为怪吧。

　　等等…我微微朝后退，再退，再退，直到背上碰到了什么东西才停下来。看着分隔两边两个白色圆盘，心中咯噔一下。那两只大白的太阳，就好像两只圆睁着的鱼肚白眼睛，浮在半空中，静悄悄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难怪LOUIS的背后灵不见了… … 我脑袋一麻，闷头走向华光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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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光，天上那两个太阳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眼…”我扯开链子，帐篷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两个人的床铺整整齐齐，中间还摆着一个小盆栽。可我刚刚明明看见他走进来的啊，这小子什么时候出去的。想了想只好走回去，老胡正和李雯吵着什么，其他两个摄影师脾气也都不是很好的样子。小昭还不死心的打电话，小张站在旁边一语不发。我于是坐到小昭身边，听着李雯和老胡吵。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你说人为的就是人为的还不成？”老胡摊摊手，“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我们找东西把门砸开。”李雯疲惫的揉着额角，也没什么好气。

　　“找东西？你用什么砸？砸开了就能出得去？我早跟你说过不能动…”李雯突然狠狠瞪了老胡一眼，老胡不出声了，找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一口一口的抽。老邓和老栾也走过来道，“老胡你以后注意点儿…”“这是跟经理说话的态度么…”其实他们自己和李雯说话的时候态度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小昭关上手机，“李姐，要不…我们试试罕王剑吧？”

　　“啊？”李雯拧着眉头，好像没听清。

　　“这故宫里放的都是些瓷碗瓷瓶什么的，大理石也不可能掰下来砸门…这种宫门都很老的，用罕王剑说不定能把门撬开。就像过去经常用磁卡撬门那样…”

　　罕王剑？好像有谁说过什么…

　　“罕王剑？”老胡干笑一声，李雯又瞪了他一眼，他道，“…我们几个撞都撞不开，那种破铜烂铁能管用？”

　　罕王剑。我好像直觉使然，开口道，“…故宫属阴，罕王剑至阳，在这里是驱邪的宝贝，砸上去说不定能把这个‘界’破开…”说完之后自己和周围人一样愣在那里… 我刚刚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刚要脸红身边一个声音道，“她们说的未尝不可，事到如今，我们还是试一试。”

　　开口的是小张，这个一直很沉默很闷骚的男人。看周围人没什么反映，他又道，“还是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向李雯，李企划的眼神不自觉偏到了一边儿。事实上李雯从刚才小昭提起罕王剑开始脸色就不是很好了，现在被小张这么一问只得干笑了两声道，“…那就试试吧，虽然是古董，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们一块儿去取…”

　　“那个…”萧冉打断，“实在抱歉。我姐有点儿贫血，还在帐篷里睡着，能不能麻烦哪位陪我们呆在这儿？”

　　“我陪你们。”我脱口而出：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想去取什么罕王剑，天知道崇政殿里还躺着LOUIS的尸身… 按常理死得越惨得人怨念越重，我宁愿和霄从这个死得比较完整的人呆在一起。李雯不太满意我们的反应，不过我们本身就不是公司的人，再者小张和老胡一直等着她反映，她也没办法。于是就决定我和萧家姐妹留在这里，其他人去崇政殿取剑。

　　目送他们几个远去，萧冉道“言小姐，我们进帐篷呆着吧…外面总让人觉得毛毛的…”也是，西南风把霄丛尸体前的蓝布吹得猎猎的响，听着都渗人。

　　“好啊，你姐姐睡在哪间帐篷？”

　　“华先生那间。”

　　我心中咯噔一下，不等她再说话快步走向华光的帐篷，叱啦一下拉开链子。果不其然，帐篷里面依旧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萧冉对于她姐姐的失踪比我要乐观一些，说大概是萧筱中途起床去卫生间了。可是萧筱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会在这种时候自己去卫生间而不和任何人说一声？当然了，这不排除她和华光说过的可能性，只是两个人一起失踪了，连带着猫妖。卫生间在东间七楼一侧，我们决定先走过去找找。路上风沙沙的吹，萧冉随便起了个话题。

　　“华先生见识真广，好像没什么他不知道的… 我姐很喜欢他。”

　　我扬了扬眉毛，附和道，“他也很喜欢你们两个，以前都没见过他和别人说那么多话。”

　　“还别说，他人真挺热情的——啊！！”萧冉突然停下脚步，我以为怎么了，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才发现不远处的墙沿儿上站着一只黑色的鸟。那鸟不像乌鸦也不像麻雀，被我们一惊，咕咕叫了一声，扑棱扑棱飞走了。

　　“吓死我了…”萧冉拍拍胸口，“真不好意思，言小姐… 这地方连只虫子都没有，这鸟突然就出现…”

　　所以才奇怪，我皱起眉。这里是‘界’，应该没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活物，这鸟哪儿来的？这么想着突然后脑勺凉了一下，背后好像有什么盯着我。我募的转头，不远处的墙头上又是一只黑色的鸟，和刚刚飞走的那只一模一样，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们这边。和我一对眼儿，黑鸟舒了舒羽毛，咕咕叫了一声。

　　这家伙在…监视我们？我朝他甩了甩胳膊，“走开！”黑鸟抖抖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

　　“咱们走，萧冉… 萧冉？”我转过头，身边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萧冉？”我又叫了一声，放眼望去四周空旷一片。西风吹过来，遮着霄丛尸体的蓝布猎猎作响。当下有些懵，我扯开嗓子大喊，“萧冉！萧冉！！”

　　四周传来空落落的回声。西间七楼的木门突然吱嘎一下开了，我背脊一麻，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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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片朱墙中跑，每推开一扇门后面还是朱墙。曲曲折折的小道被两边的墙壁挤成了一条缝隙，我在着缝隙中死命的跑着，好像后面有一场无声的追杀… …崇政殿！脑子里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去崇政殿！去找李雯他们！耳边突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我砰的一下推开最近的一道门，诺大的正殿显现出来。凤凰楼高高伫立在我面前，岿然不动。

　　崇政殿，老胡，李雯…我提腿迈向崇政殿的方向，远远看到殿中走出的一个人影。我张嘴要喊，却在他转过身时一顿，然后猛地闪身到凤凰楼里。压抑着心跳，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扇窗子旁边蹲下来。凤凰楼是两层的建筑，这种天气之下里面黑洞洞的，从里面看外面很清楚。相反的，外面应该看不到里面。呼哧呼哧喘着气，我隔着雕花的窗微微往外瞟，刚刚看到的那人正慢慢往这边走过来。是老胡。

　　其实第一眼看见他时我激动得想喊，但看清他面前拖着的一条东西时我我几乎腿软。老胡低着脑袋，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看得见那条从他胸前一直耷拉到地上的长长红红的舌头。正常人怎么会有那么长的舌头，正常人怎么会在舌头拖了那么长还活着，还在走路？！

　　老胡手上着一把九尺长的铁剑，闷着头朝前走，那铁剑也耷拉在地上，划出哒啦啦的一阵响，在地上拖出一长串血迹。还有血还不断从剑柄和剑身上往下滴，活像电锯杀人狂的凶器。他还在往我这边走，耷拉着脑袋，像梦游… …

　　我咕噜咽了一口吐沫，贴着花窗慢慢缩到墙角的黑暗中，瞪眼望着凤凰楼的出口，脑子有些短路了。

　　哒啦啦… …

　　铁剑擦在地上的声音近了，我抱住双腿紧紧靠在墙角。有什么东西咯咯的响，愣了一下才发现是我的牙齿在打颤，我咬住拳头。走进了好像能听到他在低声嘀咕着什么，但是咕噜咕噜听不清楚。

　　哒啦啦…

　　铁皮蹭地的声音就隔着一层木板儿。我的背紧紧贴着着窗子，却又不敢用力，生怕一使劲儿这上了年岁的木头会发出什么动静。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我能感觉到老胡贴着凤凰楼的墙沿儿走过我身旁…

　　哒啦啦…

　　千万不能动千万不能动。

　　哒啦啦… …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在心底松一口气，身体却还紧紧绷着，一点儿都不敢放松。直到铁剑擦地的响动细不可闻，我才僵硬着往前动了动身子。正在这时突然裤兜里“嗡！！”的一声巨响。

　　我的手机在震动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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