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大胖又在地毯上窝着等俩爹回家，外带舔自己的咸味猫爪。
　　俩人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门口看猫儿子慧眼识珠的先跑向哪个爹。
　　猫儿子死倔，倔猫一只，认定了干爹比亲爹亲。
　　没准干爹才是亲爹……
　　这个想法不能有，白希立刻给它掐断在思想的大潮中。
　　亲爹干爹都是爹，更何况亲爹干爹还是一对。
　　未来的一对。

　　苏蔻这次发威完就虚脱了，就嘴还不饶人，骂骂咧咧的被白希拖进浴室洗了个澡。
　　热气蒸腾而上，熏得他身上哪都是红的。
　　红里透着光，还是那种越熏越发亮的一挂瘦肉，满眼都是。
　　之前一直只存在梦里的少年突然间长大成人，变了很多，又保留下来很多，都是真真切切清晰而通透的一个鲜活人。
　　苏蔻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人，动武很擅长，骂街也会，激怒对方是分分钟的事，就是不会说句真心话。一直都这样，心口不一是习惯。
　　白希站在后面给苏蔻揉头发，洗发水的泡沫顺在指缝里，随着骨节的蜷缩扑哧扑哧地钻出来，又被两根指头的碰撞带出来，也不知道什么味的，窜进鼻孔里甜腻的发慌。
　　苏蔻好像一点都不善解人意，人赤条条的躺在浴缸里还挺享受，之前那股子“誓死不让你踏进我家半步”的凶狠一点都不剩，算是压根不知道男人在看见一些东西的时候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比如钱，比如美人脱光了躺自己床上。
　　苏蔻比人民币还招人喜欢，这还不是能直接看到身上的肉，这还不是躺自己床上。
　　白长一截公狗腰了。

　　浴室里一面镜子不大，全都被雾气罩上了，看不见人的五官，只是模模糊糊一团虚影。
　　苏蔻一块肩头的骨骼长得好看，清瘦清瘦的，线条走的明朗又果断，用手掌贴上去的时候感觉炙热强烈，恨不得低下头拿牙齿一口咬在上面，白皙皙的肉上烙下自己的印子。
　　白希心虚，稍稍重了几分力道，圆滑滑的指头顺着脊梁骨一路向下，拿指甲挠出几道红印来。
　　苏蔻差点嗷的一声叫唤出来，两条长腿隐蔽在泡沫下，扑腾扑腾着撩起好几段水花。
　　“轻点儿！”苏蔻嗓子都喊粗了，激起的水花挂在他脸上，滑下去的轨迹四周都是一片痒。
　　“叫唤什么。”白希略微心虚的说，眼神盯不住眼前这人的后脑勺，开始四处飘。
　　苏蔻看不见，心里也没点笔数，把人心里的火越撩越旺。
　　白希悄悄叹了口气，脖子越抻越长，头垂得越来越低，前额上的发梢擦着苏蔻光裸的后脖颈子上，还挺痒。
　　当然不是他痒，他肉上不痒，心里痒，跟一窝虫子爬在上面又啃又咬似的。
　　白希实在受不住，开始没话找话。
　　“明天打算怎么跟肖逊聊？”他问。
　　苏蔻斜了他一眼，光裸的一条胳膊抬起来搭在浴缸边缘的一圈白瓷上，还拿手指抠了抠耳朵。
　　“不乐意想他。”苏蔻没好气地说，“小混球费了我多少耐心，我今天跟他妈聊完都快虚脱了，回了家还想他？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们娘俩点什么。”
　　白希乐了，手指插进苏蔻的发丝间往前推了一把，苏蔻差点跳起来抡他。
　　“那你乐意想什么？”他问。
　　苏蔻连续瞪了他好几眼，才转回去坐下，然后又意犹未尽地拧着脖子想骂他，白希笑着拿花洒滋他一脸。
　　苏蔻彻底想骂娘，光着屁股就想从水里站起来，跟个爷爷爷爷叫的水娃似的。白希瞬间睁大了眼，恨不得看个够本儿。
　　亏大发了这么多年，还不得找回点本儿来。
　　苏蔻也立刻认识到了果奔的问题，蹭的一下坐下了，白希都能想象到水流顺着屁股缝被挤出来的样子，啪嗒啪嗒跟下雨似的从白瓷缸边溢出来。
　　“哎操，”白希气得咬牙根，“你能不能坐好了！”
　　苏蔻混起来软硬不吃的典型，虚的时候又只会装腔作势，冲他喊两句就怂。
　　白希老么老么喜欢气球一样的苏蔻，轻轻一扎就放气，好欺负的狠。
　　哎呀呀好喜欢。
　　白希今天内心戏超级足。
　　“问你话呢，乐意想什么？”白希开始老老实实的给他搓背。
　　苏蔻歪着脑袋想了想，过了几秒才沉着嗓音说，“咱俩。”
　　白希愣了，他还以为苏蔻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提。
　　明明脑子反应不过来，却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咱俩想什么？”
　　苏蔻还真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一脸高深莫测地搓起了下巴：“咱俩？咱俩可有一堆事可想呢。”
　　白希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后脑勺看。

　　苏蔻也不稀罕搭理他，跟朵高岭之花似的。
　　高岭之花泡澡堂子，估计脖子上还得挂条毛巾。
　　然后自己就是那个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被高岭之花点到去搓澡的那个打工仔。
　　打工仔的逆袭之路。
　　白希差点笑出来。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承认我是你男朋友。”白希说，在他后脑勺上呼噜了两把，“我喜欢你那又是死了都得带上的东西，你还担心什么。”
　　苏蔻挺不友好的斜了他一眼，说：“不是担心。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可能就是想晾着你，让你尝尝失落的感觉，守活寡的苦。”
　　“靠，”白希乐了，“什么叫守活寡。”
　　“我心眼儿可没多好，死坏死坏的，看你不顺眼就是要往狠里踹，我受过的委屈统统想让你也感受一遍，可谁说你受的委屈就比我少了？所以我不是个东西我承认，你要是想我都能给你表演个转大圈再跳起来抽自己。”
　　白希忙攥住他的手，“不行舍不得啊。”
　　苏蔻看了他一眼，渐渐把身子出溜了下去，“瞧你那假的，你也假我也假，大家都假。”
　　这话说得通透，虽然不一定有那个意思。
　　“我从来没有一段关系说是……恋爱的样子，”苏蔻说，“我记的你有句话说的特别对，人都是扎堆活着的，所以群居是纲领，是规则，但是吧……我不是很能融进去。”
　　“之前你说男朋友男朋友，都要吓死我了行吗，谁跟我躺过一张床啊，谁跟我盖过一床被子啊，不玩排比句，没劲。”苏蔻最后还小声嘟囔了一句，白希差点一口气憋不住的笑出来。
　　他伸手在苏蔻下巴颏上拿指尖挠了挠，打岔道：“我来给咱老爷揉揉脸。”
　　“行，爷一会给你结小费。”苏蔻难得这么捧场。
　　“然后呢，”白希边揉边说，“我听着呢，继续说。”
　　苏蔻沉了一会，继续道：“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现在脑袋里面特别乱，一团乱线缠来缠去绕来绕去，哎。”他连叹了好几口气。
　　“这事不能单拿出来说，搁心里想还好，但要是摊开来在明面上拿放大镜一条一条的捋，就不行了，真受不了。得缓，得想，得把怂的一面彻底藏起来，不叫你看见，不叫周围人看见。”他说。
　　白希笑了笑道：“不用跟我藏，你是什么样的我多少年前就告诉过你。”
　　苏蔻愣了，眼睛悄悄睁圆，“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白希轻叹一口气，说：“你当然不知道了，当时估计天塌了你都不会有动静。”
　　苏蔻眼睛飞快地眨了眨，问道：“说的什么？”
　　白希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随之的深入彻底烧了起来，从喉咙一路向下，到胸腔再到心脏，最后是肺。
　　“我说你特别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我遇见你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白希说，“我还说不管操蛋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我一直都是你的。”
　　现在就是操蛋的未来，其实还不怎么操蛋。
　　苏蔻听愣了，手搭在浴缸边上微微泛白，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白希把手伸下去试了试水温，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不太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怎么想起来安浴缸？不喜欢站着洗吗？”
　　可惜苏蔻不顺下去他的话。

　　又过了一会，看苏蔻还在愣着，白希笑了笑，又说：“别泡了，都浮囊了……”
　　他明明是想再说点什么的，却被苏蔻突然打断。
　　“在一起吧。”他说。
　　“……什么？”白希开始慢慢睁大了眼。
　　“在一起吧，”苏蔻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不矫情了，太他妈傻逼了……咱俩，在一起吧。”
　　白希一时间找不到话可以说。
　　“说话啊，”苏蔻脸和脖子都红着瞪他，“在不在一起不是我说的算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白希笑了，滋味有些苦，“怎么突然……”
　　“是哦，”苏蔻不满地喷了口气，“再耗下去就真成守活寡了。”
　　白希看着他，好久好久说不出来话。
　　直到苏蔻捧着他的脸朝着嘴唇吻了下去。

　　这个吻吻的，好像谁都不服输似的，互相纠缠着对方的嘴唇又啃又咬，分开时还互相拉扯出一条亮晶晶的丝。
　　两个人额头抵上额头，彼此的体温在各自身体里乱窜，呼吸声融在了一起，无法分开。
　　苏蔻喘得又急又热，相比之下就显得特别没出息。
　　“……你怎么不喘啊。”苏蔻皱起了眉头，用额头跟他对对磕了几下。
　　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到一起去了。
　　白希笑了，突然担心起来自己有没有鱼尾纹，又肆无忌惮的开始嘲笑他：“就你？还能让我喘？”
　　啧啧啧，就这？就这？
　　苏蔻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嗤了口气，“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
　　白希笑着勾过来浴巾把苏蔻裹起来，圈在怀里搓揉了好一会儿，苏蔻扬起脑袋来看他。
　　白希拿手给他顺了顺毛。
　　苏蔻一脸翻了好几个白眼儿，但没有挣脱开，估计是考虑到这第一天男朋友的面子问题，突然就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跟人亲嘴，幸福吗？”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贱。
　　苏蔻不好意思的出了口气。
　　结果白希一个不正经的笑，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不是你初吻，傻子。”白希眼瞅着他乐，越笑越欠揍。
　　苏蔻算是信了老吴之前说的自己看人眼光准了，第一次一打眼上去，看见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再怎么能装都不好使。
　　苏蔻又想起来了那句话：哥哥还有两副面孔呢。
　　他听见这话便开始纳闷，脸上重叠着大大小小的问号，两边眉毛错乱一挑，这样的苏蔻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事茬儿。
　　白希终于不忍心逗他了，手上不断加快着搓揉的频率，只想把这人快点弄干好抱，于是边擦边说：“没骗你，有一年年三十儿，我偷亲过你。”
　　苏蔻蓦地睁大了双眼。

　　大胖一天天的觉没够，基本上脚沾上床就着，再厉害点的时候困了就直接往地上一趴，然后就好几个小时醒不过来，这个时候正睡得香，做梦还不知道梦见了哪家小母猫或小鱼干。
　　被白希宠的过分了，一点机警都没养成，浴室里传出来的声音再大，依旧没办法把它吵醒。
　　苏蔻搂着白希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脸红的不像话。
　　白希也不再逗他，雾气渐渐弥漫到两人全身的每一处毛孔，体内的那种痴迷在被无限放大。
　　白希拿胳膊环着苏蔻，一把把他抱起来搁在洗手池上。
　　“哎我操。”苏蔻吓了一跳。
　　白希一脸痞气的盯着他看，忽然勾唇一笑，低喘着说道：“承认吧，怎么还犟呢，你就是亲不过我。”
　　苏蔻抬手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舌头在犬齿上舔了舔，骂了句：“操，狗东西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偷亲我多少下？我还不能讨回个本来？”说着又跟撞似的将自己的唇贴上白希的。
　　白希彻底绷不住的笑了，一边笑一边亲，时不时发出点啧啧声，在这狭小又隐匿的空间里令人心动。
　　大胖翻了个身，毛被客厅里空气净化器吹得微微拂动。

　　.

　　翌日中午，三人约在了四中后门走出去一条后道上的饭馆。
　　苏蔻单只手插进口袋里，外面的那只止不住的往上抬，眼睛落在腕上的表盘，显得又急又躁的。
　　“啧，”苏蔻咂舌，“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白希没说话，抬起胳膊用力往上伸了伸，又在放下来的过程中一把搂上苏蔻的肩。
　　苏蔻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希乐了，一股热气喷在他耳朵上：“脸皮儿还这么薄呢。”
　　苏蔻彻底不干了，一脚跺在白希大脚趾上，虽然隔着鞋，痛感依旧十分明显。
　　“嘶——”白希倒抽一口气，弯下腰缓噌噌往上窜的疼，就着这好角度拉过苏蔻的手腕就是一口，“属骡子的你是！怎么不高兴了就踹人呢！”
　　苏蔻也疼，捧着手腕就开始恶人先告状：“我操！那你还属狗的呢！狗东西狗东西叫的可真对啊是吧！”
　　白希刚想回句什么，肖逊从远处提着包走来了，还是那一副瘦弱的豆芽精的样子，还规规矩矩冲二人一点头：“苏老师，白老师。”
　　白希饶有兴味一挑眉，苏蔻回点，“肖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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