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

　　顾楠语速飞快但语无伦次：“只有剪断红线你才能成为山神！我不过是个阻碍，是个你成为山神道路上的阻碍！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都知道！既然我是障碍，你直接将我铲除不就好了，当初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救我，为什么要让我……让我……让我喜欢上你……”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无名怒火转为满腔的委屈，她声音哽咽，“戏弄我的感情很好玩吗？看着我一个人傻傻的对你表白很有趣吗？”她双眼通红，表情凄惨。
　　苏幕遮脸色发白，“我……”
　　“你根本没有爱过我。”顾楠下定结论，眼泪更加汹涌的流出来。
　　苏幕遮想要上前替她擦眼泪，被顾楠一把隔开，“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展现无谓的温柔……”
　　苏幕遮僵在原地。
　　“我会剪断红线的，你不用担心。只是……要过几天。”顾楠面色苍白，神色惨然。她也不去看苏幕遮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顾楠一口气跑出去几条街。
　　潮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脚底下也全是水渍。
　　一切都糟糕透了。
　　她埋头奔跑，忽然就撞到了一个人。
　　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见一张脸，那张脸上正挂着饶有兴趣的表情盯着她。
　　顾楠偏过头，想要直接离开。
　　没想到那人又拦到她面前，阻止她的去路。
　　“有什么事情，河神大人。”顾楠口气不善。她不喜欢这个人，如果不是这个人，她就不会知道残忍的真相，她宁愿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天真的相信苏幕遮是真的为她好。她是在迁怒，她明白。
　　“有那么一点小事情。”冰夷盯着她，“刚才你掉下河的时候，水珠出现了吧。”
　　“什么水珠？”
　　“哦，你不明白。那么换种说法，你在水里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泡泡吧？”
　　“你怎么知——”顾楠的话语忽然停住，她瞪大眼睛，“是你把我弄到河里去的？”
　　冰夷的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情，仿佛他对顾楠做所的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果然如此。”他只关心他关心的，“水珠确实在你身上。”
　　顾楠忽然觉得很害怕。面前这个被称为河神的男人，差点杀了她，只为验证他心中的疑惑。她很想问，如果她身上没有水珠呢？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直觉这位河神大人不曾为这样不值一提的事情考虑过。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他看起来很冷淡。”冰夷做出一个皱眉的表情，想要模仿他说描述的那个人。但是他天生适合玩世不恭的表情，那种厌世般的神情和他完全不搭。
　　顾楠摇头。
　　“你仔细想想。”这下冰夷是真的皱起眉头，他想了想，补充道，“他很白，非常白，白到发光。”
　　顾楠想起了一个人，“是有过一个皮肤非常白的人，我给他送过货。”顾楠斟酌道。
　　“他在哪里？”冰夷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顾楠的肩膀，着急问道。
　　“水波路七号。”
　　话音刚落，冰夷的身形往外一掠，如水雾般消失了。
　　被冰夷这么一搅和，原本满腔的委屈和愤怒都消失了大半，眼泪也不知不觉停住了。但是难过的情绪却仍旧占据着身体，糟糕的感觉也没有消散。
　　顾楠慢慢往回走，想着，或许她应该离开了。
　　眼睛治好了，外婆的腿伤也治好了。
　　等剪断了红线，她就离开暮云镇吧。
　　顾楠将杂货店的兼职辞了。她厌厌地在家窝了几天。期间，苏幕遮没有找过她。当然，他也没有在家。
　　似乎从那天被顾楠摊牌开始，他就从顾楠的身边消失了。
　　顾楠无精打采的想着，原本苏幕遮就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如今一切都被撕开曝光，他不再出现也正常。
　　只是……
　　顾楠的指甲掐进掌心。只是还是不甘心，又觉得委屈。
　　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矛盾的情感充斥着内心。
　　她辗转难眠。
　　这天夜里，顾楠闭上眼睛躺了良久，脑中始终乱哄哄的如一团浆糊，她提不起劲，但是又睡不着。这样过了很久，顾楠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房间里昏暗一团。
　　她一转头，看见窗边一团黑幽幽的暗影。
　　顾楠不动，盯着暗影瞧了一会，渐渐分清楚了暗影的轮廓。看着那头上冒出的一对尖尖的耳朵，顾楠问：“你来做什么？”好几天她没有完整成眠，声音听起来虚软无力。
　　暗影没有讲话。
　　顾楠坐起来，把灯打开。
　　灯光大亮，苏幕遮就站在床边。他凝望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光，但是他没有讲话。
　　顾楠低垂下头，苦笑一声：“你就这么着急，想要我剪断红线吗？”连等她亲自去找他都等不了，在深夜找上门来。
　　苏幕遮动了动，朝着顾楠走过来。
　　眼眶酸涩，顾楠又有点想哭。她闭了闭眼睛，将眼泪逼回去，才从床上下来，和苏幕遮面对面站在一起。
　　“剪刀给我，我现在就剪。”顾楠惨淡地笑。
　　苏幕遮手腕翻动，红灿灿的剪刀出现在他掌心。
　　顾楠只觉得红色刺眼，她伸手去拿，却没想苏幕遮手腕一翻，剪刀又消失了。顾楠抬头，“你什么意思？”
　　“不用。”苏幕遮沉声道。
　　“什么”
　　\"“不用剪了。”苏幕遮抚摸上顾楠的脸，望进她眼眸深处，“我和你之间的红线，不用剪断。”
　　顾楠脑中一片混乱，她摇头，泫然欲泣：“我不明白。”
　　苏幕遮看着顾楠憔悴的脸庞，才几天不见，她明亮的光彩顿失，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痛。那天他和顾楠分开，因为没有搞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他才暂时没有追上去。
　　这几天，他呆在绿鸣山，也呆在山神身边，无时无刻，他都在问自己，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当他看流水，看落花，看夕阳，都想起某个倩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答案。
　　得出了答案，他就来找她。
　　“我和你之间的缘分，我不清楚何时缘起，但是何时缘灭，我却清楚。那应该在很多年以后，在你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的时候……”苏幕遮的声音很柔和，会让人不由想要去相信。
　　“这条红线，既然已经将你我二人绑上，那么还是让它断掉的条件，变成生命的终结吧。”
　　——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这是最美丽也是最动听的承诺。
　　顾楠脑中依然混乱不已，她去看苏幕遮的眼睛，那双眼睛比她见过的任何人的眼睛都要好看，深邃的眼眸中只能看见一个倒映，她的倒映，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不要骗我。”顾楠颤声说。
　　“我不会骗你。”苏幕遮全心全意的望着她。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时候，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到时候你后悔也没有用。”顾楠轻声说。
　　“我爱你。”
　　顾楠的瞳孔收缩。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句话。这三个字，仿佛是一个定心丸，瞬间将她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全部打消。
　　“我也爱你。”她笑了，眼泪从眼角划过。
　　苏幕遮看见有光重新回到了顾楠的眼中。他抱住顾楠，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用来和你在一起。”
　　顾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是笑容也更大了。
　　不再是像之前，那种梦幻般轻飘飘没有重量的幸福感。如今的幸福感，仿佛巨石一样，沉重的压在她的身上。
　　顾楠伸出手，用力抱住了苏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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