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万里行

　　山洞里还是和刚刚一样没什么变化，白泽带着毛毛进来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石床上卧下。

　　毛毛心急着想知道陆肩吾的事，往前走了好几步，在白泽面前停下，因为白泽的石床要比平地高一些，他干脆扒着床沿站起来，小小的身子挂在床边，用自己圆鼓鼓的眼睛紧紧盯着白泽看，这一刻他的脑子里甚至没想起来化形，只因为白泽一直是原形状态，他也就用原形状态扒着石床。

　　白泽刚坐好，一回头看到毛毛的头搁在自己石床上，吓一跳，腿一蹬往后退了一步，瞪着毛毛凶道：“你给我站远一点！”

　　毛毛茫然歪了歪头，搞不懂白泽突然又凶什么，但还是听话地从床沿边下来，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直勾勾望着白泽，问：“白泽大人，您可以告诉我肩吾大人到底去哪了吗？”

　　白泽看着小小的毛毛一本正经端坐在那，满眼都是对陆肩吾的关心，怎么也藏不住的心急，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确实如陆肩吾所说的一样天真善良，难怪那家伙会不忍心，总做莫名其妙的事。

　　他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他堂堂神兽大妖，却在这时候要利用这样一只小妖，或许陆肩吾知道之后怕是也会跑来东海数落他吧。

　　“白泽大人？”毛毛见白泽一直垂着眼眸不知道想什么，没有回答，他只好轻声又叫了一下。

　　白泽这才抬头看向毛毛，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之后说道：“陆吾在山海界养伤。”

　　一听陆肩吾在养伤，毛毛一下站了起来，神情紧张，立马追问道：“肩吾大人的伤果然没好吗？是不是很严重？！怎么会这样呢？”

　　白泽鼻子喷了口气，瞪着毛毛：“坐下，别吵。”

　　毛毛被白泽一喝，激灵了一下，抖了抖身子坐下了，但还是很担心陆肩吾的伤，眼里充满了焦急。

　　白泽却突然问道：“你去过山海界，知道山海界是什么吗？”

　　毛毛皱眉，不知道白泽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回道：“邹玉大人说，是尚未完成的妖界。”

　　“是，那你知道山海界是怎么来的吗？”

　　毛毛茫然歪头，妖界是怎么来的？不是一直就在那里的吗？

　　白泽也没等他回答，他其实知道毛毛一只不足三百岁的小妖，哪里能知道这些，他直接开口慢慢解释道：“天地初分时，这世上只有上下两界……”

　　这个毛毛知道，当初陆肩吾对他说过鬼界的诞生，可他不知道这与妖界有什么关系，他没敢开口问，只安静地听着白泽继续说。

　　“……自鬼界成形，上、下两界便正式成为阳、阴两界，彼时神仙人妖皆居于阳界，未有另分，直到千年前，有上神测算出天道有变，天谴将至，诸神末日，为此众神协力另辟空间建立上天界，独立阴阳两界之外，无法探测，众神退隐。”

　　千年前的那一次测算，也有一些神并不相信会导致神族的灭亡，这个世界存在了上亿万年，这是众神最原始的家园，所以那些神不愿意离开，但他们也没有阻止其他神族的选择，那一次神族的大规模迁徙，让神族几乎消失在人类的世界，成为了历史上的神隐时代。

　　“陆吾是妖神，他虽是妖族，修为却能和当时的众神并驾齐驱，被归入神籍，许多上神和他关系都很好，在众神退隐前，便有神族上神告知过陆吾，邀他一起离开，但陆吾当时也并不信天谴，不愿离开这里，所以选择了留下。”

　　白泽说这话时声音毫无波澜，似乎没有一丝感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自责，如今世界，他是唯一具有预知能力的神兽，说是神兽却不过是人类的敬称，他距离真正的神差距仍十分大，至少一千年前的他，没有预知到之后的天谴，所以，错失了让好友远离这些的机会，即使他知道，便是当时陆吾就相信了天谴，只怕他也是不会选择和众神一起离开。

　　“众神退隐后的五百年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问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当初那不过是神族的一次错误测算时，天谴却真的突发而至。”

　　白泽平静地诉说着五百年前的那一场灾难，仿佛身不关己一般，毛毛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那些伤痛和惨烈。

　　天灾频发以及莫名的死亡，让遗留在这片世界上的神族全部灭绝，便是仙族、人族和妖族也伤亡惨重，如今阴、阳两界只剩下最后三位神籍之人，阳界的妖神陆吾和阴界的紫微、青华两位上神。

　　众神退隐时，曾有上神邀请已入阴界的两位上神，然而两位上神不愿将已经逐渐成形的阴界弃之不顾，让阴界万鬼重新陷入混乱，拒绝了一同离开的邀请，执意守候在阴界，并为此表示，即便死在天谴之下也无怨无悔。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阴阳两界区分，阳界的这场灾难并没有影响到阴界的两位上神，可这场天谴却给仍留在阳界的众仙和妖族敲响了警钟。

　　“仙，是人族修者经历长久的修行，脱胎换骨所成，妖族也大多是有灵生物修行而成，以往我们都认为，这是天道的青睐，让仙和妖拥有强大的能力，脱离原本种族的限制，但天谴过后，我们才知道，天道青睐的从来都是人类。”

　　因为人类和神仙妖之间的实力悬殊越来越强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天道选择了人类成为这片天地的主人，长久传承下去的种族，因此天谴毁灭了从天地初生便存在的、不死不灭的神族，并且让仙和妖都伤亡惨重。

　　剩余的仙人，意识到天道规则的变化，集合当时所剩的所有仙人，效仿神族，建立了方外界，并将整个方外界与阳界隔绝，也是现在所说的仙界。

　　当时的白泽，经过第一次天谴，终于预知到天道规则的倾变，他甚至预知了五百年后的第二次天谴，彼时阳界已无神、仙，那这场天谴针对的只会是妖族，但他便是预知了，也没有什么改变的能力，却在这时陆吾来找他了。

　　“他也要效仿神、仙两族，为妖族创立一个新的妖界。”白泽嗤笑了一声，笑声中好像是嘲讽，但实际上却含着隐秘的钦佩和心疼，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然而一界形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众神合力才创建了上天界，之后仙族为了方外界也付出了许多代价，陆吾要做这样的事，我们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能否成功，可他仍然坚持要去做……”

　　创建一界谈何容易，这其中需要的灵力和牺牲数不胜数，神族如此，仙族也亦然。

　　可仙族的仙者几乎都是人类修者飞升而成，在大难面前他们发挥了空前的团结，为了方外界的成形，当时已受重创的仙族其实是再次牺牲无数，但众仙仍是搏着一线生机成功了。

　　“为什么妖族不能也一起合力呢？”毛毛忍不住插嘴问道，明明神仙都是一堆人去做这件事，为什么到了妖族却只有陆肩吾一个妖去做，他心里有些火。

　　白泽看了看他，回道：“一是因为没有妖愿意，二是因为……我们做不了。”

　　妖族的许多大妖都是兽类所化，本性凶残，哪里会顾及其他小妖的生死存亡，只要他们能在天谴之下活着，其他的一些与他们何干。

　　而且妖族却是来自各类不同的有灵生物，各大妖之间还存在各种摩擦，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听从谁，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目标而共同奋斗？本就非齐心，又怎么会彼此信任？

　　所以一开始是没有妖愿意的，后来却是他们想做也做不到了。

　　在陆肩吾担下这事之后，开始也有大妖愿意为此尽一份力，这时他们却发现已经无法做到了。

　　山海界的形成是陆肩吾以自己的妖神之力和心魂之力为根本，以昆仑山为纽带，劈开的独立空间形成一界，这相当于是他以自身为基而创建，与当初众神众仙同时凝聚神力和仙力形成新界的方式不同，因此其他妖的妖力若是想要加入，除非能和陆肩吾的妖力完全融合，否则不但起不到对山海界凝聚的任何帮助，反而会因此影响到陆肩吾本身。

　　他们都没有办法在这方面出力，他们能做的只是不再给陆肩吾增加负担，这才有了镇妖司的成立和一些外援大妖。

　　不过一个人始终还是太勉强。

　　白泽说：“两百年前，山海界进入最后的成形阶段，但他也开始因为撑不住山海界的压力出现妖力崩散、心魂不稳的情况，为此我给他下了封印，以此稳固他的心魂和妖力，避免他的妖力被山海界一次吸收太多而撑不住……上次他为了对付帝江解除了封印，现在问题开始慢慢显现了。”

　　封印解除后，陆肩吾的妖力虽然会更强，但和山海界的连接会让他的妖力一直被无限吸收，无法维持自身，即使上次去镇妖司他已经重新加固了封印，但效果仍然大不如前，因此这次陆肩吾才会在受伤后无法及时自愈。

　　毛毛听完，内心的愧疚越来越大，如果不是因为他，陆肩吾就不会受伤了，他现在却不知道能为陆肩吾做些什么，他甚至一想到白泽所说的，当山海界真正的形成之后，陆肩吾的结局也没人会知道，他就心慌的不行。

　　他低下头，不由自主的从肉垫中探出爪子，深深用力地扎入地里，等稳住了心绪，才抬头问向白泽：“要怎么做才能让肩吾大人没事？”

　　白泽冷冷地说：“我说过了，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们做不了什么。”

　　毛毛立刻焦急地站直身，他不信地追问：“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告诉我，让我做什么都行的！”

　　白泽看着他，满是审视，毛毛回望着，眼神里的担忧毫不作伪。

　　片刻后，白泽别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他。”

　　“什么办法！”毛毛立马不管白泽刚刚的话，几步就跑了石床边，扒着床沿着急地问。

　　白泽也没有再训斥他，低沉着回道：“混沌生阴阳，阴阳生万物，混沌之力是万物根本，如果这世上还有一种灵力可以与陆吾的妖力融合，那就是混沌之力。以混沌之力融入山海界，可以缓解他的压力，只是帝江早已与我们走上不同的路……”

　　毛毛眼睛一亮，立马说：“我也有混沌之力！我也可以！”

　　白泽看他，摇头道：“你的混沌之力是我们决定应对混沌之劫的后招。”

　　“混沌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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