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今朝醉，今朝欢

　　闭上眼等待那尘埃落地的痛，却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腰身。
　　还未回过头就听得一声：“笨蛋！”
　　有些僵硬，我看着那白皙的脸自说自话：“原来深情的本是多情，温柔的本是利用，告诉我，你的面具下又是什么呢？”
　　明日仿佛没料到我有此一问，神色瞬间慌乱，连薄薄的唇都在颤抖。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把我立于地上。
　　雨后寂静的巷内，他转身离开。
　　
　　“他骗了我。”
　　“谁叫你信他。”
　　“他用美色迷惑我。”
　　“谁叫你迷他。”
　　“他没有给我和李尉机会。”
　　“你本不用其他人给机会。”
　　回到醉风苑，我忽略了所有人，将自己锁在黑暗里，任异香将自己包围，直到明日闯进我斑驳的世界，将我带回到深秋下午凉薄的日光下。
　　那时醉鬼已经在亭中等我，半醉。
　　酒过三巡，直到头顶的太阳不那么刺眼，我才缓缓说出上面的话。

　　本是怀疑他有没有认真听我，他却顿了顿，“李尉？你喜欢的不是君遥吗？”
　　“有那么明显吗？”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对人讲过，却仿佛全世界都知道，我苦笑。
　　“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一直留在他身边？”他看都没看我，一口饮尽杯中物。

　　恍然，原来不是他没有给我们机会，是我的心没有给李尉机会。
　　李尉是我来自异世第一个港湾，遇见他之前，我的心包着厚厚的盔甲，是他的坦荡重新让我的心变得柔软，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恣意挥洒的李桐，也没有君遥心中坚强的李朝欢。
　　我心中痛的究竟是他的深情不再，还是那逝去的李府，那熏风中的书房，那单纯的夏日午后。

　　“你……不适合他，朝欢你太聪明，他根本掌握不了你。”
　　君遥的话又在耳边想起，是我不适合他吗？所以他就帮我们写下了结局，虽然这并非不是我想要的，我还是有点痛心自己失去的选择。
　　是啊，这个世界的哪个男人不希望有个温柔婉约，情比金坚的女子陪伴，而我，只是个来路不明，雌雄莫辩的冒失鬼；若李尉情深似海，至死不渝，我用什么来赔给他一个无悔无憾。毕竟，我的心早早就已经遗落在某人身上，不是半年前，而是初见，甚至是前世。
　　李尉，这个世界上我最初相信的人将心给了别的女人，我，就不再相信了么？
　　那个夜夜站在梧桐树下守着我漆黑房间的男子，心里可是怕我就此就不再信了？

　　抬头望天，在大朵大朵柔软的云中间，太阳也不再是那么刺眼。
　　“你喜欢君遥什么？”醉鬼打了个酒嗝。
　　从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想到他便想到他那与梦中人一样的容颜，那颠倒众生的笑。
　　“他……的美色吧”我扬起头眯着眼，回答得有些心虚。
　　“美色多了，醉风苑里哪个不是美色？”他冲着远处陪双胞胎玩闹的明日呶了呶嘴。
　　将下巴放在石桌上，“是啊，为什么我只对他一个人有感觉呢？”
　　我甚至可以为了一霎那绽放的笑，而一直守着他的清冷等待。
　　心里像大浪过后的沙滩，只剩一地坚硬的贝壳，错落的摆出一个名字：君遥。

　　傍晚时分下起今冬的第一场雪，我站在窗前看那些细小的清冷落在窗棂瞬间化水，耳中是屋檐上滴答滴答的节奏。
　　终于，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烛火，披上外衣，打开房门。
　　“外面冷……”我站在房门口对着潮湿的空气说。
　　我看到君遥本是闭上的眼，在这一瞬睁开，星眸晶亮。照亮了我们之间的小径。我抵挡不了美色缓缓走向他。
　　“君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停在在他五步之外，我轻轻地说。
　　他摇摇头，“别怪李尉，是我的错。”
　　我抬起眼，微微撅嘴，“你是有错，不过是错在把自己藏得太深。”
　　他看了我一会，嘴角漾起释然的笑纹，一只手缓缓伸向我。
　　视线集中在他修长的手上，一片片雪花前赴后继的落于其上，在汲取了他的温暖后化成一滴滴的水珠。我咬了咬唇，低着头把自己送到他手里，轻轻说：“你的手更凉了……”

　　趁着微醺的兴奋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腮边，小小的动作，却几乎让我满足地轻叹，我果然不争气地再次沦陷。
　　“朝欢，你这可是想好了？”他低低的问。
　　心跳加快，我没有出声只是把有些发烫的脸埋进他的手中。
　　突然重重的力道来自后腰，我偷懒没束的柔软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疼……
　　我却没有出声，暗暗期待着……
　　许久后，他只是很煞风景的咳了一声，我蹙着眉抬头，他的内伤还没养好吗？
　　“那，我必须回趟落云峰，已经拖了很久。”
　　落云峰？一时间暧昧消逝，不安涌来。我作为烟树的这段日子太过平静，以掌门的毒辣，他若打算轻易放过我，当初就不会给我一个下马威。唯一的可能就是君遥一直在与他周旋。
　　缓缓开口：“掌门有什么阴谋的话，不要瞒我。”

　　他戏谑道：“相信我，谁的阴谋都瞒不过你，不必担心。”
　　他何时用这种口吻说过话，明显是在避重就轻，我眯起了眼。
　　掌门收了我却从来都没用，只能说明他有了更好的打算，难道是李尉吗？
　　“跟李尉有关？”我脱口而出。
　　他的脸色一沉，没有答话。
　　有些懊恼，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想从他的嘴中套话，我看来还得修炼几年。
　　“你小心……”他轻点头，再一眨眼，面前就只剩梧桐树影。
　　“……我等你回来过年”，后半句没有来得及出口。
　　
　　绍兴十七年除夕夜

　　没有同将离回太傅府，也没有凑沈家的热闹，我独自回到别院，清冷寂寞。
　　这是穿越而来的第三个除夕，第一年在绍兴王府因为想家哭得凄楚，第二年在太傅府左手李尉右手君遥满心慰藉。而今年，形单影只。

　　无意识地将君遥白色客厅里每样东西拍遍，皆一尘不染。我温柔的抚摸着墙边的巨型花瓶，手指忽然刺痛，一滴黑血涌出，瞬间麻木。
　　心中一苦，我忘记了君遥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急忙用手帕紧紧扎住受伤的指，让黑色的血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地砖上。
　　同时眼睛四下搜索，终于发现靠墙的某块地砖有一丝松动。这个别院究竟有多少秘室……
　　虽然知道该尽快离开解毒，却仍不死心地全神贯注，四处寻找着机关。忽然脊背发凉，我本能闪身，一缕发丝轻轻飘落。
　　“什么人？”冷冷的女声，低头，一把长剑指在我胸口。
　　她的手法很熟悉，难道是君遥手下的隐形人？为何突然现身？
　　我的沉默激怒了她，“说！”她的剑送了下，划破了我的衣服。
　　“柳，她是公子的人。”又一个黑影无声息的出现，我一眼便看出他是从金军军营救君遥的黑衣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立刻说：“李小姐中了毒，请随南翼进来。”
　　接着他在墙上某处拍了一下，机关转动声远远传来，眨眼间，地砖下落，露出我熟悉的暗道。
　　我沉默着跟着他们，没有多久便来到一个院落，正对着的就是君遥的秘密书房，原来他卧房中的暗道只是个通向这个秘密基地的一条路而已。

　　我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不敢多想，只是随他们进入旁边一个厢房。没有给我任何缓冲，我进门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角落床上浑身血污双眼紧闭的君遥！
　　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怔怔站在门口，无法呼吸。

　　冷冷的声音轻蔑地说：“公子还没死，收起你的眼泪！”几秒后我才听懂了她的意思。
　　还没死……这时三魂七魄才算归位。
　　抹了抹脸上未察觉的泪，“他怎么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重伤不醒，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不醒来就不能运功治伤。”
　　我听得懂每个字，却不懂他的意思，君遥，我心目中如天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受重伤？
　　倚门站了很久直到脚下有了力气，我才慢慢走到床前。
　　他身上看不出明显的外伤，只是长目紧闭，平日粉嫩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几不可闻。
　　暗自庆幸当初设计将沈离留下，不然现在薛神医也不会这么巧在醉风苑过年，“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先醒来对吗？”我没有回头，视线锁着那绝色容颜。
　　“李小姐有办法？”南翼的声音里惊喜。
　　“帮我准备纸笔，我要写封信，请送到醉风苑沈醉手里，还有柳姑娘，能不能帮我准备盆水？”
　　那身材窈窕的女子毫不客气地打量我一番才转身出门。

　　写好信，送走南翼，屋里只剩我和君遥，我把随身携带的香囊解开，倒出少许粉末，送入君遥鼻间，这异香曾将我从沉睡中唤回，期盼对他也有作用，然后将之留在他的枕边。似有似无的香气飘散空中。
　　尽量放轻动作，帮他将沾满血污的外衫褪下，可惜精壮的他出乎我意料的沉，为达到目的，不知有没有害他五脏六腑移位。待给他脱完，我已经气喘吁吁。
　　看着他的睡颜，婴儿般毫无防备。拿起沾了水的湿布，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伤，只是轻轻擦拭，仿佛世界上只剩这最后一件事。
　　渐渐地心跳和缓下来，我跪坐床边，找到他冰冷的手，放在我胸口，一滴泪滑落唇边，含着那丝咸意，我说：
　　“君遥，我想你了……”
　　震天的鞭炮声突然想起，又是新的一年。
　　心口的手微微颤动。
　　
　　薛神医来过又走，扎了针喂了药，可床上的人还是固执地躺在那里，如今已是第四夜，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要提前走到结局了。
　　看着下过针后，脸上有了血色的他，猜想他的梦境，是什么让他这么迷恋，不肯醒来？
　　“君遥，醒醒～”
　　“君遥，我们家乡有个故事，有一个美人沉睡了百年，直到有天被一个男子用吻唤醒。”
　　“君遥，其实传说多少都有事实依据的，我们要不要试试？”
　　“君遥，你不反对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突然他的睫毛微颤，唇瓣轻启，仿佛在发出邀请，我蠢蠢欲动。

　　视线锁定他粉嫩的唇缓缓地向他靠近，我单手撑着床沿，发丝垂在他脸上，单是看着他放大的俊颜就觉眩晕，胆小的我轻轻啄一下便离开。
　　“君遥，新年快乐。”我在他耳边轻说。
　　他的睫毛颤动得更快了。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啊～”本就心虚得抖得厉害的我一时没撑住，扑进了厢床，唇角尝到血腥，身子整个横压在君遥身上。
　　只听身下人闷哼一声……
　　“君遥？”
　　“公子？”
　　没来得及高兴，后领被人提住，下一秒我便跌坐在地上。这个公私不分的女人！
　　“他醒了？”我站起身来，不知该揉屁股还是捂嘴。

　　“南柳先出去。”异常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用无名指压着嘴角冲向床边，与满脸黑雾的女子擦肩。
　　“君遥！”
　　床上的人迷蒙着眼睛，有几分慵懒，若不是他身负重伤，我几乎以为他在冲我发射着高压电流。
　　“你怎么样？是被我撞醒的吗？你现在需要什么？”我急急地问，看着他挣扎起身，我连忙上前帮忙。
　　他皱着眉倚床坐好，有气无力地说：“你。”
　　“要我做什么？”我坐在他身侧，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脸。
　　只见他如潭的双眸一暗，一只手缠上我的腰，猝不及防地，他的吻落在我的唇角……
　　心猛的收缩，我终于被电流击中，空气中火花四窜。
　　他细细地吮着我唇边的血丝，又疼又痒直到全身酥麻，痒意渐渐伸展到四肢百骸，微微侧头，整个下唇立刻就被含住……
　　“嗯～”不小心出声，他的臂收得更紧了。
　　全身的力气都被唇齿间的甜蜜吸走，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心跳得狂乱，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是七彩的光芒，意识飘远……

　　“朝欢～”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我睁开眼，他的俊脸就在我头上，我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慌忙松手，跳到地上，用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

　　“我……”无限尴尬，我被吻晕了？
　　“你……下次别忘了呼吸。”他慵懒的声音里是极度的无奈。
　　黑线！是憋晕的啊！
　　我绞着手，咬着唇，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他还说下次……现在连身上都烧了起来。

　　看着他意犹未尽的眼神，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唇，一番温存后愈发粉嫩丰盈，似乎还有一丝来自我的血色。我闭了一下眼，甩开了欲念，尴尬出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需要点什么？”
　　他兴味盎然地歪歪头，轻挑了一下眉。
　　该死，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立刻改口：“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来后我一直有神智，只是被你一撞才醒过来。”他轻飘飘地说，艰难地调整着坐姿。
　　他一直清醒？那就是说，我哭的时候他醒着，我说想他的时候他醒着，我给他脱衣服，为他擦身，喂他喝药，自言自语找借口偷吻时，他都醒着……
　　天啊……他再没见过比我还豪放的女子了吧……
　　“我去给你煎药～”再也控制不住双腿，我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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