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

　　7

　　在空中飞了11个小时，当吴斯踏下飞机时，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好在身边陌生人拉了一把，否则一定会丢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肋骨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即使吃了止痛片仍然无法让人忽略它，更何况心理上的负担更是加重了吴斯此时身体的虚弱。

　　来接机的依旧是泽马，脸色凝重，一看就没有好消息。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没事吧？」接过吴斯的行李，泽马关心地问了一句。这种紧张时刻还能注意到对方的脸色，可想而知，吴斯的脸色究竟有多差。

　　「没事，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了，有些疲劳。」扣上安全带时，吴斯不留痕迹的咧了下嘴，骨裂还真不是能当做不存在的伤。

　　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泽马启动车子，「达维没有任何联系，我还没找到他们的所在地。」

　　「米勒也没打电话来让你准备什么文件吗？」刚躺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听到这句话后，又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米勒失踪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吴斯原本就惨白的脸，此时更是凄惨，那神情就好像是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来，他紧皱着眉头，眼神盯着一个方向，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看到吴斯的样子，泽马也不自觉紧张了起来，「他不会伤害米勒的不是吗？他就是要从他手上得到好处，怎么可能伤害他，是吧？」

　　「正因为如此，」吴斯咬了下下唇，「他要的是角色，他会逼迫米勒，让他拿到这个角色，在那种情况下，米勒不是傻子，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并以此来联系我们，拖延他的时间。」

　　即便是在无奈的情况下签下了什么不公平合同也没关系，法律上并不承认在威逼利诱，非自愿的情况下签署的任何文件。

　　所以，无论如何，米勒都会答应他的要求，但直到现在，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事情就不再那么简单，不是米勒出了什么事情，就是达维要的不是角色，他已经丧心病狂到只想报复。

　　如果真是如此，那米勒可就是凶多吉少，吴斯和泽马没法安逸等待达维自己露出马脚。

　　拿出手机，吴斯拨了个号码，前台妹妹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克里斯的公司总机。一听要找老总，妹妹立即把电话转给了他的秘书。

　　找克里斯？有没有预约？您是哪位？对方的声音冰冰冷冷，听起来已经习惯接这种没有预约的骚扰电话，吴斯一个劲儿地说找克里斯有急事，让他通融一下，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可以了。那声音，那态度，怎么听都不像是吴斯一贯的处理方法。

　　泽马好奇地扫了正在演戏的吴斯一眼，估计从来没想到这个一向严谨，甚至看上去带着禁欲色彩的男人，也会有这么狡猾的一面。当然，在商场混的，这点不过是入门级别的本事。

　　果然那位秘书被吴斯烦到不行，甩下一句，他一天都有重要的电话会议，一分钟都没有空闲后，挂断了电话。

　　被挂电话，吴斯也没半点沮丧，扭头对泽马说，「直接开我去克里斯的公司，今天他在办公室。」

　　原来骚扰了那么久，不过是想确认他在哪里，如果不在公司，前台也就没可能把电话转给秘书，一般会以他不在为由回绝对方，如果还有急事的话，才会转给秘书，而试探秘书，不过是确认这个答案罢了。

　　「这里过去还有一段距离，你睡一下吧。」泽马说着还好心地想要替他把椅子放平。

　　「不。」吴斯阻止了泽马的好意，「现在睡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倒时差可不是这一段距离的浅眠就够的，睡了个不清不醒，不如等办完事情后，再一次睡个够。但吴斯自己也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算完呢？起码等救出米勒之后，才能安心吧。

　　按了下太阳穴，吴斯给自己打气，撑住，不会太久的。

　　到了克里斯公司门口，吴斯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拨了克里斯的手机号。这是克里斯在确定不顾达维拿不拿得到任何角色，仍然要投资这部片子时，给吴斯的，让他有任何内部消息，立即联系他。

　　电话通了，克里斯本人接起了电话。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你请我上去，或者我直接冲进去。」没有给克里斯主动的机会，吴斯抛了个选择题给他。

　　相信达维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而吴斯此时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和他说，也是为了给他施压，让他相信吴斯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丢脸的，一定是公众人物你。

　　沉默了一会儿，克里斯妥协，「好，你到我办公室来。」

　　下车前，吴斯用泽马车上的矿泉水吞了两粒止痛片，在对方问起时，只说因为长时间的飞行导致头胀，让他不用担心。

　　由于克里斯打了招呼，吴斯一路上到总裁办公室并没有受到阻拦。而硕大的办公室里，也只有克里斯一个人，他请吴斯在沙发椅上坐下，亲自动手为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我知道你来的原因。」这次克里斯没再让吴斯掌握主动权，「但我要阐明的是，达维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做什么事情都和我无关。」

　　没有碰那杯酒，吴斯看着克里斯的眼睛，「现在情况紧急，我不想多啰嗦，有两个选择，你只要告诉我选择哪个，我就不再骚扰你。」

　　「哪两个选择？」

　　「第一是维持现状，你和达维没有任何关系，你投资《城市密码5》的份额不变，这件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达维怎么处理也与你无关。第二，告诉我们达维可能在的地方，找到他后，我会把他交给你处理，并且同意你追加《城市密码5》的投资。」

　　在DQ加盟的消息传出去后，这部原本就只赚不可能赔的电影更是增加了猛料，让许多投资商跃跃欲试，此时再想要追加投资所占份额，对任何一个商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

　　更何况，达维会变成现在这样失去理智，与其说失去了这部戏的男主角，不如说是因为克里斯的背叛。这点，克里斯是最了解的。

　　在确认了商业价值远比满足你这个小明星要来得高时，任何一个商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充其量，你达维也不过是个宠物，在克里斯的心里，永远有一个固定的值。

　　而且，吴斯相信，克里斯对达维多少还会有些怜悯，毕竟他们曾经好过不短的时间。如果达维交给他们处理，那可绝对比去蹲监狱更惨。

　　这个选择，就如一把利刃，直接动摇了克里斯原本坚定的信念。

　　「好吧，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在那些地方。」

　　克里斯做出了选择。

　　抱着一堆东西进来，达维狼狈地关上门。即使不是一线明星，好歹也算是个名人，从一出道就被克里斯包养，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在失控的时候保持冷静，只能使失控的状态愈加严重。

　　从一堆食物中翻出青霉素，达维手忙脚乱地将无色的液体抽进一次性针管，拿起一盒酒精棉，朝卧室走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高层居民楼，两间房，一个昏暗的过道厅。

　　打开卧室的门，一阵恶臭迎面而来，长时间不通风外加伤口腐烂的味道充溢不大的房间。床上，米勒满头大汗地缩成一团，之前被刺的伤口再次裂开，甚至已经化脓，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使他清醒的时间很少。

　　将一针青霉素注射进米勒的体内，达维用力将卷起身体的米勒翻过去，平躺在床上，「好了，别装死，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说来，达维也真是有够倒霉的，绑架是成功了，但在运送的过程中，不慎将米勒腹部的伤口再次拉开，这下，他都没来得及和米勒开条件，米勒就这副死样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浑身烫得好像能煮熟一只鸡蛋。

　　这让本来就思路不清的达维更是乱了手脚，又是冰块，又是过期的消炎药，眼看他就要死了，才不得不冒险去药房弄了点青霉素回来。

　　米勒依旧皱着眉头，满头冷汗，呈昏迷状态。

　　达维手指抽动，呼吸急促，在摸了下米勒滚烫的额头后，劈里啪啦抽打了他好几个耳光，米勒才勉强睁开眼睛，眼球充血，甚是吓人。

　　「随便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现在，你必须送我去医院。」难得的清醒，米勒不得不抓紧时间把话说清楚，「如果你不想背负谋杀罪名的话。」

　　一句话用去了米勒所有的力气，他再次昏厥过去，连喘息都变得粗重。

　　被米勒的气势怔到，达维愣了半拍才意识到刚才的米勒，再次拿出他的导演架势，还掌握了主动权，命令他去做事情，都这个样子了，还要骑在自己头上。

　　这让达维怒火中烧，明明已经弱成蝼蚁，却还要命令我，不可原谅！达维一把掐住米勒的脖子，双眼圆瞪，完全失控，「嫌我演技差？不让我演主角？想要让片子大卖找来最好的编剧？哈哈，只要你死了，这一切都白费了，白费了！哈哈哈哈，是啊，这样一来，他的投资也打了水漂，叫他想要抛弃我，对，我要杀死你，我就要杀死你！」

　　手指用力收紧，甚至可以看到米勒的眼下开始发青，双眼向上翻着，整个人像条垂死挣扎地鱼一样翻腾着。

　　就在达维要用上最后的力气时，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愤怒。

　　达维猛地放开米勒，往后倒退一大步，撞到身后的矮柜，上面的一盏台灯倒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也使门外的敲门声更猛烈，接着便是撞门的声音。

　　但这些都没能让达维有所反应，他抱着脑袋，浑身颤抖，甚至都不敢看床上的人是死是活，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之前的记忆全都变得模糊不清，他能做的，只有不断把自己蜷缩起来，隐藏在阴影中。

　　门被撞开，吴斯第一个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的米勒时，第一反应跑了上去，在手指要碰触到他的皮肤时，猛地停住，往后跳开一大步，让出位子给第二个冲进来的泽马，泽马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吴斯，走向米勒，确认他的情况。

　　糟糕，糟糕得一塌糊涂，除了能够感受到他细微的呼吸值得庆幸之外，即便没有碰触，吴斯也能知道那过高的体温足以烧坏一个人的脑子。

　　手指在不停颤抖着，吴斯不得不用力把双手握成拳，才不至于让人发现他的脆弱。

　　「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把他带走。」每一个单词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吴斯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跟在他们后面的克里斯也一定被房间内的情景吓到了。

　　没说话，克里斯走过吴斯，抓起缩成一团的达维走了出去。

　　拿出手机，拨打救护电话，吴斯强迫自己不去看米勒的惨状。

　　「帮我一把。」泽马的声音透着紧张，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遇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出这种事时，仍然会像个笨拙的傻子一样不知所措，他想把米勒的身体抱起来，搬到外面干净一点的地方去，却怎么都做不到不碰到他腹部的伤口。

　　看着还在往外流着脓血的伤口，吴斯感到自己掌心的粘稠，那是指甲穿破掌心流下的血，不行，不可以，他不能触碰此时的米勒，不行！

　　「不行！我做不到。」用力呼出一口气，吴斯在泽马惊讶回头的刹那，快速离开了房间。

　　米勒的情况很不好。

　　在送进急诊室时，甚至发生了痉挛现象，急诊室医生一看伤口，直接把人推进了手术室。切除死肉，脓包，消毒，输血，重新缝合，好在送医还算及时，再晚一些，难保内脏会不会受到损伤。

　　等米勒被推出手术室推进加护病房时，他仍旧处于高烧的昏迷当中。医生告诉吴斯和泽马，伤口感染已经清理干净，不过高烧能不能退，却要看他的体质了，由于高烧时间过长，如果今晚不退烧的话，很有可能会烧坏他的脑神经，我们会在他清醒后给他做一个脑CT，确认没有问题。

　　泽马的手机没有一刻是不在震动的，但他直到确认米勒手术成功没有危险后，才接起电话，答应对方说马上过来。

　　「今晚我会照顾他，你先去忙吧。」吴斯知道泽马一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否则不会这么夺命CALL。

　　「交给你没问题吗？」这句话泽马没有半点玩笑的语气。

　　米勒出事这件事，并没有宣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不能报警，更不能让媒体记者知道。吴斯知道，泽马之所以这么问，因为在达维的房间里，吴斯表现出的抗拒，不止是抗拒，甚至还有些害怕。

　　泽马大大咧咧不代表他不是大智若愚，他看穿了吴斯不愿意去碰触那样的米勒，也许是因为肮脏，也许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总之，临阵的脱逃，让泽马对他大失所望。

　　「当然，他是我的boss。」自然，吴斯也不可能解释。

　　「我还以为不只如此。」和吴斯擦肩而过时，泽马淡淡地说，也没说再见，直接走出了病房。

　　没有时间去顾虑泽马的感受，也不在意他知道些什么，当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和米勒时，吴斯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好累，好累。

　　看着沉睡中仍然不舒服皱着眉头的米勒，吴斯用干毛巾擦拭他额头的汗水，本能地想抚平他的眉头，然而，才刚伸出手，就感到了掌心的刺痛。把米勒送进医院后，吴斯便替自己的伤口做了处理，冷水冲到不再流血后，拿邦迪贴住了伤口。

　　有些僵硬地放下想抚摸米勒的手，吴斯起身，去洗手间拿了一盆热水。

　　他需要给米勒擦个身，这样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戴着医用塑料手套，吴斯替米勒擦拭完身体，换上干燥的新睡衣，他终于睡得安稳了一些。看着米勒沉沉睡去，并且退了烧，吴斯才注意到时间，自己又忘记吃药了。

　　别太累，别流血，别忘记吃药。

　　离开S市时，连涵的关照，倒是来了个全中，时差没倒不说，还精神紧张那么多个小时，不累才怪，不但流了血，还两次忘记吃药。

　　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吞下那些令人难受的阻断药，吴斯在米勒身边坐了下来，终于得以休息一会儿。

　　一个晚上，米勒总共醒过几次，但都不算清醒，只是迷迷糊糊醒来，有些惊恐不安，直到最后一次，他睁大眼睛，看清了身边的人。

　　「吴斯？」

　　「嗯，是我，放心吧，没事了。」用没受伤的手握着米勒的手，吴斯轻声安抚米勒。

　　这安抚的作用也非常明显，像是放下心一般，米勒点了点头，闭眼睡去后，一晚上没有再醒来，一觉到天亮。

　　医生来查房时，烧退了，伤口恢复得也不错，按照这个趋势，再观察几天，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泽马来的时候，米勒还在睡，吴斯和他交代了情况后，便离开了医院。他需要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否则不保证会不会直接晕倒在医院。

　　因此，当米勒醒过来时，只看到在病房里忙碌着的泽马，他开着计算机，正在劈里啪啦打着什么，计算机旁边则是一堆文件。

　　米勒和吴斯去里约的这段时间，他的工作量加重了不少。

　　「泽马？」米勒想要撑起身体坐起来，谁知体力透支太严重，人没撑起来还险些跌下床。

　　「我的祖宗啊，」听到声响，泽马放下工作，把他扶回床上，「拜托你就别再增加我们的工作量了OK？」

　　左右环顾了一圈，米勒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吴斯还在S市吗？」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米勒根本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影，在出事之前，自己接到了吴斯的电话，当时他在S市，而且他的外公……所以他无法确定此时此刻，他是不是还在S市处理后事。

　　「不，他和我一起把你从达维的手上救了出来，你想见他？」

　　米勒对上泽马的眼神，他不知道该不该点这个头，也许是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让他变得脆弱，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想见他，非常想。

　　而这份迟疑，也已经表明了答案。「可惜你要失望了，他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下来后马不停蹄从达维手上把你救了下来，昨晚又照顾了你一个晚上，再不让他休息的话，他会把我们告到劳动局去的。」

　　后面一句自然是玩笑，米勒也确实笑了，却不是因为这句玩笑，而是他的吴斯，真的回来了，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

　　那种划过心房的暖意，是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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