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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之印
穿着青色和服的妖怪堂而皇之进入室内,外面连天的阴雨,他身上却出奇的整洁,干燥的手掌捧着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修剪整齐,石墨色的茶杯衬得皮肤愈发苍白,低着头久久凝视杯中的茶水,从他坐下至今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一言不发,沉默得犹如一块枯燥的石头。
夏目坐立不安地朝趴着的斑投去征询的一眼,后者浑然不觉地舔起肉掌,缩在角落里打盹儿的小狐狸把头埋进了自己蓬松的尾巴里,至于周游他虽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面具男似乎很感兴趣,但始终没有表现出想主动交谈的迹象。
找上夏目的妖怪无非是为了他手里的那本友人帐,偶尔也会出现例外的状况,但那非常少。友人帐是祖母夏目玲子留下的遗物,妖力强大的祖母将败于她手下妖怪的名字记录在上面,拥有友人帐便可以号令里面所有的妖怪,其中不乏威名赫赫的大妖怪。自从继承友人帐后,他便比以前更加频繁地与妖怪接触,一部分妖怪是为了寻回名字,另一部分则是妄图抢夺友人帐。
“啊喏,请问……”夏目思忖片刻决定主动开口,却被对方骤然放茶杯的动作打断。
“夏目大人。”面具下传来的嗓音沉稳平和,无形间散发出一股庄重感。
“嗨!”少年正襟危坐,气势瞬间短了一截。招财猫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同时对眼前举止古怪的妖产生几分敌意。
“茶……”虽然戴着面具,依然能从他迟疑的语气中觉察出不悦。
风拂动檐下的风铃,清脆的铃声盖住妖怪不高的嗓音,让夏目不得不往前凑了下,“什么?”
一道清澈的嗓音出其不意地插|入二人对话:“不喜欢喝茶吗?”
面具男闻言抬起头,周游平静地与他对视。
直到雨水攀上窗沿,打湿一块榻榻米,夏目这才想起妖怪从窗户进入室内时没有关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斑掀起眼皮瞅了一下,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剩下桌边的一人一妖,气氛诡异。
“你也不喜欢吗?”面具男问。
“不喜欢,也不讨厌。”周游答。
“我也是。”
随即是长得快要窒息的沉默,一人一妖盯着面前的那块桌面,像是要从上面抠下块皮。
夏目持续处于关窗状态,一点也不想回到那边。
“……但是,我更喜欢草莓牛奶。”面具男没话找话。
“我是阿○田派的。”周游的回答虽然跟上他的思维,却向容易引起战争的方向发展。
“草莓牛奶……”他顿了顿搜肠刮肚地找出几个蹩脚的修饰词,“很甜,很香,而且有营养价值。”
“阿○田的营养价值明明更高,”周游毫不留情地反驳,“而且我不爱喝饮料。”
“草莓牛奶不是饮料。”面具男正色道,语气诡异地严肃,“我吃饭的时候必须要喝一瓶,不,两瓶草莓牛奶。”
周游抛下猛料:“我打娘胎生下来就不吃饭,一天三顿只喝阿○田。”
面具男不甘示弱:“从我成妖后,就是因为有草莓牛奶才不吃人。”
“……”
随着两个无聊家伙无意义的争执愈演愈烈,终于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剑拔弩张的气氛使这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更加窒闷,团成球状的招财猫突然动了,绕过桌边两尊杵着地庞然大物拉开壁橱的门,钻进最下面一层,过了几分钟一个瓶身上写着雪吟的酒被大喇喇地拽了出来,窗边的夏目太阳穴一突一突地。
——这个酒鬼!
桌边的对峙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以矮桌为中心,周围充斥着让人闭嘴的沉默因子。
“妖?人妖吗?”周游对面具男实施一轮人身攻击。
“真希望你的命能跟你的嘴一样厉害。”面具男语带威胁。
“我这人没啥特长,就是命大。”周游张口就是满满的刻薄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人妖吗?所以才用面具遮住脸。”
“我是妖怪。”
氛围蓦地凝滞。
面具下的声音变得森冷:“人类最讨厌的妖怪。”
夏目提起招财猫的手一顿,愣在原地。
“夏目大人。”戴着面具的脸转向他,即使没有目光的接触,夏目也瞬间了然对方的来意,于是他放下被揍了一拳的猫,重获自由的斑顾不上脑门的包咬开酒瓶瓶塞,倒灌进嘴里咕咚咕咚得喝了个精光,末了还打了个酒嗝。
夏目克制住转身虐猫的冲动,强迫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拿出友人帐觑了眼静默不语的周游,不过他似乎没有发现,双手环胸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少,但这并非夏目第一次遇到能和他一样看见妖怪的人,然而却是最忐忑的一次,因为周游是塔子阿姨的表弟,是住在这个家里的人。
……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给塔子阿姨。
夏目心里一紧,拿着友人帐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洗着脸的猫顿下动作投来一瞥。
“夏目大人,怎么了?”
沉浸在可怕猜想中的夏目被对面的声音骤然惊醒,脸色微微泛白,若无其事道:“不,没事,那么开始吧。”
“吾之守护者啊,昭显汝名。”
友人帐摊开在桌上,纸页无风翻动,翻飞的纸页犹如纯白的羽毛,从中可以窥见记载在友人帐上的文字,一种奇特的文字类似于符画。
纸张的翻动声响了片刻,一张薄薄的纸片凭空竖起。一只白净的手撕下那页纸,从中间一卷含在嘴里,双掌用力对拍,发出清亮的声响。
“收下名字吧,鸑鷟。”
……
“喂!”
树下站着的穿着人类校服的女孩朝挂在树枝上的妖喊了一声,微风拂过她浅栗色的长发,抬起莹润的手指将被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露出秀美的轮廓,妖却像是没听见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女孩不死心的又喊了一声:“呐,你是妖怪吧,要跟我来比试一下吗?”
树上的妖怪依旧没有动静,注视着视野中的那片宁静的小河,目光专注认真,仿佛要穷尽一生来守望。
女孩歪了歪头,娴静中带着几分俏皮,“你和那个孩子是什么关系?”
脑海中的一根弦被拨动,妖怪动了,视线终于落到她的身上。
“啊,果然猜对了,”女孩笑道,“那孩子这几天一直在附近找你,不去见他吗?”
“关你什么事。”略微沙哑的嗓音深沉中透着明显的冷淡。
女孩不仅没有被他的冷淡吓退,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当然跟我有关,呐,跟我比试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就让那个孩子离开这里,你讨厌他的吧,否则也不会不见他。”
妖怪不置可否,反问:“如果我输了呢?”
微风中传来她清脆悦耳的回答:“那就把你的名字给我。”
……
“夏目,夏目……”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身体很沉,很疲倦,似乎被抽干全身的力气,模糊的意识随时随地会消失。
“贵志君。”
清澈坚定的嗓音宛如一股清流滤入脑海,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即将消融的意识拨回,掀开沉重的眼皮,招财猫放大的脸率先映入眼帘,凑得非常近嘴几乎要贴上来,下意识扬起拳头。
“你这色|猫!”
斑悻悻地趴着,熄了做人工呼吸的念头,捂着脑袋上第二个新鲜出炉的包,周游也感觉很痛得抽了下眼角。
揍完猫后,夏目才真正清醒过来,支起身体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左右环顾房间里的妖怪早已不见踪影。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你刚才还了名字就晕倒了,不记得了吗?”
夏目怔忡地摇摇头,显然还没缓过神,周游的目光移到他手边的友人帐上,没多久一只胖猫就撅着圆润的屁股趴上来,挡住他的视线。
“每次都这样,你干脆早点把友人帐给我吧,”斑念叨着,“而且真等你死的那天,友人帐不知道能剩几张给我。”
夏目随手拨开胖猫,拿起友人帐面无表情的说:“放心,肯定一张也不留给你。”
“你是恶魔吗?!”
无视斑的抗议,夏目对视线仍紧紧黏着友人帐的周游道:“周游桑——”
“贵志君,你的友人帐能借我吗?”周游打断他的话,询问道。
不等夏目回答,斑突然大吼一声,同时房间内冒出一股白烟,等烟雾散尽,一头通体雪白的妖兽大张着嘴出现在眼前,锋利的牙齿足有他的半条大腿粗,巨大的身体将屋里的空间全部填满,暗金色的妖瞳充斥着冷酷与戒备,额上朱红色的妖纹鲜明夺目。
周游当场腿软。
“老师!”
“这家伙果然是来抢友人帐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应该有什么误会,老师你冷静点!”
夏目死死抱住斑的一条腿,不让他上前一步,毕竟周游脆弱的头颅就暴露在他的兽口下。
“放手,夏目。”
“不行老师!”
“夏目!”
“快跑,周游桑!”
僵持之际,周游动了,斑挣开夏目刚要扑上去,他却出人意料的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拐了个弯,一把抓起趴在角落里声音全无的小狐狸,将它递到斑面前。
周游:“快看,你爸的私生子!”
杀生丸:“……”
如果不是顾及形象,他真想掉头咬死这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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