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大器晚成

　　“这个选择很难做吗？一个和你非亲非故的人，不过是你的下属，如果不让步，后果是你无法接受的。”
　　“这个选择很难做吗？一个德不正行不端的人，不过是有过心动，他都不肯为你让步，这些年他到底放了几分心在你身上？”
　　韩碧成那句话和六年前允卿的话重合在一起，说的都是他，不过韩碧成是劝容士谦乖乖把他交出来，允卿是挑拨他和韩熙的关系。
　　许愿的身体顺着门缓缓滑落，他已经太久太久，不曾刻意去回忆六年前的事了。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
　　是他们组合合约到期，记者开始频频提及，他们有没有另投别家的意向，允卿一如既往的说着模棱两可的话，韩熙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时不时补几句感谢港皇栽培的话，一切都和他们之前应付记者提问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三个朝夕相处的人，韩熙和允卿有心事，许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们组合的最后一次亚巡，最后几站是新加坡、吉隆坡、上海、台北和香港。
　　新加坡那晚场馆出了问题，结束的时候都凌晨了，许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早晨迷迷糊糊感觉喘不过气来，才被韩熙弄醒做了一次。
　　头一天晚上演唱会之后就没洗澡，许愿也不知道一身汗这么脏韩熙是怎么吃下去的，勉强爬起来洗个澡，结果又被韩熙按在落地窗上要了一次。
　　许愿累得快虚脱，挂在韩熙身上闭着眼又要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听着韩熙问了一句，“Niki，如果我换公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换公司？”许愿累得不能思考，完全是靠潜意识在跟韩熙说话，“为什么换公司？”
　　“Niki，我……”韩熙很久都没说话，许愿就这么睡熟了，两个人第一次谈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现在许愿想起来，觉得韩熙那时候，可能是真的想过要跟他坦白自己太子爷的身份的。
　　韩熙为什么不说，许愿也大概想得到，许愿不止一次对韩熙表示过，对这个圈子的肮脏的鄙夷，如果许愿知道韩熙是新娱的太子爷，被港皇捧红了，又回去新娱，让许愿怎么看韩熙？
　　后来韩熙像是忘了这回事，许愿也没问，他以为韩熙只是犹豫，不知道如何选择，压根没想到韩熙是犹豫，但是犹豫的是要不要把他带走。
　　那次亚巡算是他俩最后的蜜月，不工作的时间基本都在酒店做，允卿都受不了了那股恋爱的酸腐气，一下台就借口往外跑。在台上有时候也忍不住溢出真情，总是盯着对方出神就不说了，许愿也有过几次错把允卿说成韩熙的口误，允卿公然调侃他心里只有大哥，还引来下面一片CP粉尖叫。
　　回到香港以后，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恐怕写成一篇十万字的小说都足够。
　　冯丽华在片场晕倒，送到医院之后查出怀孕一个月，医生表示冯丽华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这一胎很可能保不住，冯丽华向港皇提出休假，于是港皇马上要杀青的贺岁片女主角没了，港皇有名的毒舌导演宁少枫险些冲到医院去骂人。
　　头一天许愿三人还作为港皇新一辈的代表，象征性地去医院探望了冯丽华，结果没几天冯丽华就一口咬定孩子是许愿的，并联合身边的经纪人助理，编出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底下虐恋故事，港皇高层一片哗然，刚开始还指责冯丽华那边胡闹，但是随着故事越传越热闹，港皇几个新老艺人，包括和许愿同组合的允卿，都有意无意往里面添了几把火，莫名其妙的，舆论居然开始谴责许愿了？
　　但是许愿当时烦恼的并不是这个，不然他也不至于过了六年，连冯丽华这个人都不记得了。
　　就在外面流传许愿和冯丽华的忘年恋的时候，许愿吃惊地发现，真正和冯丽华有交情的居然不是隐晦替冯丽华说话的允卿，而是韩熙。
　　冯丽华看上韩熙，许愿知道，冯丽华之前刚在金鸡奖颁奖礼，韩熙给她颁奖那次，算计过韩熙，允卿在其中当了个神助攻，成功地让病着开车出来找韩熙的许愿，把韩熙和冯丽华“捉奸在床”，韩熙那天晚上给灌了不少酒，就连许愿半夜晕倒在雨中给人送进医院，韩熙都是第二天上午酒醒了才知道的。
　　当时这事儿，许愿并没跟韩熙闹太久，他不认为韩熙口味重到对一个比自己大十六岁的女人下手。
　　但是冯丽华怀孕入院之后，许愿惊讶地发现韩熙瞒着他跑去医院看了冯丽华几次，还在韩熙手机上发现两个人讨论孩子的信息，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种可能，孩子是韩熙的。
　　许愿眼前一黑，当晚就直接问了韩熙，韩熙不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韩熙含糊的态度让许愿以为自己的猜想被印证了，因为之前韩熙被冯丽华算计的时候，韩熙是指天誓日地对他保证了，自己和冯丽华毫无瓜葛。
　　于是许愿和韩熙头一回因为对方的绯闻吵起来，他俩的争执也拖延了最后一张EP的制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许愿的哥哥Yvonne给他打电话，传达了父亲催婚的意思，让许愿尽快和Anna完婚。
　　就算是和父亲那边不往来，许愿知道，这也并不妨碍父亲管他，他和Yvonne的性格里都有几分软弱，从小被父亲打出来、管出来的。没办法，许愿只能和Anna走得亲密些。
　　结果没多久，Yvonne亲自带了父亲的命令飞过来，对许愿这个软抵抗的态度很不满，坚决表示就算不办仪式，也要先圆房。
　　于是这回轮到了韩熙，把他和Anna捉奸在床。
　　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就在港皇的七楼，他们组合的练习室，吵到差点动手，许愿指责韩熙让冯丽华怀孕的事，韩熙指责许愿和Anna上床的事。
　　然而如今许愿想来，只叹息他和韩熙六年前的不成熟。
　　因为争执到几乎分手的地步，许愿也不曾想过要和韩熙分享自己的别无选择，如果他选择违抗父亲，只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这是他和Yvonne从小无数次叛逆的血泪史总结出的经验教训。这也就是Yvonne冒着被兄弟恨的风险，也要暗地里使手段让许愿和Anna圆房，还把自家兄弟的真爱也算计进去的原因。
　　而现在想来，冯丽华就算怀的真的是韩熙的种，这事儿也十有八九和韩碧成少不了干系，韩熙跟他一样，也有诸多的委屈与误会。但是那时候的韩熙，也不曾跟他分享过一丝一毫自己两难的处境和为难的心情，韩熙盛怒之下，问过许愿跟不跟他跳槽去新娱，不过也完全没提他是新娱的太子爷的事。
　　他俩都以为，自己这桩烂摊子自己能收拾，不想让对方糟心，也不想让对方多心，殊不知无知才是多疑的根源。
　　如今想想，前段时间还想要解释的韩熙，今天他一问起，反而含糊其辞不说了，恐怕是因为韩熙觉察到韩碧成又要对付他，宁可继续维持冷淡的现状，而韩熙知道，一旦六年前的真相让许愿知道了，许愿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
　　深深的无力和失望，让许愿的身体慢慢蜷缩成一个团，脊背微微颤抖起来。
　　相比这个真相，还是韩熙的选择对他的打击更大。
　　韩熙总是一张表情寡淡的脸，藏着所有的精明筹划，阴谋算计，也藏起了心里所有的苦衷委屈，深情爱恋，真的能忍到一点破绽都不露出来。
　　六年前允卿挽着韩熙对他示威的时候，是这样；六年前媒体采访新娱新上任的总裁，许愿第三者插足是不是事实的时候，是这样；六年前许愿声嘶力竭地问韩熙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是玩玩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今韩熙似乎变得鲜活起来了，刚开始没脸没皮地刷存在感，后来又狗腿地献殷勤，今天在电梯间上演了一出深情话剧。
　　然而实质并没什么改变，只是方法委婉了很多，误会少了，但是六年过去了，韩熙依然选择了一个人对抗风雨，依然不肯对他坦言。
　　容士谦的话把许愿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你看得这么通透，失去了儿子，你也不在乎了？”
　　“失去儿子？”韩碧成好笑地说，“六年前我把许愿搞到身败名裂，儿子恨我到死，但他也不得不乖乖当我儿子，当我韩氏集团旗下新娱的总裁，再接手韩氏董事长。他永远都是我儿子。”
　　容士谦见韩熙这张牌也打不通，只能亮底牌了，“可是你对许愿做这么绝……你想没想过许愿可能有什么样的背景？”
　　容士谦以为韩碧成会动摇，毕竟许愿的背景一直是圈子里的谜，除了一个外婆，爹妈一概不知，“他并不姓许，他的真姓是Kirkland，许愿完全东方人的长相，却有一个西方人的姓氏，这样的家族我只知道一个。”
　　韩碧成接了容士谦的话，“欧洲的银行家Kirkland，祖上本来姓叶，是清末的欧洲留学生，入赘Kirkland家，从此这家一代一代全部和中国人结婚，欧洲Kirkland本来的血统给冲淡到小数点后三位。这一代的家主Adam Kirkland，性情残暴冷酷，被称为保险柜一样冰冷的银行家，前二十年的历史是一片空白，传言说是□□经历，一生未娶，情妇无数，唯一公布的孩子只有下一代家主继承人，长子Yvonne Kirkland，现在统掌Kirkland的北美部分。”
　　“如果许愿真的来自这个家族，”韩碧成并没嘲笑容士谦的异想天开，“他自己这些年从不提，当年他万劫不复也没人管他，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问题？”韩碧成是个设问，根本没打算听容士谦的回答，“这说明，情况比他并不是这个家族的人还惨！或许他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家主罚他，或者他恨这个家又无法反抗。”
　　“如果他真是这个Kirkland，你居然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容士谦感到不可思议。
　　“他不是继承人，Adam不知道有多少儿子，更何况这个并不给他长脸，与其回去让爹打死，我帮Adam处理了说不定他还会感激我。”韩碧成一时不慎，话语里露了破绽，“Adam最讨厌别人跟他对着干，对儿子，他一样下得去手。”
　　韩碧成认识Adam Kirkland？容士谦慌了，这样许愿是不是Kirkland家之后，韩碧成了解的情况肯定比他多了，他以为保险的这张底牌，没想到居然是对方的卧底。
　　许愿受到的惊吓不必韩碧成少，韩碧成认识他爹？之前他一直以为，他和韩熙的事被父亲知道，是因为父亲始终在他身边安插人，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刻意安插，韩碧成显然在一直，为了向他爹表忠心也好，为了讨好他爹也好，一直在汇报他的行踪。当年Yvonne匆匆带着父亲的命令回来，强行要他和Anna圆房，韩碧成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或者更可怕的是，韩碧成根本是父亲的一个属下，新娱，乃至整个韩氏，都是Kirkland家的忠犬。
　　韩熙知道吗？
　　寒意从心脏底部沿着全身大大小小的血管神经，一直传到最远的指尖末梢，许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片漆黑的暗室里，黑暗阻隔了人的视线，掩藏了罪恶，人的求饶声，呻吟声，濒死前的哀嚎声，鲜血流淌的窸窸窣窣声，猛兽的低吼声，一切仿佛就在耳畔，又好像远在够不着的地方，意识和神经一点一点地被摧残着，吞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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