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为谁鸣

作者: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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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风云(19)


      王天风遵照立仁的嘱托去找诺诚,刚刚走进客厅,诺诚的声音便传来,“舅舅,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不回去。”
      “你舅舅可没这闲工夫管你了。”王天风接话说。
      “黄叔叔。”诺诚听到王天风的声音,高兴地从沙发里坐了起来,窜到他面前。
      “跟我回家去。你舅舅和你母亲都在忙,你就别添乱了。”王天风蹙着眉,瞥见沙发上自己曾经穿过的军装。“你拿它做什么?”
      “我要参军,杀敌报国。”诺诚拿起军服披在身上,天真地发着宏愿。
      王天风盯着这件没了胸章的军服,“诺诚,爱国分很多种,年轻人努力学习知识未来报效祖国就是爱国。”
      诺诚听够了大人们的陈词滥调,在他年轻的心中,爱国热情就是慷慨激昂的战场拼杀,然而他岂会懂得,战场上有的不仅仅是热血豪情,更多的是血腥的死亡。
      王天风将诺诚拽到身前,“董诺诚。”
      诺诚从王天风的语气里感觉到接下来将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陡然严肃起来,目不转睛盯着王天风。
      “打仗不是一蹴而就,拍下脑袋就冲上去。有时候为了胜利也不得不忍一时之辱,做以退为进的选择。你父亲是有勇有谋的职业军人,当年在北伐战场上出生入死从未怯战,你不该那样说他。你总说自己长大了,可一个男人身上要肩负的责任很多很重,对你来说,首要一条就是不能让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母亲再为你伤心流泪。你父母现在都在为国家忙碌着,你不应该再给他们添麻烦。”
      诺诚眼神闪烁不定,显然他听进去了,可青春叛逆的男孩子内心里的小骄傲还是让他不愿承认自己做错了。
      “黄叔叔,这军服比我舅舅的宽大,这是谁的啊”诺诚耍起小聪明转移话题。
      王天风明白诺诚的小心思。他盯着军服左胸处,那原本该有他出生入死换来的将官胸章。它和那些躺在楼上抽屉里的勋章一样,是他军人荣耀的见证。然而此时他却再也没有权利公开以它们为荣。他心中一阵难过,回答道,“我的。”
      “黄叔叔以前也是军人?”诺诚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位穿着昂贵定制西服,戴着名表开着轿车的商人曾经也和舅舅一样是个军人。
      王天风看着一脸惊讶的诺诚,“我和你舅舅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诺诚倏地坐到王天风身边,“黄叔叔,给我讲讲你们打仗的故事吧。”
      “好啊,回家去,到了家里我就给你讲。”王天风站起身。
      诺诚乖乖跟在他身后。
      “这个要留下。”王天风把军服顺手挂在衣帽架上。
      到家时,立华也刚刚回来。
      “妈”诺诚下了车,跑到立华跟前。
      立华看着走过来的王天风,对诺诚说,“你还知道回来,快进去吧,看着你弟弟他们,别让他们吃太多糖。”
      “这孩子真是不省心。”王天风走近立华,望着诺诚的背影。
      “是啊,老董难得回来几天,这父子俩就吵个没完。”
      “老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王天风羡慕地说。
      立华一阵心酸,后悔刚刚出口的话。
      “最近事多,你要保重,别太拼命。”王天风关切地嘱咐着。
      “这话倒是该说给你自己。”
      “走了,得尽快赶回上海去。”王天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7月28日,北平。
      这座寓意着“北方和平”的古老都城依旧险在战火里。南苑二十九军军部发生激烈战斗,副军长佟麟阁将军与师长赵登禹将军在激战中殉国。29日,二十九军陆续撤出北平。
      这座城市在战火过后迎来了屈辱的“和平”。
      7月31日,南京城。
      蒋发表《告抗战全体将士书》,全国抗战大幕拉开了!

      董诺诚看着报纸上的《告抗战全体将士书》内心澎湃,字字句句仿佛都是对他这位一心报国的热血青年的鼓舞和召唤。他心中激荡着浴血杀敌的豪情,想起了学长们曾经的提议。他决定了,他要离开这里,跟随学长们去上海,做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而不是待在这里,做一个被人保护的乖宝宝。

      上海。祥生公司。
      “老师,这是冯连长侦查到的最新情况。”郭骑云将笔记本递给王天风。
      敌人频繁越过八字桥停火线,违反淞沪停战协定。北四川路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进进出出的人员比往日密集频繁得多。
      王天风放下笔记本,“叫冯连长他们今晚在仓库集合,从南京调运不少麻袋,你和他们一起把这些麻袋灌上沙子,藏在所有重要路段路口的房子里。一旦战事开始,立刻构筑工事阻击敌人。每个地点派一两个人蹲守,时刻注意日本人在周围的动静。”
      “明白。”郭骑云回答得铿锵有力,他心里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这便是何应钦交给王天风的任务。他要配合上海市长俞鸿钧,尽量不惊动日本人的前提下秘密做好在上海进行巷战的备战准备。
      王天风看着地图,“从沪江大学开始,公大纱厂、汇山码头、直到北四川路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这条防线上敌人的工事都是钢筋水泥建筑,而且还在不断加固,而我们在这一带不能勾住永久工事(淞沪停战协定规定),所以必须保证巷战开始前这些沙袋布置到位。”
      “您放心吧。老师,还有件事很蹊跷。”
      “什么事。”王天风语气里透出些许不耐烦。
      “有人在黑市上购买烈性zha药,您知道这东西很难弄到。”
      “你从哪儿来的消息?”王天风警觉起来。
      “是那些白俄人,那批军火交易之后,一直有些往来,他们突然来询问是否能弄到这种zha药。您看我们要不要派人去。”
      王天风思索片刻,“你亲自去,让白俄人把这生意交给我们。派人在外围盯着。”
      现在的上海,就像坐在火yao桶上,任何一点火星都会引起连环爆炸。王天风担心买zha药这事背后是日本人,他们想再上演一次柳条湖事件,制造一个开战的完美借口。

      8月的清晨难掩暑热,郭骑云带着特务营士兵埋伏在弄堂口。
      王天风独自提着公文包进了最里的小院。
      “站住。”一个年轻人将王天风拦在原地。
      王天风停住脚步。年轻人走近了摸索他的口袋,掏出他随身携带的鲁格枪,夺过公文包翻看着。“你耍我们。”
      如此危险的交易竟被安排在清晨,刚才的一幕简直业余到发指。这怎么看都非常反常。他怀疑面前的孩子以及屋里的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待东窗事发之时,他们将全部被灭口顶罪。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戴在身上,我要先看到钱,然后带你们去取货。”王天风倏地转身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年轻人最多二十岁,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故作镇定的佯撑着气场,眼神里却满是慌张。
      王天风嘴角微扬,老练地说道,“年轻人,该带我去见你们老大了。”
      年轻人轻咳了一声掩饰着内心的胆怯,带着王天风进了屋。
      客厅里坐着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身后站着另外一个体态稍胖一脸学生气的年轻人,同样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
      搜他身的年轻人将枪和公文包交到沙发上的年轻人手里。
      王天风断定这些人都是外行,必须抓他们回去问个明白。
      沙发上的年轻人握紧手中的鲁格枪,深吸了口气,慢慢走到王天风面前,。
      王天风看出他的迟疑,也猜到接下来他会用枪指着他,逼他交出zha药,演一出黑吃黑的戏码。他不会反抗,他想看看接下来的戏要怎么演。
      “叫你的人把货拿来,否则你别想活着离开。”年轻人果真举枪要挟着,可手却抑制不住的发抖。
      王天风被这种拙劣稚嫩的手法逗得差点笑出声,但面上依旧配合的显出担忧,“我的人不会进来的,不如你押着我出去,让他们拿给你,你还可以开我们的车走。反正枪在你手里,你是老大。”
      年轻人犹豫着,朝着另一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点头的回应,他押着王天风出了小院,“老实点别耍花样,不然打死你。”
      “好好好。”王天风顺从的慢慢走到门外,朝郭骑云使了个眼色。
      郭骑云心领神会,向后一招手,三个士兵从房顶摸进小院待命。
      “你别耍花招,”年轻人紧张的看了看四周。
      话音未落,王天风猛地侧身,反手握着年轻人手臂,轻松夺下枪,顺势一推,将他按倒在地上控制住。
      郭骑云也同时出击,制服了搜身的年轻人。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同时传来,小院里短暂嘈杂后归于平静。
      “老板,只抓到一个,另外还有两个,看着年纪也不大,翻窗跑了。”
      “先带回去。”

      祥生公司地下室。
      两个年轻人被分别绑在椅子里,一脸惊恐的看着周围的刑具。
      王天风边挽着衬衣袖口边走了进来,“说吧,谁派你们来演这出戏的。”
      “什么戏。”搜身的年轻人不解地说。
      “是谁让你们来演戏的?” 王天风拽过一把椅子,怒喝着。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另一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大喊。
      “我到底是什么人。是我该问你们俩吧,”王天风狠戾的目光扫过两人,“乖乖的交代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我出去。”
      “你随便喊,这里没人能听见,上一个坐你这把椅子的人早就在黄埔江里喂鱼了。”
      王天风的威胁吓到了两人,但他们依然否认。
      王天风冷笑了一声,从一旁的炭盆里抄起一块通红的烙铁。
      “真没有人雇我们,我们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年轻人眼睛死死盯着烙铁,歇斯底里地哭吼着。
      “名字,专业,班级,还有跑掉的两个会去哪儿。”王天风将烙铁扔回到炭盆里,坐回到椅子里,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
      电话铃响起,王天风接了电话,急匆匆上了楼。
      “老板,南京来的。”郭骑云递过电话。
      立华的哭声传来,“立华,你先别哭,到底怎么了。”
      “是诺诚,诺诚他不见了。刚刚岳秀来说,她和岳民跟着几个学长去了上海,已经好几天了。都怪我,就顾着部里那点事,我还一直以为他和岳民在学校呢。”
      “你别着急,我去找,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王天风突然反应过来,挂断电话便返回了地下室。
      “和你们一起来的,在弄堂跑掉的两个,是不是中学生,你们认不认识。”王天风快步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问道。
      那人迟疑着,觉得这是在出卖战友。
      “行了,别再想着扮演宁死不屈的忠烈了,快说,”王天风完全没了耐心,抄起烙铁威胁着。
      年轻人被王天风狠戾地眼神吓得怔住了。
      “是我们在中学的学弟。”另一人插话回答。
      “叫什么。”王天风几乎是吼着问的。
      两个年轻人被吓到浑身颤抖。
      “我问你呢。”
      “我认识那个高个子的,叫岳民。”
      这事不对,简单的学生爱国行为是如何牵扯到白俄人的?学生没有这样的能量。这事背后还有人,但他无暇多想,必须尽快找到两个孩子。“他们会去哪儿?”王天风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们都住在八字桥附近的东升旅社。”
      话音未落,王天风已经冲向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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