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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番外(四)
开头的几天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我做好一个保镖应有的本分,时时跟在鸢清身后,倒也相安无事。
数天之后,终于等来了转机。
这天早上我见着丫鬟仆役们来去匆匆,神情严肃恭整,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拉了个机灵的丫鬟,问是怎么回事。
她道庄主今日要招待贵客,嘴里的“庄主”自然是仁兄呼延漠。哪些贵客?招待他们作甚?
她不会知道,我也没问,一般这种要事下人都无从得知。
得想法子潜入大厅探个究竟,我隐约感觉这批客人身份不俗,而且此举应于我有关,或者,就是为我而来。
正思索最有效的途径,有人拍了右肩:“今天我们出去逛街可好!”欢愉的声音,盈盈的笑脸,除了我的雇主鸢清还有谁。
大街上,一妙龄少女熟稔地进出各个店铺,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在风中晃啊晃,后面跟着的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抱着大堆的战利品。
如此违和的画面让人忍俊不禁,可是却没人敢笑,因为那男子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任何人的举动都不能逃过他的察视。你刚牵动嘴角便会有一道凌厉的眼神刷刷刷地飞过来,吓得后颈一凉不敢再有所动作。
客人是从侧门进来的,他们到观澜居时恰逢鸢清和自己出门,瞥见的一块衣角上面熟悉的纹理标识使我肯定,他们是江湖上威名振赫的五岳中的衡山派。
五岳一体,同气连枝,其他四派也应在邀请之列,再加上天幽,梵净一向与灵佑山庄交好,也会受邀。
呼延漠的目的我能猜到八分:联合各门派打击暗阁,杜绝后患。
是的,夺位之战我这匹黑马横空出世,刻意显露的武力使他们心有余悸,之后的一系雷霆举动更让其坐卧不安。真是除魔卫道的名门正派,呵。
“小哥你是哪里人?”
突兀的问话响起,好在我习惯性地留有一分神识随时注意周围的变化:“钓鱼岛,不知名的小城镇。”
“哦。”她没在意我总是淡漠疏离的语气,“我从来没听说过,果然偏远。”
我笑笑,不置可否。
这鸢清,明明和我同岁,还是一副顽童心性,从我上任做她的保镖起就一直带我出门游玩踏青,说要和我一同赏遍邻安的秀丽风景。
娇憨率真得可以,却喜欢装成大人模样,唤我时也常加上“小”。
“小哥”、“小保镖”、还有我“应叶”的化名也被她叫做“小叶子。”偏偏温软的声线让人不忍拒绝。
是夜,我拿出暗格里的夜行衣,穿戴完毕,然后用床褥做了伪装,黑暗中看不出主人是否还在。
即将开始的行动最多不过半刻,被子应该处于温热状态,不会有什么端倪。
变幻着虚空游云步,我避过夜里巡逻的家丁,行走在屋檐与墙壁之间,不消几分钟,便到了目的地。
摸透了书房密室的布置方位,我先左右旋转案几上的瓷瓶,对应八卦中的坤位,再轻轻扳弄底盘上的牙机,扣三而动,启。
对面的书橱缓缓从中间分成两半,藏匿在背后墙壁里的一尺余木匣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种机关秘术当世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我也是偶然间翻阅古籍才得以知晓,能请得这般精通周易卦算的大师构建居处,呼延漠当真能耐,同时也印证了他对清剿暗阁的重视。
我屏气凝神,不敢掉以轻心,待取出里面的字条,撒上暗阁特制的药粉,上面的字迹显露出来。
借着月光细细看了一遍,我便按照原样放了回去。恢复机关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西厢。
将思路大概捋了一遍,看来,我需要早做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呼延漠都很忙,闭门接客昼夜不息,陪伴他未婚妻时间的时间少了,鸢清也不气恼,只是在外面玩乐时有些心不在焉。
如此人物,即使是敌方,我也感到对战的荣幸。
陆陆续续送走了客人,呼延漠清闲下来,一日他在别院备了好茶邀我和鸢清赴会论道。
刚准备出门结果受到鸢清伸手一拦,我目光投向她,等着开口。
“你打算就这么去?”
我低头检查了着装,没什么问题,于是定定地看着鸢清,大写的疑惑。
“其实……我一直很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很想很想。”她个头比我略低,看我的时候都得稍微抬起头。
对上明净澄澈的视线,我入了魔似地问道:“你想看?”不知怎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嗯。”
“好。”我听见自己这般说道。
上次穿女装还是在儿时,岛上。时光忽忽而逝,往事不堪回首,十二年前,我脱下女装,抛下已化作白骨的族亲,改名换姓远走他乡。
十二年后,我重拾旧伤,甘之如饴,只因一女子的话语。到底造化弄人。
我接过鸢清手中的衣服,这是前几日上街置物时她特意替我挑选的一套:“你等我一会儿。”
嘴角真真切切地漾出了笑意。
大庆九年春,别院,午后。
烹茶欢饮,呼延漠和鸢清聊得十分尽意,我在旁默默听着并未言语,有时装作无意地撇了鸢清几眼。
她笑眼粲然,很是愉悦,呼延漠言及趣闻轶事时她总微微偏头,听得极为认真,说到精彩处便舞之蹈之,像极了几岁稚童。
碧绿的茶叶在山泉煮开的水中旋转,舒展,翻滚,喧腾。每一片都似饱蘸墨水的纸页,脉络分明,透亮湿润,它们起伏涌动,袅袅白雾升起。
末了,呼延漠道:“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作画助兴?”
“好啊。”鸢清笑道,拉过我衣袖,“我要和小叶子一起。”
呼延漠到内室去取笔墨画卷,我终于能趁此正眼看她,和煦暖日悬在半空,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映红了她粉嫩小巧的耳垂。
“我要和小叶子一起。”默念一遍又一遍,每个音节萦绕心间却都转化成了叹息。
良辰美景奈何?佳人属意非我。
非我……
桃花纷落,迷乱人心。我与鸢清并肩站在飘洒的花雨中,任由呼延漠挥墨绘卷,她笑,我也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
她最爱的桃花,却轻易地灼伤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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