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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天才与学艺
公孙家的历史比这个朝代更加久远。家族一直以书画闻名,直至上朝皇室喜矜奢之风,上行下效,公孙家的清丽婉约不再符合主流审美,才渐渐没落,偏安一隅。
据说公孙望还在襁褓中时就对各种花纹十分感兴趣,无论是名家字画,母亲的绣样,还是婢女裙扇上的印花,都是止哭良药。那时候,他还叫公孙齐,直到五岁时因一幅母亲的丹青,闻名南六州,祖父大喜过望,舍了父亲为他苦思半年的名字,执意改做了公孙望。
公孙望一直按照传统神童的成长轨迹,在他人的妒羡中一路高歌猛进,直到十二岁时,忽然戛然而止销声匿迹,再也听不到他的传闻。
若公孙望生在另一个时空,还有个方仲永分担注意力,这里没有方仲永,也没有伤仲永,公孙望独自承担了所有失望的目光。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画不出大家喜欢的画作,他只是厌倦了,厌倦了那些千篇一律画什么像什么的日子。大家之作,从一字一笔一花一草一山一石中可以领略到执笔者的秉性风骨,那些传世名作,无不是透过卷轴便能与执笔者心会神交。然而他透过自己的画,只能看见一个邯郸学步的小丑,垫着脚扭着腰,模仿着前辈们的美妙之处,找不到丝毫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试图丢开以往所学的东西,从新体悟绘画的真谛。可那些知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成了他的一部分,禁锢着他的灵魂。他越是想要挣脱,越是在意,越是放不开,反而只能画出不伦不类的东西,连自己都看不过去。
前路迷雾深瘴,只要他稍微偏离方向,走回到原来的路途,便是阳关大道。说不定百年之后,亦会留下美名,亦会有人虔诚的追逐着他的作品。可公孙望是神童,是自小生活在这种赞誉中的天才,从小收到的肯定让他自信自己是正确的,清高的不愿妥协。
于是甘于沉寂,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的目光,装傻充愣。就像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没有食物,没有同伴,没有方向,只有漫漫黄沙……
在别人眼中,石家编的只是就寝的枕头,可上面竹篾交叉编织的不规则图案却给了他很深的触动,这种看起来什么都不像,又暗似某种图案的编织法给了他全新的灵感……就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哪怕有可能是海市蜃楼,他也不能放过!
“……”
夏渺渺听完公孙望的自诉,一阵无语,半晌才道:“你想太多了,没有所谓的图案,就是随性胡乱编织的而已,即使是我们,也无法编织出同样的第二只。”
公孙望的眼睛更亮了:“那你们是如何确定能编织出此等图案的呢?”
“……根本就没图案,所谓的图案只是你臆测出来的,或许上面某些地方与你对某些东西的印象有些相似,于是你自己在脑中补全了残缺的部分,但其实……没有图案,或者说,那图案只有你自己能看到。”
“只有我能看到?”公孙望表情变的平顺,似乎受了打击一样。
夏渺渺同情的点点头,被自己的脑补搞的神魂颠倒也是够可以的。
“妙哉!妙哉!!” 岂料公孙望转眼间情绪更加亢奋起来:“你们教授竹编技艺,是否也会将此法传出?”
“……”
夏渺渺品了一会儿,转身,走人。
感情公孙望根本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本是想打消这位富家公子学篾匠手艺的劲头,没成想聊过以后对方反而兴致愈浓。不过她也从话里听出来了,这位少爷是来搞艺术的,这让夏渺渺有种到蓝X学弹钢琴的喜感,开着挖掘机弹钢琴什么的……噗。
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就好办了。想想之前公孙望的小厮偷偷跟她说把竹篾磨光滑了再给他家少爷,万莫扎破了他家少爷的手指头,说的好像竹篾是凶器一般……那就先让他家少爷学会驾驭这把“凶器”,再来提其它吧!
夏渺渺等着公孙望知难而退,满以为最多第二天公孙望就不会再来了。没成想罪是没少受,他却依然每日上门,风雨无阻。
宽袖长袍变成了窄袖短衫,大伙儿竟慢慢的都习惯了他混在灾民中埋头干活的模样。
夏渺渺顿觉,早知道随便扯点幌子说非亲友不教不就好了,想要这位大少爷知难而退,如今倒把自己架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教吧,烦,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不教吧,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过意不去。
“那就再考考他?”
夏渺渺看了眼说话的石明远:“如何考?”
“叫他赶明儿跟我去迭城摆摊。”
叫一个富家公子去摆地摊?夏渺渺目瞪口呆:“太过了吧……”
“这有什么。”石明远调侃道,“当初你不是也说要自己去的嘛?你这个千金小姐摆得,他如何摆不得?”
她跟公孙望的情况根本不一样。她不是原装货,脑子里还残留着上辈人人人平等工作不分贵贱摆地摊能摆出超级富豪的记忆,何况如今这里知道她身份的一个手都能数清楚,这座城市对她而言全然陌生,摆地摊当然毫无压力。要是换做是盛京……她恐怕还放不下这架子呢。
“我会跟他说,你就不用在操心了。”
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夏渺渺眨眨眼睛,于心里舒出口气。她从小到大,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算是安逸无忧,没做过什么重大的决定,性子也软绵,见识也很有限,所以总是游移不定。公孙望对于他们这一家泥腿子来说无疑是棵乘凉大树,可俗话还有一句叫树大招风,跟公孙望扯上关系,实在是说不准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但是他们家如今的情况……作坊有了,帮佣也有了,弟弟在学堂,明远摆摊的收入也不错;远没有拿眼前的安逸去傍公孙望,搏看不见、她也不需要的富贵。
所以她才一直拒绝公孙望。
夏渺渺抬头看了眼秋日高悬的碧蓝苍穹,突然叹了口气,总觉着吧……即使是摆摊也打消不了公孙望的决心呢。
“春花姐,上次剩下的边角布你放哪里了?咱们用它做几副手套吧。”
……
石明远家开班交手艺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日来了不少人。夏渺渺本想编篾的手艺家家都会,他们只是教些新花样,而这些新花样多半也是她从前世学来抄来得来的灵感,自主知识产权都没有,算不上稀罕,没料到动静这么大。
这一切,都是因为石舅舅。
竹枕虽说大伙儿都瞧见了,可邻村全学会了,也没见赚了多少钱。反而是林二婶子娘家惹了大麻烦。而石明远的竹剑和小玩具是在家里做的,瞧见的都是关系亲厚的人,到迭城去摆摊也是一个人去的,究竟赚了多少钱……反正没人会把那些公子哥腰上挂着的玩意儿往石明远的地摊上联想。而石明远又向来表情缺乏,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些赚了钱的喜形于色,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即便大伙儿都觉得学了也赚不了几个钱,想来学的也不少——反正是农闲,闲着也是闲着,学了以后赚不到钱也可以自家用嘛!
就是这样的念头,使得不少人向石舅舅牛三婶唐六婶等人打听这事儿,石舅舅当即放出话来,篾匠手艺虽不稀罕,可从古至今,要学手艺就得喊声师父,你们甭一边瞧不上眼一边想着占人便宜。即便石明远小两口好欺负,可别忘了他们还有他这个(划掉)身高一米八五的(划掉完)娘舅!
石舅舅的身板在着普遍吃不饱、常年营养不良的地方,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不过这学艺难度变大了,想学的人反而更多了。夏渺渺通通以一次教不了这么多人给回绝了。这才有了第一天隔壁村的隔壁村都来人围观的情形。
在石舅舅的一力主张下,还多了个拜师仪式。平日里跟石明远齐辈,甚至年纪稍长的男人依次跪地奉茶给上坐的石明远,夏渺渺憋笑憋的一脸通红——那张太师椅,也不知道石舅舅从哪里借来的。
当穿着一身郑重的黧黑长袍的公孙望当众跪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石明远家来了位贵人的事儿他们都知晓,为此,平日都绕道不敢从石明远家门口经过,唯恐稍有不慎冲撞了贵人惹上什么麻烦。对于这人为何会天天到石明远家来也有过许多猜测,离谱如夏渺渺被富家公子瞧上了的传言也有,自觉靠谱的如这人是夏渺渺娘家亲眷的也有,唯独没有人料到这人竟也是来寻石明远学手艺的。
对石明远的手艺再度有了个全新的认知——连城里的大少爷都放下身段来学艺,定然是有不凡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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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断网orz,折腾了半天,用手机发的,实在不习惯手机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