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决定是你了

　　春节第二天，我在白塔寺旁边的胡同院子里和我爸的亲戚一起过，这是一个更加庞大而繁杂的群体。
　　二十几个人汇聚在十几平米的平房之中，谈天说地，好不痛快！
　　我平时和这些人都没什么交情，只有春节才会例行公事见上一面，自然也没什么话说。但是段少棠不一样，他见了谁都能天南海北乱扯一通，简直令人发指。
　　其实我特别不喜欢走这些亲戚，甚至有些讨厌他们，因为他们特别世故，喜欢比来比去，而我，从来不是值得炫耀的资本。
　　顾妈：“你们家姑娘这次可享福了，找这么好一个男朋友，帅气又健谈，钱也不少赚吧。”
　　我妈：“哪里啊，就是个小记者，半体力劳动者，我这还正犯愁呢，也不知道买不买得起房子。你儿子条件好呀，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
　　顾妈：“哎呀，我儿子不行，就是个跑龙套的，名不见经传，还早着呢！”
　　相互攀比，相互奉承，这不就是所谓的亲戚么？
　　在这场“例会”上，我又一次见到了盼晨，他剪了新发型，看起来比以前又帅了不少。
　　剪发也是节前必须的工序，不是说正月里剃头死舅舅么。我是不打算剪发，我还想长发及腰呢！
　　顾盼晨借故凑到我耳边，悄悄问我段二少爷的事。
　　“B计划。”我这样告诉他。
　　春节的固定程序，到了哪里都不会变，嗯比如——包饺子。
　　每年春节天天吃饺子，吃到想吐。
　　好吧，初一增添了新的活动——麻将。
　　“你会打麻将吗？”
　　“不会啊！”段少棠转了转眼珠，笑着说，“但我非常热爱这项运动。”
　　段少棠第一次来，自然是躲不了这一局的，顾盼晨主动请缨加入牌局，我是会打但是心疼钱不想参战，所以我妈和顾妈加入了战斗。
　　妈妈们都是老手了，一摸牌就知道花色。
　　俗话说，不怕不会来，就怕来好牌。
　　段二少爷真给新手面子，这牌运亨通，顺得不得了，可他就是不开胡，乱打一气，听了的牌也拆掉，人送外号点炮小能手，于是就三家皆赢他独输，玩儿的二四八块的牌，没多会儿功夫就输了三百多。
　　他以一副狗腿子的嘴脸讨好着各位爷爷奶奶，这是给足了我妈面子。
　　最后一把，我妈清一色一条龙捉五魁，我看这架势，可不能让他再这么输下去了，这输的钱，他肯定得我给他报销啊！
　　“你累了吧？”我问他。
　　“没呢，再打会儿。”他输得跟孙子似的，笑着还要码牌，我瞪他，他才恋恋不舍地下了牌桌。
　　“走了走了，我们去放炮。”我披上外套，拉着段二少爷出了院子。
　　“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输的是钱，赢的是人品。”段少棠在后面追着我喊，我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看着我说，“你放心，钱呢，我哥给报销，不找你要。不过这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妈的钱还不都是你的！”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我多狭隘似的，我立刻回击：“我是怕你迷恋赌博败光家产回来怪我！”
　　“对了，我之前存你这儿的钱还在吗？”
　　段少棠突然问起来，我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半天才皱着眉头开口：“那钱不是你留给你哥的吗？”
　　“你就说在不在吧。”段少棠突然没了耐心。
　　“在啊，我存银行了，你要我这就给你汇。”
　　“没贪污？”段少棠一脸不可思议。
　　“废话，那么多钱存在我户口里，不知道是不是黑钱，我怎么敢花！”我翻了个白眼。当初收钱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万一是段少棠给我设的陷阱，我可就阴沟里翻船，全完了。
　　“那就先放你那儿吧，我回家跟我爸要就行。”
　　“你回家了？”我惊讶道，“你不是离家出走的吗？”
　　“是啊，不过，我始终是他段东建的儿子嘛，他怎么可能不要我啊！”段少棠挺直腰杆儿，“我没我哥那么死心眼儿！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几个月前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我已经回去向他道过歉了，他还说会支持我创业，准备掏钱给我。”
　　听他说了这些话，我再次被他的厚脸皮所折服。段二少爷真是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哪儿像段先生一样，说不回家，就十几年不回！
　　我想起段先生说过他不靠谱，心里自然是有几分赞同。
　　“掏钱给你，有没有五个亿啊？”我挑着眉毛，满脸不屑，“这次别再败家了，赚了钱可要接着做慈善啊！”
　　段少棠拍着胸口承诺，还问我想不想技术入股。
　　“过节啊过节，不想那些行不？”我拿出刚刚从院子里带出来的一袋子烟火炮仗，在段二少爷面前晃晃，“以前放过没？”
　　“当然了！”段二少爷得意洋洋，“禁放那几年我就在放，还被警察带走过！”
　　这种经历有什么好炫耀的......
　　放炮这种事就是要一群人一起放才有意思，一个人放很无聊。
　　我爸的亲戚都对放炮有瘾，每年都会跑到北京郊区或是临县河北拉一车炮仗回来，而且都是硬货，比如二踢脚啊，礼花什么的。
　　我能从段二少爷身上找到的唯一优点就是——不抽烟，但这在春节来说是缺点，因为你无法随时随地找到点火工具。
　　我找了个打火机，把香点着，分了一根给他。
　　“呐，这个是礼花，引线朝上，点完就放进圆筒......”
　　我话还没说完，段二少爷就迫不及待地抢了过去，说什么“我会我会”，极不耐烦，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听劝告。
　　“你小心点啊！”我喊他，他却并不理我。
　　胡同很窄，不时还有车子通过，天上好多电线杂乱分布，遮住大板块天空。
　　每年在这儿放炮都觉得危险，却又懒得走远去大马路上。
　　果不其然，段二少爷放第一个的时候，就不幸地碰倒了圆筒，礼花没有上天而是冲着胡同墙横冲了过去。
　　“啊！快过来！”我怪叫着躲避，伸手去拽他。
　　段二少爷也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躲进我怀里，用手堵住耳朵。
　　幸好没有别的人路过。
　　“笨死你算了！”我吓得声音都是颤抖的，“伤着没有？”
　　我急切地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发现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
　　“让你听我说你不听，伤着怎么办！这么大人了，没一点儿分寸！”
　　“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是个意外。”他连连道歉，可好了伤疤忘了疼，马上又来责难我，“放炮本来就有风险。你难道就没伤过自己吗？”
　　“有啊。”我直言不讳，“有一年特别倒霉。先被炮仗炸，后被烟花烧，手疼了好久。”
　　“那还是别放了吧，反正看别人放也是一样。”
　　我跟着段二少爷上了大马路的天桥，那里是个赏烟花的好地方。
　　绚烂的烟火绽放出美丽的光辉，一年又一年，带去了忧伤与绝望，只留下快乐和无限的希望。
　　“你知道吗，对着烟花许愿，也可以成真哦。”段二少爷认真地说。
　　“真的？”
　　他微笑着点头。
　　寒风呼啸，却没有一丝寒意，烟火升空，点亮了暗黑的夜空。
　　我靠着天桥的护栏，闭上眼睛，合十双手，轻声说道：“那我想，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没钱的发财，失意的成功，生病的重获健康，所有亲戚家庭美满幸福，盼晨可以出名，知夕可以轻松，段先生可以卸下包袱勇敢前行。”
　　我睁开眼睛，迎着风，高声喊了起来：“万事如意啊！！”
　　“完了？”段少棠歪着头看我，“你不觉得少点什么吗？”
　　“哦，对对对。”我又闭上眼睛，合十双手，“我希望段二少爷可以心如所愿，做一个特立独行的男子汉！”
　　“就这样？”
　　“对啊。”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脸茫然，有点不知所措。
　　“你忘了自己啊！”段二少爷惊恐地说。
　　“哦。”我趴在栏杆上，撅着嘴说。“可我也没什么愿望啊。我说我想结婚，你肯定又要拆我台了。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个嗜钱如命的讨厌鬼嘛，我怎么样，又不重要。”
　　“没有啦。”段二少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出口，酝酿了半天，才瞥着远处轻声说，“因为我妈跳楼了嘛，我哥觉得都是爸的错，可我觉得妈也很不负责任，明明还有两个孩子，却要吸毒作践自己。我一直都觉得，女人每一个是好东西，自私又贪婪，但是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我转过头去盯着他的侧脸。
　　“你以为我要跳楼，半夜跑到公墓去找；你知道我想要过热闹的春节，就帮我完成心愿；我整你那么多次，你还愿意信我，愿意帮我，怕我受伤......”他说到一半，转过头来看我，“反正就是不一样。”
　　我正巧也盯着他看，凑巧地四目相对。
　　他的眸子明亮，闪烁着光芒，那里面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强制地把我拉入深渊。意到浓时，有一瞬间，我竟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段先生还是二少爷。
　　他的脸越靠越近，我们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
　　一个彩花升天，“轰隆”一声巨响。
　　我匆忙躲开，干咳两声，气氛略显尴尬。
　　“别，别这样。”我红着脸，突然结巴起来，“我知道你又想骗我，你骗了我，我就不能好好地嫁人了。二少爷，你就放过我吧，我不想讨厌你。”
　　段少棠突然笑出了声，我问他有什么好笑，他就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继续他轻浮的笑容，说：“啊咧咧，被看穿了啊，那就没办法了。”
　　“谢谢你啊。”他又说，“这个春节，我会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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