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余光

　　回到别墅，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铺上，发了条短信给盛老夫人，问她在不在。

　　盛老夫人的电话我是不敢打了，怕再次被刘妈给接到，可是这老太太又不去公司，我也不方便到华家去找她。

　　很快盛老夫人就给我回了一个电话，“什么事情？怎么还要我亲自打电话给你。”

　　我唉声叹气地和她抱怨上回打给她被刘妈接到的惊心动魄的乌龙，然后笑嘻嘻地说：“我今天和瞿彦晴出去玩了呢。”

　　“哦，是吗？”盛老夫人不带喜怒地问，“所以呢？”

　　“哎哟，老太太您就不能表现得好奇一点嘛，您这反应让我好没面子哦。”我手指头勾着一缕头发把玩，卖完萌就赶紧步入正题，“瞿家大小姐这个月底想去欧洲玩，问我有没有空呢。”

　　“月底？”盛老夫人疑惑地停顿三秒，“你是想要去欧洲考察实习的名额吗？”

　　我欢快地打了一个响指，“老太太您真聪明！我想着吧，工作游乐两不误，多好，这样还能帮您省下一笔开销。”

　　盛老夫人冷笑，“你真是会卖乖。”

　　“那是！”我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受老太太您教导多时，很多事情都需要深思熟虑一番不是？对您不利的事情我哪里敢做呀。”

　　“你为什么要去欧洲？”盛老夫人就是一只老狐狸，再老也有一颗狐狸脑袋。

　　“为了去找您孙女儿。”知道她会这么问，我也早想好了对策，“她一人在法国太逍遥了，我得找她去问问清楚。”

　　盛老夫人半信半疑，“你就这么亟不可待地想把琦琦找回来？”

　　“哪跟哪呀，在华小姐手下办事工作轻松奖金丰盛，我才舍不得终止合同呢。”我献上一堆阿谀奉承，“只是最近工作量增加太多，我打算和她面对面谈一谈能否提升价格。”

　　盛老夫人沉吟片刻，“就像你说的，琦琦不是还在法国吗，你怎么出去？”

　　“我有护照！”我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道花多点钱能不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搞定出国的护照，“机票酒店我以自己的名义定就好啦，反正回来的时候只要您帮忙报销就好。”

　　“你有护照？”盛老夫人满是不可置信的语气，“你怎么可能会有护照？”

　　在她看来我这个贫民窟中出来的替身孙女儿能有外国护照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满嘴胡诌，“这还多亏了黎媺，在签合同的时候一并帮我给办置了，就是防备有朝一日我会被您收编麾下，派去国外呢。”

　　“好吧，不过你和琦琦见面的事情不得被瞿彦晴发现。”盛老夫人叮嘱我，“你开始着手去欧洲要做的准备吧，还有，玩也不能耽误工作。”

　　“收到！”我敬了个军礼，虽然没有人看见，“我做事您放心！”

　　盛老夫人一声不响地挂断电话。

　　我倒了一杯热牛奶来到书房门口，文昱奕在电脑前忙碌，我敲了敲门，看到他把目光转移过来，“我和奶奶说了，她同意我月底去欧洲一趟，为期一周。”

　　文昱奕挑了挑眉，“你速度这么快。”

　　我把牛奶放在他的手边，“那是，奶奶一向疼我。”想了想，“对了，文昱朗是在欧洲哪里？”

　　“英国。”文昱奕喝下一口牛奶。

　　我叹叹气道：“可惜了，月底的欧洲行不经过英国，不然我还想会一会他呢。”

　　“你不要去招他，”文昱奕皱起眉头，脸色不悦，“他这个人太乱来了，万一……万一他对你做什么事情怎么办？”

　　我咬唇瞅着文昱奕笑。

　　文昱奕放下马克杯，坦然地和我对视，“我担心你不行吗？”

　　“怎么不行。”我咯咯地笑。

　　“笑得天花乱坠的。”文昱奕说。

　　我指着他的嘴唇边上的一圈牛奶印子，笑个不停，“你长白胡子了。”

　　文昱奕翻翻白眼，抽出一张餐巾纸把嘴巴擦干净了，“以前出过国吗？”

　　我摇摇头，华之琦出过我没出过。

　　文昱奕拉着我在他大腿上坐下，细细地嘱咐，“多带一些必要的药品，万一水土不服就糟糕了，感冒药是必须的，那边天气比我们这儿冷十几度，哈口气都可以结冰。羽绒服要多带几件，以备不时之需。走在路上的时候要小心，不是说那边是发达国家路上就没有什么抢劫的。晚上天黑之后就不要出房间了，有人敲门也不要理会，门口记得挂上禁止打扰的牌子。哦，最重要的是每天一定要给我打一通电话，我要确保你的安全，不许只发短信。”

　　我缩一缩脖子，“可是有时差耶。”

　　文昱奕敲一敲我的脑袋，疾言厉色道：“时差又怎样，安全最重要。反正你最迟睡前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如果睡着了忘了我一定会打过去吵醒你。”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要去的那几个国家和中国的时差，“可相差六七个小时耶，我晚上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睡觉，我早上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万一你在开会怎么办？”

　　文昱奕满不在乎地说：“那就中止开会接你电话啊。”

　　我吐一吐舌头，“开会的时候都要关手机的，你身为老板居然不起带头作用，小心下面的人对你有意见。”

　　“老板接老板娘的电话他们也敢有意见？”文昱奕煞有介事地睁圆眼睛。

　　我瞬间被逗乐，倒在他的怀里笑得前仰后合。

　　文昱奕宠溺地捏一捏我脸颊上的肉，“别光顾着乐，前面我跟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你记住了没？”

　　我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点了点头，“你也要记住，我不在家的时候也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动不动就熬夜。即使熬夜也不许喝咖啡，咖啡因对身体不好，热一杯牛奶要不了多少时间。晚餐能回家自己弄最好，简单一点都行，不然一日三餐有两餐都吃外卖太没营养了。”

　　我觉得自己都快唠叨成一个老太婆了，文昱奕的唇就这在这时悄无声息地靠上来，四瓣嘴唇仿佛如胶般黏在一起，越吻越深。

　　我的思维已经停止，眼皮不自觉地合上，依旧能够难受到头顶乳白色的光晕，在这漫长的吻中我似乎也第一次朝文昱奕发起攻势，动情地把舌尖探入他的口中，肆意侵略，胡搅蛮缠。

　　文昱奕对我的主动有一瞬的停滞，随即双手情不自禁地揽住我的腰肢，隔着薄薄的衣料抚摸我的肌肤，呼吸起起伏伏，然后他拍一拍我的肩膀，挪开唇，说道——

　　“你该睡觉了。”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上班，华盛集团的全体员工都知道这一次去欧洲考察学习的名额花落华之琦的头上，看向我的眼神难免有些奇怪。

　　毕竟之前对这个名额最志在必得的是华庭臻。

　　华盛集团的公司大楼一共三十层，最顶上的一层楼只有两间办公室，如此豪迈的大手笔阵容注定只有全公司最大的两个头头儿能在这里办公。

　　原先是华之琦她爷爷华立松老先生和她奶奶盛旖旎老夫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因为盛老夫人从华老先生瘫痪在家之后就不来公司了。

　　好在办公室外头有一个助理姐姐陪我，不然空荡荡的一层楼，未免太安静了。

　　这位副总裁助理名叫丁冬，二十五岁，名牌大学毕业生，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名副其实的“白骨精”，深得盛老夫人赏识，所以特意放在我身边帮助我。

　　不过原先这个助理位置盛老夫人意下是给黎媺的，但是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只得作罢。

　　我正在用电脑查阅欧洲那边的资料，丁冬的电话进来，“副总，华总找您。”

　　“哦，让他进来吧。”我懒洋洋地说。

　　华庭臻拿着一沓资料进来，是华盛集团在欧洲几个项目的文件资料，他面色不虞，阴沉沉的，把资料撂在办公桌上的声音挺响，听得我身心愉悦。

　　“哟，华总，麻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阴阳怪气地笑。

　　华庭臻也阴阳怪气地觑我一眼，“不也麻烦副总您亲自跑到欧洲一趟吗？怪辛苦的呢，就怕您到时候车旅劳顿水土不服。”

　　我玩弄着指甲盖上新贴的水钻，“为公司辛苦是理所应当啊，有些人想赶还赶不上呢。唉，奶奶只相信我，真是没办法。”

　　华庭臻在华盛集团有一批自己的势力又如何？我的势力就是华盛集团的第一把手盛老夫人，他能奈我何？

　　其实如果换成公司其他人被派往欧洲，华庭臻也未必在意，他常年出国出差，一次去欧洲考察学习的机会他不会放在眼里，偏偏之前一直以为是自己去，结果事到临头却被视为眼中钉的女儿给挤去了名额，这让他怎能不愤慨。

　　华庭臻的手掌支撑在我的办公桌上，趾高气昂地俯视我，这一点他和他的女儿还挺像，“我可是打听过了，你最近找到一个不错的靠山嘛，嗯？居然跑去抱瞿家的大腿，亏你做得出来！哼，当年瞿家还不是靠你爷爷的提拔才有的今天，如今你却要反过来讨好他们，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我心说华庭臻啊华庭臻，你这一番长篇大论的嘲讽讥诮不就是为了激怒你的女儿嘛，可不好意思我不是华之琦，我没她那一身铮铮傲骨，所以你的话对我还真起不了作用。

　　我把胳膊摆在桌面上，“华总，你是嫉妒我和瞿家姐姐关系好么？话说她今年可是二十五岁，尚且还在你的择偶年龄要求范围之内，模样长得也还过得去。你要是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耗，还不如去想想怎么泡她。”我开始翻阅资料，摆出逐客的姿态，“不过就你现在这资质，我料瞿彦晴也看不上你。”

　　华庭臻在我面前站了片刻，立即转身出去，“嘭”的一声把门给甩上，声音之大足以证明他内心之愤怒。

　　我的心中说不出的痛快舒畅。

　　单单从言语上胜过华庭臻没什么可骄傲的，我还要在工作上打败他才行。华庭臻在公司里是直接向我报告，他如果使手段陷害我也大有机会。

　　幸亏丁冬是一个聪明的助理，分得清楚时事站得对队伍，所以华庭臻要整我还得过她的那一关，偏偏丁冬做事认真仔细是在全公司出了名的，他也无从下手。

　　现在我要关心的，只有办理出国护照这一件事情。

　　春节的时候领事馆也是要放假的，所以我只能在工作日的时候去办理，寻思着干脆下午找个理由出去，带上事先准备好的申请资料到领事馆一趟。

　　到中午吃午饭的时间，我原本想让丁冬给我订一份外卖，上回见她订的酸甜排骨还入得了口，用来填肚子也是不错的。

　　结果黎媺却跑到三十楼找我，邀请我一块儿出去吃午饭。我想着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我说，于是答应了。

　　在餐厅里我正埋头扒饭，冷不伶仃听到黎媺来了一句，“之琦回国了，半个月前。”

　　我眼前一黑，心口凉了半截，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声不响地回国了？难道是等不及要和文昱奕离婚，见我半年都没有进展所以打算自己出手？

　　可是，我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有和文昱奕摊牌，他还以为我就是华家大小姐，突然之间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他该如何接受？

　　我早就料到有这样的一天，华之琦会重新出现，把我打回原形，文昱奕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与我决裂。

　　明明有心理准备，可我就是接受不了怎么办？

　　一粒米饭卡在喉咙里，我难受得反胃恶心，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她回来……了？”

　　“她回到本市没多久就离开了，现在正在江苏泡温泉调养生息。”黎媺吃下一根青菜，说，“本来她谁也不想告诉，不过你不是要去欧洲吗，护照什么还是需要的。”

　　我真的想吐出一口老血，“大姐，拜托你以后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分成两段话来说好不好？我会被你给吓死啊。”

　　黎媺的眼睛有一刹那溢出两道利光，很快消失恢复常态，不动声色地试探我，“你就这么害怕之琦回来？”

　　“能不怕吗？”我一手捂着胸口，“她要是回来，发现我既答应了她奶奶到华盛公司上班，又和几个她以前一概看不上眼的人打得火热，最可怕的是我居然以她的身份在年会上做出挑衅她父亲这么掉价的事情，她肯定会被气死吧。”

　　黎媺莞尔一笑，“肯定，必须的，不过在她被气死之前一定会揍你一顿。”

　　我摊开手，“所以嘛，原来我还盼望着她早日回来，现在我闯下那么多祸事，惹出那么多烂摊子，她还是回来晚一点比较好，这样我还可以活得久一点。”

　　黎媺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推到我面前，“这是之琦留在家里的护照和各国签证，你用得到。”

　　我飞快地打开看一眼，果然样样齐全，如果是以华之琦的名义出国，那么就可以以她的名义在瑞士银行开户，这么做似乎更加方便。

　　把东西塞进包里后我问黎媺，“华之琦既然都回来了，也不去瞧一瞧她的奶奶？”

　　黎媺轻笑，“之琦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只有在外头玩腻的那一天才会回家，不然她还真怕被盛老夫人发现然后抓回家去关押呢。”

　　我默默地喝茶不语，心说那位老太太早就发现我不是她的孙女啦，可惜她没有拆穿，而是一心想让她的宝贝儿孙女在外头多多放松多多休息呢。

　　华之琦这样也是“持宠而娇”吧？

　　盛老夫人对华之琦的宠爱和爱护可不是吹的，至少要比华之琦心中以为的要多，至少要比华之琦对她奶奶的感情要来得深厚。

　　相比起来，我还真的不算什么呢。

　　换句话说，我确实什么也不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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