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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祭
天色发青,年轻人独自走在街上。他没有戴表的习惯,因为时间对他而言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居民楼的窗户里陆陆续续有了灯光,仔细闻、晚风里甚至有股饭菜的香味。年轻人只是一如既往静静地走,世人与他并无关联。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住的人已经提前打了招呼,今天晚饭就不一起吃了,日子特殊、家里有活动。年轻人只是盯着天花板。
今天并没有刻意走慢、但同一条路却似乎被拉伸延展。也许是因为知道,即便回去、家里也黑着灯的缘故。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段,普通市民会雷打不动的看着新闻吃晚饭。但即便是对生活毫无概念的人,也多少能感觉到,今晚似乎有些不同。他看见不少人拖家带口的走到门外院里点上白色的折子焚烧,有些索性点了火盆念念叨叨的烧着锡箔做的银锭元宝。
他不太了解那些人自言自语的“中元”,但他明白,今天是做什么日子。
沿着湖再走下去,就离居民区更远了。
而他始终离所谓的世间很远。
年轻人想了想,自己是否有需要祭奠的人。
他认真的想了很久,答案是有。
那个人,曾经是他在人世间最后一丝痕迹。他第一次因为那个人有了想的欲望,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也有感情、也只不过是有血肉的人,即便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定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无欲无求则无敌。他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欲望、没有想做一件事的冲动。他只是茫茫然的立在纷扰的世事之间、无所谓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就像现在这样、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没人会注意到他、他也没有任何欲望去注意别人。
年轻人把套头衫的帽子戴上。不为什么,只是出于习惯这么做了而已。
他记得握着那个女人的手时那种莫名的感觉。他能感觉到女人缓慢的呼吸和心跳。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看着一些人生、一些人死。仅此而已。生死对他来说、从某种程度上讲,不过是个笑话。但他之前从没有那样觉得生命仓促过。仓促到,他还没理解就已经结束了。
那是三日静寂。
年轻人无理由的握着母亲的手,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生命由起至终的尾音。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他说不清。年轻人始终孤立于这个世界,以至于他不理解,到底什么才算是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不如不见、不如不念。如果最初就不曾拥有,也就不会有失去的哀怨。我们给一个人希望、无非是想看他破碎时扭曲的悲伤。
年轻人没有情感,但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他在不知不觉中拥有、再失去。
所谓成佛,不过是经历了从有到无、达到无欲无求的麻木。
年轻人坐在湖边一块木架的水台边,与夜色浑然一体,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稍远的地方有零星的火源,摇曳着招引那些迷途的亡灵。
年轻人还记得。他抱着母亲变冷的身体走上冰原、亲手天葬了她。尽管他曾在陌生的痛苦里尝试过忘记。但亲手埋葬自己唯一寄托时的绝望,深深的刻进骨髓,难以剥离。
今夜她的灵魂会不会安宁。
年轻人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点点希望,今晚,她能找到自己。
该怎么做,他只知道她叫白玛。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是自己的母亲,是自己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曾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心里轻轻纠正他。
年轻人回头,彼岸依然是星火苍茫,身边却站着同住的人,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
那人好像说了家里活动结束了刚赶回来什么的,又好像没有。他没在听。
与这世界的联系。
年轻人想了想,闭了眼睛,深深吸气。胸腔里、满是尘世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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