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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拆”之阵
银色的箭!银色的羽!
电光石火间,温唐羽已明白了这里埋伏的是什么人,金弓门!
六支箭在空中拖出长长的银芒,三支射向左首,三支射向右首,在空中交错开来。温唐羽牵着秋儿闪开数步,长箭在二人身边闪过,隔着三尺距离,登登几声扎在两边树上。
秋儿撇撇嘴,笑道:“好差的准头!”话音未落,倏忽劲风扑面,眼前黑影重重,纠葛纷错如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张极大的网兜了起来。原来此处早布下渔网,适才那六箭竟不是为取二人性命,而是发动了机关,秋儿闪避不及,整个被裹了起来。
她一受制,树丛深处又是数支利箭探出,箭尖寒光凛凛,齐齐对准了秋儿。
一个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温唐羽,你放下兵刃,我们便不伤了这个小姑娘!”
温唐羽本已抽出断影刀,闻言长叹一声,抛下了手中单刀。那人不知身在何处,阴沉沉地笑了一声,忽然又是一张渔网罩下,将二人缚在网中,高高吊了起来。
秋儿悬在半空,勉力挣扎几下,那网黑黝黝地不知何线织成,竟然越挣越紧。
温唐羽好容易换了个姿势,抬头俯瞰下去,只觉桐花亭景色尽在脚下,倒也颇有意趣,不由微笑道:“秋儿别动,在这里看看风景,吹吹凉风,也惬意得紧。”秋儿朝下看去,见洛轻睁开了眼正看着他们,嘴角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意,不由大恼,重重哼了一声。
林子里埋伏的金弓门众人慢慢走了出来,秋儿一个个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八个,金弓十八卫。
李六已经死在风裳水佩阁中,那还有一人是谁?
温唐羽看过去,每人都裹着一袭绿色披风,里面是金弓门的装束。唯有最末一人披风里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色的帕子,只露出一双阴沉的眼睛。
他不是君千骑。可温唐羽数次进出金弓门,却想不起何时见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双眼。刚才让他抛下兵器的,应当也是此人。这人径自走到草地一角站定,与其他人相距甚远,却也不露兵刃,只静静地站着。
金弓门十七人将洛轻团团围住,忽而一声唿哨,十七柄银弓亮出,十七支箭尖对准了草地中央的白衣琴师。
温唐羽第一次在日色中看到他们的长弓,通身银白,比普通弓形制更大一些。弓身两端各有一个小小滚轮,弓弦也是银色的,却不像一般的弓只是一根,而是有三根弦。众人手腕稍一发力,银弓顿时张开如满月,想来这种长弓更易拉开,发出的弓箭也定然更快更急。
洛轻叹了一声道:“君有道不是我杀的,你们如何不信呢?”他重又抱起乌木琴来,手指轻轻搭上墨色的琴弦。
黑衣蒙面人森然道:“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
他突然一扬手,披风在夕阳中飞扬了起来。十七支箭齐齐发出,银色的箭尖灿如星芒,杀气顿时掩盖了林中的绿意!
洛轻身形一矮,躲过了射向面门的三支羽箭,脚尖向左点出,右足一个回旋,身子已滑开数步。他足下连转,白衣飘飞,行云流水,将十七支箭一一避让开,神态仍是洒脱之至。蒙面人冷哼一声,金弓卫搭箭离弦,干净利落,倏然又是十七箭射出!
洛轻清啸一声,陡然身形拔高丈许,羽箭纷纷从他脚下飞过,尽数钉在身后树上。蒙面人披风缓缓飘下,露出手中银色长弓来。他银弓一挽,长箭离弦,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渐四合的暮云似乎都停了下来,漫天都是急促的呲呲风声。
秋儿只觉得牙根发酸,恨不能伸手捂住耳朵。她凝神看去,洛轻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转圜,蒙面人这一箭便是看准他上跃之势已竭而新力未生,不可不谓精准狠辣。她一咬牙,向温唐羽看去,见他也是脸色沉重,显然对此人颇为忌惮。
这一箭射出,倏然又是第二箭、第三箭连珠射来!空中白影一闪,金弓门众人还未看清楚,洛轻已轻飘飘地落到草地中心,却是毫发无伤!
蒙面人与温唐羽却看了出来,适才洛轻身形急沉,长袖卷出,卷住了射向胸口的一箭。他竟在空中借这一箭之力回旋转身,飞足踢开了将及小腹的一箭,同时手中乌木琴往外一迎,斜斜撞去,硬生生将第三箭撞飞了方向。
蒙面人眼角微微一跳,见洛轻衣袖一翻,卷住的长箭朝自己直飞过来,忙侧头避开,让出一步。他再次拉开弓弦,动作却缓慢了许多,又慢慢抽出一支箭来,搭于弦上。其余金弓门十七人也纷纷如他一般,一举一动都恭谨而虔诚,十八支箭尖围成一个圆,在暗红的日色中闪着凛冽的光。
洛轻站在箭尖的圆心,微微一笑。
蒙面人哑声道:“你笑什么?”
洛轻微笑道:“你以为金弓门的箭,便能困住我么?”
蒙面人未曾开口,他身边一人厉声道:“蜀僧!让你尝尝我金弓门开元破月箭的厉害!”
秋儿侧头低声道:“温哥哥,你知道开元破月箭么?”温唐羽双眼不离洛轻左右,当下应道:“这是金弓门一种箭阵,据说威力极大,我也不曾见过。”秋儿“嗯”了一声,不由为洛轻担心起来。
他二人对答,草地中心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方才说话那人哼了一声,神态倨傲,极为自得。
洛轻缓缓道:“开元?破月?”
他忽然伸指拂弦,乌木琴“铮”的一声长鸣,清越可裂金石。这一声良久方歇,余音袅袅,离他最近的那人忽然心中一跳,弓弦微微颤动起来。洛轻轮指再划,“铮”“铮”声愈来愈短,愈来愈急,愈来愈密,如暴雨落荷塘,如这林中跳跃的绿色火焰——众人只觉心跳又陡又急,直欲跳出胸腔来。
离洛轻最近的那人忽然叫了一声,弓上银箭竟不由自主地射了出去,只是这一箭更无半分力道,才离弓弦便歪歪扭扭地落到了地上。
其余人俱是大惊,自己手中银弓的弓弦竟颤抖不休,每一颤都合着洛轻手指的拂动,与那墨色的弦同样起承转合,发出轻微的铮铮声。金弓十七卫各自的弓弦,在这急促汹涌的琴音中,尽数化作了洛轻指下的琴弦!
转眼这十七人中,已有五六人的箭掉落在地,开元破月箭阵竟不攻自破。
秋儿又是兴奋又是赞叹,若不是被渔网缚住,立刻便要大大地鼓掌叫好。隔着蒙面巾看不到黑衣人的神色,只见他阴郁着黑幽幽的眼,沉声喝道:“布阵!”
开元破月阵法已破,还能布什么阵?
蒙面人原本就站在包围圈外首,此时又向右侧踏出数步,站在草地的西北角。他一动,其余十七人也移动脚步,方位交错,错错落落地站着,仍是将洛轻围在中心。
秋儿撇了撇嘴道:“这么随便站一站,就能结成什么厉害阵势?当真胡吹大气。”
温唐羽道:“看得出他们站立的方位么?”
秋儿怔了一下,犹豫道:“好像是个螺旋的形状,那个蒙面人站在最后一个……啊,他站在乾位上!”她仔细看去,一个个报了出来:“离位、噬嗑位、震位、益位、既济位……这是什么阵法?我从没见过!”
蒙面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小姑娘倒也有点见识,你看好罢!”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随着啸声抽出一柄形制古怪的兵刃,通身赤红,有如烈火。与红色的曲剑相映,他身上绿色的披风慢慢鼓胀起来,仿佛披风下有一团真气不断激荡、膨大,终于哗然展开,猎猎作响。
从螺旋的尽头开始,乾位、大有位、归妹位、……十数人一个接一个地抽出兵刃,各不相同。他们身后的披风也一个接一个膨胀飞扬开来,碧色参差,在薄暮中竟如一朵绿色的花渐次绽放。
秋儿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轻轻道:“温哥哥,这阵法……好像看着一朵花在开放……”
碧色的花瓣,月白的花蕊,在初夏的晚风中,杀意竟也如此旖旎。温唐羽无端想起那盆“春水绿波”来,心中微微一痛。
她声音虽轻,蒙面人也听到了,他看着巽位上那人披风缓缓展开,哂笑道:“小姑娘眼力不错,今日便让你见见这‘花拆’之阵!”他话音未落,忽然向前急纵跃出,闪电般越过前方数人,直欺到洛轻近前。
火焰般的曲剑一闪,剑锋向洛轻咽喉急掠而去。温唐羽不意他出手如此迅捷,不禁“噫”了一声。只见洛轻猛然后仰,曲剑从他面门上方刺过,却刺了个空。不待蒙面人回剑,洛轻倏然伸手一抓,抓住了蒙面人胁下。
他一探一抓,快如鬼魅,阵中诸人竟没看出他是如何转身,又是从什么方位出手的。蒙面人穴道受制,半边身子尽皆酸麻,左臂软软垂了下来。洛轻反手去夺他兵刃,忽然颈后一寒,两道劲风从左右袭来,他不愿以琴格挡,只得撤手回身,脚下斜斜滑出三尺来远,避开了身后的一斧一刀。忽而红光一现,蒙面人揉身扑上,曲剑剑尖直直向他咽喉刺来!
洛轻沉肩微侧,看准剑尖将及胸口,中指一曲便往剑身弹去。
“叮”地一声响,曲剑颤了几颤,歪歪斜斜地刺了出去。洛轻一指没能迫得敌人撤剑,心中生疑,却见适才持刀斧二人立于蒙面人身后,各以一只手按在蒙面人背心,两人面色凝重,额上青筋暴起,似乎正以自身真力相助蒙面人。一击不中,三人大喝一声,齐齐撒手,瞬时退回原位,除蒙面人外,那两人分站在节位与既济位上,均在阵势的外围。
一击一退,屯位之人也在这时抽出了腰后的判官笔,碧色的披风飘扬起来,花朵又缓缓绽开了一瓣。
洛轻站在阵心,垂下了手。月白色的衣衫被晚风吹得飘飘荡荡,他搭在乌木琴上的手指却比衣袖更加苍白冰冷。
秋儿见他凝立不动,不由心焦:“洛轻怎么还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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