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瓶邪] 无人生还

作者: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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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油瓶的秘密(下2)



      然后我们都不再说话。闷油瓶的手揽着我的脖子,我们的下巴搁在彼此的颈窝上,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
      以前总是看到这样的描述:“这时候一切话语好像都显得多余。”却从来没当一回事,只觉得这都是艺术描写手法而已,人世间,什么事是不能用言语描述出来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真的有那么一种情绪,是不需要说出来,甚至不需要看对方的表情,只要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听到彼此的呼吸,就能明白。漫长的恐惧之后,这样的平静更显得弥足珍贵,就像小时候,春节的大半夜忽然醒来,裹着温暖的被子,一团漆黑里,身边的爸妈都睡得很安静,只有细微的鼾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炮竹声。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充斥于胸中,难以描述。
      也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直到我觉得肩窝上闷油瓶搁下巴的地方渐渐沉重起来,温暖湿润的呼吸都埋在我的衣服里,才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个重伤病人,起来太久已经体力不支了。我连忙用伤残的手臂轻轻拍拍他的背,轻声说:“小哥,你伤没好,还是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另一只手就去想拉开距离。
      我一碰到他,就感觉到他的肌肉又紧张起来,他没有放开我,反而勒得更紧了些。我一下慌了神:“小哥,你是有哪里疼吗?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找药。”
      就感到闷油瓶在我的侧脸边微微摇了摇头,发梢扫过我的嘴角,有点酥麻的痒。他低声说:“不用药,死不了。”
      我一听就急了,说:“你跟我逞什么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都该谢天谢地了!”
      闷油瓶淡淡道:“那是‘正常人’。”
      我说:“难道你是外星人?”
      闷油瓶就不说话了,埋在我的肩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心说好像确实问过这个问题,而且也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依稀记得他说和我们中间的某个人是一样的,可是到底是谁最后也没有明说。现在他终于肯说了吗?
      就听他低声道:“我也是来找我的亲人的。”每一个字都很慢,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一样。
      我震了一下,和我一样!原来他也是来找亲人的!顿时我生出了一种由衷的共鸣,那种亲人不见了,又不知道怎么找的感觉我深有体会。虽然就目前来看三叔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但他也毕竟是我的亲人,想到他生死未卜,心里还是不好受。看闷油瓶这么孤傲的性格,可能对亲人的感情会更深也说不定,我都替他难受,问:“那你找到了吗?”
      闷油瓶低声说:“可以算找到了,也可以算没找到。”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沉默了一下,说:“找到的,已经不能算‘人’了。”
      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理解什么叫“不算人了”。难道……和潘子一样?
      闷油瓶就那么慢慢的说:“我的家族和别人不太一样,有着非常奇怪的体质。他们,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好像怕我不明白似的,又补上一句,“我们的血很奇怪,可以抵御百毒,体质也和一般人不同。你们的年龄是以年计算的,而我们,是以十年为一岁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听他说下去。这恐怕是我认识闷油瓶以来,他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他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也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的修辞,但后来每次想来,都觉得那段时间不真实得像是做梦。四周寂静无声,闷油瓶的嗓音很低,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温暖的气流。我们就这样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听他讲完了自己的家族的秘密。
      闷油瓶的家族为了避先秦之乱,隐居在东北的雪山深处,和外世几乎隔绝。他们也可以算得上是中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了。不知道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风俗,每个出生的孩子都必须要吃下从三圣雪山的陨玉里捉来的虫子,并且服下陨玉的碎屑和大量草药。这种虫子通体赤红,有剧毒,触之则死。有很多孩子都没有挺过来,但挺过来的孩子以后就会变得百毒不侵。也正因为很多孩子早亡,虽然他们族人的寿命很长,却一直人丁稀落,有时好几十年都没有一个婴儿长大成人。
      就这样过了漫长的几千年,这一族人的血液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时间在他们身上似乎延缓了。一切正常人难以承受的伤害,到了他们的身上,就会变得非常轻微。这并不是说他们不会死,砍掉头颅或者隔断喉咙,他们还是会死的,只是这种死亡的过程也变得非常缓慢,在此期间,别人完全有机会给他们寻找到治疗的方法,当然,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是一样的缓慢。因此保持不死的同时,他们所受的折磨将是正常人的几十倍。
      所以家族的族长明确规定了,无论是谁都不可以擅自离开,他们深知,只要外界一旦知道这种奇怪的体质,他们将沦为实验对象。毕竟长生不老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对于他们,沦为试验品将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的开端。
      就这样他们一直隐居了几千年。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不存在的东西,如果说真有“不知晋魏,无论有汉”的桃花源存在,那么一定说的是他们了。直到近代,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火药取代了冷兵器,机械取代了马匹。他们隐居的地方再也不是人所不能及的地方了,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日本侵略并占领东北以后,一小队人马为了追击抗日的游击队,误打误撞闯入了张家的村落。他们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中国村庄,只不过地处偏远了一点,却在开枪以后才发现不对。他们的先进枪炮竟然奈何不了一群土布粗衣的百姓,明明打中了却不倒下,甚至还能战斗,这让所有日本兵都觉得非常奇怪。张家对这群侵略者进行了反击,但仗着火药的威力,还是有那么一个日本兵逃了出来。
      之后便是张氏家族的噩梦。
      日本人带着大量的车马浩浩荡荡开进山里,进行了疯狂而恐怖的屠村。张家的人再厉害,也毕竟只是血肉之躯,无数人身首离异,却还不得死亡,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被杀,房屋被烧。昔日平静的村庄成了一片火海的地狱,最后他们终于投降了。
      投降的人被作为试验品押上卡车,开往生化实验所。这场浩劫之后,还幸存了几个少年,他们当时去雪山里采集陨玉去了,恰好逃过一劫。回来就看见这样一片人间地狱。他们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哪怕花上百年,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闷油瓶就是那群少年中的一个。
      后来这几个少年中的一个成了抗日的名将,开国的元勋,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我听闷油瓶说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那么赫赫有名的人竟然和闷油瓶是亲戚,后来细想,他当时的另一个称号,张大佛爷,倒真是和闷油瓶是同姓。
      闷油瓶和另外几个少年则为了找回被抓走当做试验品的亲人而天南海北的搜索着。1945年日本投降,撤走了所有臭名昭著的生化研究所,当时的国民政府接管了剩下的机构,就在闷油瓶他们觉得有一线希望的时候,线索又断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因为这个实验实在太重要,几乎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进程,当时的国盟,后来的联合国直接从日本方面接了下来,在中国继续进行着秘密的实验。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年,中国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建国之后联合国不承认新中国,中国政府也就理所应当的赶走了所有在中国土地上做实验的外国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张家的族人就得到了解放,因为他们身上所带的秘密太重大,没有哪个人愿意放弃研究,至此,新中国政府开始接手,并继续着这个实验。
      和闷油瓶一起寻找族人的几个少年,有的在战乱中死去了,有的渐渐开始厌倦了,毕竟已经过了七八十年,他们也不知道再找到自己的族人的时候,那些人会是什么样子。张家的家族已经算是毁灭了,无论做什么,都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
      他们一个个离开了,到最后,只有闷油瓶一个人还在为了寻找自己的族人而努力着。他利用夹喇嘛的机会,于三教九流之中寻找蛛丝马迹,因为身手了得,经验丰富,道上“哑巴张”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终于,在一年前,他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详细了说明了这个隐藏在戈壁里的疗养院的秘密,并声称来此者将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闷油瓶一眼就看出来这和自己寻找的东西有关,便遵循信上所说,来到了这里。此时疗养院已经被废弃,说明实验失败了。毋庸置疑的,他的族人们也不会幸存。但闷油瓶还抱着一线希望,甚至想着,或许寄信的便是幸存的族人。
      进了疗养院以后,他才发现一切希望里的东西都化为了泡影。这里比地狱还要可怕。当他看着趴在地上,肿胀得不成人形,还在从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的母亲时候,他终于明白,一切都太晚了。
      所有人都死了,所有的试验品都是失败的。
      没有什么比希望的破灭更让人绝望的了。尤其这个希望几乎支撑了他所有的生命。而随后,他才发现,噩梦只是开了一个头,至此以后,将永无止尽的循环下去,直到他无止境的生命的尽头。
      他被困在了疗养院。这几乎是不合常理的,可以进来就可以出去。可是奇怪的是,他尝试了无数的办法,没有一种能让他离开这里。不只是他,只要进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每次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永远不会是闷油瓶。他们常常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来的人一批又一批,络绎不绝,每一批都为了这个不存在的秘密自相残杀。阴暗的小楼里,爬动的尸体越来越多,尸蹩大量的繁衍,把这里变得更加危险。闷油瓶只能勉强把自己变成不参与争夺的旁观者,可是还是有无数诡计阴谋冲他而来,为了活下去,他每天都殚尽竭虑,筋疲力尽。
      讲到这里的时候,闷油瓶的声音已经很低了,我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得清楚,他慢慢的说:“很多个晚上,我都能看见我的家人从黑暗的储藏室里爬出来。每一张脸都像鬼一样可怕,但是每一张我都能认得出来。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喜好,他们鬼哭狼嚎的时候,我还能听出家乡的口音。可是他们已经死了。那些爬动的尸体不是他们。”
      我听着闷油瓶的话,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他的痛苦通过心跳,通过呼吸,慢慢传给了我。我想象着无数个夜晚,闷油瓶孤身一人坐在漆黑的走廊上,周围是他死去的亲人爬来爬去,无数嘈杂之声入耳,但没有一声与他相关。那种孤独和绝望,像一只黑色的巨手,几乎把我扼得喘不过气来。
      闷油瓶不再说话,他的脸压在我的颈窝里,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渐渐渗进我的衣服。我想他是在流泪,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得几乎像一座石像。
      我的手轻轻的抚上闷油瓶的后背,说:“小哥,我跟你说,杭州是个很好的地方。春天的时候,白堤上柳树都绿了,桃花也打朵,迎春金灿灿的,这里一丛,那里一簇。你到我家吃早饭,然后就一起去西湖晨跑。早上的风还有点冷,可是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风里还带着水汽,因为前一天晚上才下了一夜的雨。湖水都涨起来了,路边泥土都是湿的。我们就沿着湖一直跑,直到累得动不了,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碗莲子羹。”说着,眼前好像就渐渐出现了这样一幅画卷,是一派烟雨迷蒙里的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我继续说:“夏天的时候树叶子都长大了,遮住了半个天,树荫下面最凉快。我们可以先用冰凉凉的井水泼地,然后坐在石凳子上下象棋,西瓜和啤酒就冰在井水里,你坐着就能闻到土地腾起的一股湿漉漉的尘土气。也可以去虎跑,以泉水沏茶。虽然可能人会多一点,但这样才热闹嘛。”
      “秋天的时候最好看了,天是碧蓝的,比什么时候都高都远,你往湖边一站,里面映得全是天色,好像人也站在云端一样。叶子都变成金色的,还有的是红色,深绿色,各种颜色交杂,像染衣服的颜料一样。菊花都开了,大闸蟹也上市了。我院子里种着好多菊花,温一壶黄酒,吃着蟹膏,最高兴不过了。”
      “冬天稍微有点冷,因为我们这里没有暖气。不过小哥你是从东北来的,应该这点小冷还能扛得住。如果下点雪就最好不过了,湖水是黑的,山石是白的,真正一片清静。但还有腊梅,从雪丛里探出三两只来,幽幽的香。”
      “再往后是春节,我妈做的菜可好吃啦,西湖醋鱼是她拿手好菜,比什么大厨都做得好。当然东北乱炖她也会做,小哥你要是嫌不正宗也可以亲自下厨,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是什么样的。吃完年夜饭就看电视,熬到十二点就可以放鞭炮啦,我还有好几个小外甥侄女,都等着那时候跟你要红包,你得准备得足一点。我也要跟你要,谁叫你自己说漏了嘴,比我爷爷年纪还大呢……”
      我就这么一直说下去,好像那些美好的景色便都出现在面前了,那是我的家,我会回到那里,不止是我,闷油瓶也会回去,所有的人都会。我就这么一直说下去,那些我回忆里最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都变得栩栩如生,弥足珍贵。我拼命的想把它们都告诉闷油瓶,那些不止是我的记忆,我也希望可以变成他的。当他回忆起来的时候,会记得一片良辰美景,那些都是光明的,温暖的。而不再是地狱一样的村落,黑漆漆的疗养院,叵测的人心。
      闷油瓶就这么安静的听我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停下来的是,发现肩头气息沉沉,他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小心翼翼的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在他的身边坐下。
      他睡得很沉,我的心里也很满,很多东西噗噗的往外漫溢。这一刻可以不用去想生死存亡、阴谋诡计,若是这样的时光可以无限延长,那又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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