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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四十、弄璋不成琉璃碎
我循声望去,像是西苑,便问兰儿:“苑里可住了什么人?”兰儿摇头。我看了看外边,对她道:“有人想见我,不去不好。”兰儿指指后面两个跟着的侍卫,我想了想,道:“赵大人不让我出院门,却没说不让我请客。你去把弹琴的那位请过来。”兰儿犹疑不前,我推她道:“大人若是怪罪下来,我担责。”她这才跑了出去。
我在屋里沏了茶,小炉尚未烧热,便见兰儿领着一个人进得院门,不是赵佑庭是谁。
他径直跨了屋门,大喇喇地坐到矮几边,抓起一个小盅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一口饮尽,又递过杯子道:“再来一杯,爷爷的渴死老子了!”
我摇头,给他满上,道:“大好的龙井,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囊中的蠢物,糟蹋了!”他道:“这都怨你,我在冷风头里弹了这么久,你偏过了半天才来请我。”
我笑道:“难得听到有人弹琴,总要多欣赏些时候才好,不想会是将军。”赵佑庭武将出身,文才却不弱,方才他的《神人操》,琴音清越,若长江广流,绵缓徐延,有国士之风,却独独徽音按成了徵音,对于琴技已臻上境的人而言,这般明显的走音,如何觉不出来?“曲有误,周郎顾”,他可不就是想借着阙误让我做回周郎么!
赵佑庭也不客气,道:“雕虫小技耳,让大方之家见笑了!”
我道:“你这般急急来见我,有事?”他看着我道:“听说你见了大哥?”我摇头:“遇到过,不过那时正晕着。”
他似放下心来,却又沉声道:“卿卿,你最好避开他,我大哥不是好相与的。”我笑道:“他要对付的是你,与我何干?再者,我有你爹罩着,府里上下谁敢动我?”
赵佑庭面色乍青,直把手里的茶当了酒,一口泯尽,不阴不阳地道:“你倒是挺念着我爹的。”我横了他一眼,道:“这回,是你和陛下抛我在先,若非赵大人,我早没命了。”
他有一瞬的愣怔,却欲言又止。我敲了一下他,道:“防着大公子,也是你爹的意思?”他不语,我道:“我让兰儿去请你,门口那两个小哥却一声未吭,若非你爹授意,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份能耐。”
他想了想,终是未说什么。我起身拉开阁门,朝他道:“哺食快到了,卿卿这里只备了一人的饭菜,便不留将军了。”
他默然将杯中的茶饮尽,走到门边时,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看着案上的茶盅,人走茶凉,可是说的我与他?那时,他说他爹钟爱沈夫人,可沈夫人却是个疯子;他说他爹偏私大哥,可赵天翼明显提防大儿子;他说他不受宠,可他爹却给了他最大的信任。
对不起?我引他为友,他却百般欺瞒,人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过了今晚,我与他,只是不曾相逢的陌路人,再不想有何瓜葛。
晚上,赵天翼如期而至,一进门,就开心地对我道:“卿卿,后日会有贵客临门,猜猜是谁?”我摇头。他朗声笑道:“傻孩子,你娘没来过陇西,我特请她过府一叙!”
我不语,专注地将炉中的陈茶沏起,换上新沸的碧螺春。
他在旁边看着,点头道:“芸儿煮茶不错,你算是得了她的真传。”我道:“自我出世起,娘便在斋舍中过了。我从未喝过娘煮的茶,这番茶艺,是爹教的。”他面上一暗,叹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轻声道:“可能,是忆子成狂?”
赵天翼手下一抖,茶撒了一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抽过帕子,轻轻给他擦拭,道:“那日我虽昏迷,却在大公子抱我之时,着着实实看到他的指尖戴了枚指环。”
我从腰间掏出一枚同样的指环,正是纶哥留与我的。赵天翼脸色大变。
我道:“那日,纶哥临行前,与我说了一句‘物归原主’,原来那是母亲给他的。我娘,一直想认纶哥做半子。(注:古时女婿亦称“半子”。)”
赵佑庭与纶哥交游甚深,彼时他也一定是看到了这枚指环,这才顺藤摸瓜,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我。
赵天翼闭起眼睛,只是静坐不语。我问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不惜与李麟交易,兜那么大的圈子,将我绕进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赵天翼突然轻笑,眼里划过一丝凄哀:“你和你娘一样,什么都好,就是藏不住心思。”他突然起身,看着窗外的月色,沉声道:“你娘十月临盆产下一子,蓉儿以为那是我的孩子,偷偷将他抢了来。我养了他二十多年,却越来越却不晓得,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
呵呵,原来如此!真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二十年多前的风流债,今天才想起验收来了!我颤巍巍地指着他,冷声笑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一时难掩盛怒,水袖挥桌,杯炉茶盏落了一地,“所以这些年,你将军务全权交由赵佑庭,明面上,你是偏袒大儿子,留他在府里处理庶务,其实,你是害怕,怕他不是你的亲生子。”
赵天翼沉声道:“你不是男人,自是不晓得子嗣的重要。”我冷哼:“若非你当年用情不专,我娘又怎会离开你,与我爹在一起?说到底,你是自作孽!”
他突然大喝:“够了!”复又转过身道:“我与蓉儿有婚约在先是不假,可我也应承你娘会以平妻之礼娶她,是她自己不要,怎能怪我!”
平妻之礼?我冷笑,背叛就是背叛,你们男人,以为给了个名分,就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我道:“所以你将我扣在赵府,便是想让我娘前来寻我,也好告诉你,大公子的真正血脉?”
他不语,半晌叹道:“赵某本派了手下亲自去请,奈何芸儿刚烈,无论如何都不愿前来。赵某无奈,只能出此下策。”我道:“母亲身子不好,更受不得刺激。何必非要她来一趟呢,直接问她就是了?”赵天翼一拂袖,斥道:“此等荒唐事,岂容他人知晓!”
我心下一凉,赵天翼心心念念的只是他的家声门风尊严面子,我娘也好,赵佑膺也罢,他哪里会有半分怜惜!“所以你千方百计阻止我与赵佑膺碰面?”
赵天翼不答。我忍不住掩面长笑,早该想到,自重若他,宁愿舍了这个血脉有疑的儿子,也不要留把柄与他人。无论赵佑膺是他的儿子与否,凡知道此事者,不是像沈惠蓉那样疯了,便要做地底下的亡魂。至于我和母亲,只怕也难逃一死!心里一动,原来李麟早已料到他的用心,所以那日才从赵佑庭手下劫走我爹娘,如此,真该谢谢他了!
只如今,李麟为求自保,再次舍我入虎口,我和我娘,怕再难逃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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