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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夜伤人
直到此刻，林修翼终于出声打断了周涛的回忆：“飞脸上的疤，是那小三弄的……对么？”
他的问题惊讶了周涛，周涛忽地起身反问：“你怎么知道飞的疤？你……见过飞了？！”
如果能见到弟弟，林修翼还用得着跑这么远来找他么。
“他的伤，是那小三弄的？”林修翼又问了一遍。
“哼，你急什么，我不正要讲么。”周涛冷冷回道。
“不用了，我不想听后面的故事，你带我去见飞。”
“你以为不听，那些事就没发生过么？！你关心飞的话，就应该了解清楚他受过哪些苦！”周涛大声喝道。
林修翼却没有再回话，沉默地转身走下了山坡。
“林修翼，你给我回来！！”周涛想去追，被一旁的许翌拦住了。
“周大哥，让修翼冷静一下吧，他这些天听了太多关于若飞的故事，刚刚又遭受了父亲外遇的打击，现在必定痛苦万分的……他再也经受不起若飞被伤害的过程了，请你体谅一下。”
“体谅？”
周涛还想发火，但林修翼已经走远，他只能冷哼一声，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你们来晚了，一年前飞离开了小家庄，他现在不在这里。”
“我知道。”许翌忧愁地看着远方说，“修翼应该也猜到了，但他说过，若飞会回来这里，所以他现在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
对于林修翼来说，小家庄已经是最后一条线索。
“听你的意思，你知道飞这一年来的情况？可以告诉我么？”
“当然，这一路走来听了许多若飞的事，我已经沉迷其中了，刚才你还未讲完，先听你的吧。”
周涛叹了口气，悠悠地看着林修翼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许久，他开口了。
“那个……刚才讲到哪了？”
…………
那天已是深夜。
发现小三也坐在车里时，周涛和林若飞都僵硬了，而小三惊恐地瞪大着眼，显然也和他们一样意外。
表弟丝毫没有察觉三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只是开着越野车一路狂奔，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小三坐在前排死死地盯着林若飞，眼神里满是畏惧和恐慌，身子也情不自禁地往旁边缩着，似乎林若飞上次给他留下的伤痛现在还残留在心底。
一开始还不明白小三为什么出现在车上，但周涛马上想通了：他是表弟的情人。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隔了几千公里都能碰上昔日仇家。
突然，身边的林若飞脸色一变，抓住周涛的胳膊说：“涛子，跳车！”
“啊？”
迟疑间，车子却在一片林子里停下了，黯淡的月光中五个青年围了上来，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把周涛和林若飞拽了出去。
周涛挥拳撂倒一个，后脑勺马上挨了一下，浑身脱力时，一根木棍抵住了他的胸口。
那边，林若飞被两个人按着压根就动弹不了。
“宝贝儿，怎么样，我说了有好戏给你看吧？”
表弟搂着依旧惊恐的小三下了车，笑嘻嘻地指着周涛说：“喏，这个就是我那霸气的表哥，你能想象么，他以前可是凭这副狗屎样称霸一方的呢！”
“我……我认识他们……”小三依在表弟的怀里，终于镇定了许多。
“干！”周涛奋力挣扎着，怒吼道，“表弟，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要帮这个狗娘养的报仇么？！”
“哎哟喂！大表哥啊，听我爸说你要跑来跟他做生意的时候，我们全家都乐坏了呀……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你那好色老爸之所以要蹲监狱，就是我们家给举报的呀！”
周涛怔住了。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爸要帮你吧？哈？我们家和你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表弟摊开手，表示十分无奈，“就算你把小时候欺负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每次过年你爸在姥爷面前羞辱我爸的事，总还记得吧？”
周涛还真不记得。
“那你想怎样，揍我一顿么？哈，想怎样我没关系，把他放了。”周涛看了看林若飞，虽然只有两个人拽着他，但他力气太小，而且饿了一天，根本无法反抗。
“不行！！”
小三叫出了口，他的恐惧已经完全消失，脸上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憎恨：“是他，是他害了我，不能放他走！！”
“狗娘养的，毁你的人是我，别他妈找飞的麻烦！！”
周涛才骂完，表弟便踹了他肚子一脚，让他闭上了嘴。
“宝贝儿，原来你以前就认识我表哥啊？”表弟对小三的反应颇为意外，好奇地问。
小三再次大叫，拔腿冲到林若飞身前，然后疯狂地在他身上捶打起来。
那手舞足蹈的模样看着虽然滑稽，但落在林若飞身上的拳头还是咚咚直响，林若飞没有吭声，只是咬牙瞪视着小三。
小三显然觉得拳头不解气，更被林若飞的眼神惹怒，忽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对向林若飞的脸。
看来经过一年前的被殴事件以后，他随时都带着刀防身。
“你……你这个混蛋……”他气得双手直打颤，“看到了吗？我有刀！你再得意啊！！”
“我操！！”周涛再次挣扎着怒骂起来，表弟也再次挥拳殴打让他闭嘴。
“我让你打我！”一声叱喝，小三抓住林若飞的脸，提刀划了下去。
林若飞的右脸上立刻出现了一小道艳红细线，渐渐粗壮。
小三没伤过人，就这么轻轻一划竟把自己给吓哭了。
“呜呜！我……我让你骂我！！”又是一声呜咽，小三的手一抖，刀还没碰到林若飞的脸就脱手了。
刀子掉在地上，小□□而镇静下来，眼泪止住，他缓缓拾起了小刀。
“你……你一定在笑话我，对不对？”他缓缓地握刀抵在林若飞的右眼内侧，咬牙道，“你一定更看不起我了，对不对？！”
林若飞冷冷地看着他，漠视着他的自卑。
“你凭什么拆散我和林叔叔？你凭什么逼我退学？！”手里的刀狠狠地划出又深又长的口子，小三脸上也露出了诡异骇人的笑容。
“你不是很得意么？你不是要毁了我么？你——”
突然，林若飞头一偏，任刀尖划破脸颊，张嘴咬住了刀柄，然后曲腿顶在小三的小腹上，把刀叼了过来。
拽着他的两人一愣，纷纷伸手想去夺刀，就这么一松手，林若飞挣开了束缚，接过嘴里的刀逼开两人，然后把刀架在了小三的脖子上。
“放开涛子，要不我就切了他！！”
表弟等人还没任何反应，林若飞已经啪啪啪地扇了小三几个耳光，表示自己很没耐心再不放人他就开切。
相比林若飞手里的小刀，表弟他们的木棍毫无威慑力，周涛一被放开就踹了表弟一脚，然后冲到林若飞身边。
“飞，快止血，快！你的脸，你的脸……”
鲜血早已浸湿了林若飞的上衣，脸上裂开的口子里外翻着鲜嫩的肌肤，林若飞每一个表情言语，都会牵动毛细血管喷流血液。
尤其是右眼角内侧，血已经渗到眼眶里了。
林若飞眯起右眼，半边脸颊无法自控地抽搐着，一把拽过小三，用刀勒着他后退道：“别跟过来，十分钟后我就放了他……跟来一个我砍他一根手指。”
“你他妈敢！！”表弟大叫道。
林若飞猛地抓起小三的手，挥刀劈在了他中指上，结果没切断，只破了一个口子。
小三抱着手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
林若飞还要再切，表弟也哭了：“别，别！我们不动，你别碰他！不许碰他！！”
眼见林若飞脸上的血越飙越多，周涛心急如焚，拉起小三说：“飞，别拖了，快走！”
黑夜里，幽暗月光在森林草木间游移飘荡，树木剪影在草地石块上张牙舞爪，被周涛挟持的小三逐渐停下了哭闹，林若飞的喘气声也更沉重。
又饿又累，更糟糕的是，他们连身在何处要去何方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只有先避开危险。
“飞，你怎么样，到这里可以了么？快处理一下伤口！”周涛要压着小三的手防止他乱动，无法帮林若飞的忙。
他已经被血染得浑身湿透，从上衣到裤子都是一片殷红，脸上更不用说，被他用衣袖擦了一下之后完全血肉模糊，在暗夜中狰狞得像个恶鬼。
吞下流进嘴里的污血，林若飞慢慢走到小三面前，扬刀刺了下去。
幸好周涛眼疾手快，抬手挡下，否则这一刀就直接贯穿小三的脑门了。
“飞，你干什么？！冷静一点！”
又来了，和一年前一样，周涛知道他失控了：“你他妈先把脸上的伤弄弄好么？！”
“一年前我就该杀了他的。”林若飞虚弱地干笑着，连月光都不敢照在他脸上，“涛子，让我切了他，然后你跑吧。”
“干！你这样就不想活了？！你——”
周涛正抓着林若飞的手，忽然发现一旁的小三动了——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把尖刀，狠狠刺向了林若飞。
周涛赶紧抬腿踢他的手，他一惊，把刀子捅进了周涛的小腿肚。
剧痛袭来，周涛痛得摔倒在地，小三也撒开手鬼叫着跑了。
“涛子！”林若飞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刀，俯身按住了周涛的小腿，“别用力，脚放松！”
周涛咬紧牙关，却仍忍不了痛，双腿颤抖起来：“飞，你走……那狗娘养的肯定叫人去了，快走……”
林若飞头也不抬，眯着眼迅速解下皮带将周涛小腿扎紧，然后喘道：“放松，忍住，我……我把刀拔出、来。”
他脸上温热的血滴在了周涛腿上，周涛惨淡地笑了。
“你……先把脸弄好行么，我看着——”
噗！
刀拔出的瞬间，林若飞原本就湿透的脸上又抹上一层艳红，周涛终于痛晕过去。
迷糊中，身体软绵绵得像浮在海里，唯独右腿灌了铅似的牵扯着所有的神经，好几次周涛睁开眼，都发现自己趴在林若飞的背上。
头发被凝固的血液粘结成块，林若飞的脸上已经不再冒血，却还是能看见那深深刀痕下鲜嫩的血肉，周围干巴巴满是血渍的皮肤比起来就像一层死皮。
昏昏沉沉中，周涛脑子里只是想着，原来林若飞那么瘦弱的身子也能背得起他这个大块头。
天还是暗的，在这林子里根本看不见城镇在哪个方向。
每次醒来没多久，周涛马上又会昏过去，他的脚很痛，肚子很饿，更渴得要命，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耳边听到水声时，他马上醒了，他正躺在一条小河边，天已经大亮。
视线里林若飞的侧影逐渐清晰，他蹲在一块大石上，轻轻地捧水浇在脸上，然后小心地清洗脸上的血迹。
周涛张嘴想叫他喂自己喝水，却猛地僵住了。
林若飞在流泪，在抽泣。
他在哭。
“哥，你在哪……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哥，我想回家……你来接我回家好么？”
泪水渗进伤口里，混杂着血丝流下，滴落在河里。
“哥……我好痛，好累……哥，你不要离开我，哥，我想你……”
轻声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林若飞哭得声嘶力竭，一声一声地呼唤哥哥，最后直哭得气也喘不上来，昏倒在大石上。
周涛爬过去时，他的嘴里还在呢喃着。
“……哥，我好怕……”
这是周涛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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