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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第十三级台阶
那个数字脱口而出时，我伸手就往后方的台阶摸去。
有没有问题，看能不能离开台阶就对了！
然后，我碰了壁。
光滑，坚硬，冰凉，无形的墙壁。
我手往前一抓，也是壁！
我霍然站起，举手一摸，还是墙壁，光滑的，没有抓点、没摸到顶的墙壁！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下意识地用力推搡，那看不见的墙却纹丝不动，反而按得我手心生疼。无形的墙壁像两片巨大的、透明的压片，把我死死地夹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
窒息般的禁锢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扭头看向白裙乐涵，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垂着眼，盯着地面，倒像是无奈似的。我刚想问点什么，余光却瞥见校服乐涵站起来，一个迈步，居然就这么出去了！
“该说的我都解释清楚了，后面的故事，你有勇气听，我们可以在这里慢慢聊。没打算掺和的话，那就别听了，跟她走。”
白裙乐涵轻声开口，音画同步。我再伸手一摸，那无形的阻碍又消失了，仿佛刚刚的碰壁只是我的错觉。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没过勇气检定，她就不会说；这次没过，以后再问，她会不会继续搪塞，就不好说咯——我相当于表态不掺和了。
开什么玩笑，答案就在眼前，哪能就这么退了？
“可慢慢聊就一定要把我这么困住吗？”我死死盯住她，手已经摸进口袋，攥住那瓶药水了，“就只是为了证明我的勇气？”
魔王城毕竟是这个班的黑暗过去，问这个得过勇气检定，倒也合理。可我们毕竟不熟，还是要防一手。
乐涵歪了歪头，麻花辫梢无风自动：“因为在这里聊天有‘场地加成’呀。你以为我们聊了十分钟，其实外面才过了一分钟左右——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不是，我们聊个天，还得用上时间迟滞？”我顿时惊了。
“错啦——”乐涵噗嗤一笑，指尖点点下巴，“这里的规则只是加强鬼怪，让鬼魂感知十倍速而已！然后，我又侵蚀扭曲了你的感官，让你的时间感和我一致——就像鬼怪故事里，以为和鬼待了很久，其实只待了一会而已！”
“那你本体走掉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盯着她，心里涌起一阵荒谬感，“聊个天，你要把我困在墙壁里，你自己却能自由进出？现在就考验陌生人对你的信任？”
我顿了顿，补了句软话:
“很容易误解的吧。”
“我得回去上课啊。”乐涵双手一摊，理直气壮地回答，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所以你的‘场地加成’，就是把我关进鬼怪时滞结界，好让你自己能准时回去上课？”我试图理解这其中的逻辑，感觉自己的常识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老师是普通人，又不是死了。”乐涵眨眨眼，麻花辫梢居然还翘起来挠了挠头，“我是出来上厕所，又不是逃学，离开太久肯定挨批。但你也看到了——”
她辫梢翘起，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脸。
“我正常情况下没法双开，得挂机一个。只有在这个场地的加成下，我才能完美操控。所以，我只能把你拉到这里，才能兼顾聊天和上课。”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从哪个角度吐槽起。我甚至有种“这么扯淡一定是正常发展”的习以为常感了。这简直比“因为山就在那里”还要离谱——因为课就在那里，所以要继续聊就得把我关起来？
“等等，”我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一边用灵异手段把我困住，一边回去进行‘初中生按时上课避免老师批评’这种日常活动？”
“没办法啊，”乐涵的声音轻了几分，脸上的嬉笑渐渐褪去，“要是大家都一副‘能用超能力当然可以无视学习’的样子，她也会放开自己，没有尽头地玩乐吧？”
我呼吸一滞，想起余知西说的话来。
——如果要你在学习和现在马上和厉鬼玩追逐战中二选一，你选哪个？
原来如此。一切的离谱，都源于对绝对力量的恐惧。我沉默着，等她说下去。
“我们不能让她迷惑，觉得规则不需要遵守。特别是最开始的时候。”
乐涵托起脸，辫梢垂下来，卷着她的指尖：
“那时我们都需要一个简单明了的东西——她需要一个‘照规则做我们就会靠过来’的答案，我们需要一个‘照规则做她就不会乱来’的指引。”
她的目光越过我，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
“现在大家慢慢熟了，开始偷偷摸摸开小差了。可最开始，我们只是相信她会在乎那个定下规则的人——毕竟，她曾经为了挽回友谊，把整座学校变成魔王城。”
“可这变魔王城挽回友谊的逻辑到底在哪里？这不会把人吓跑吗？”我实在难以理解。
“这就得从鬼校说起了——”
乐涵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台阶，却只是穿模。
“鬼校那时候，大家其实玩得非常开心，因为安璃梦不允许任何人察觉异常。我们复刻了所有经典怪谈：厕所里的花子、第十三级台阶、自动弹奏的钢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妙的怀念，“还把安璃梦封为‘圣夜学园的怪谈之王’。直到某天，开始有人觉醒。”
“然后就逃跑了？刺激到安璃梦了？”我猜测道。
“不，没那么简单……”乐涵顿了顿，语气低沉下来，“现在有个附加选项：解除感官蒙蔽，看看真实场景，体验一下觉醒者当时的感受。或者，我们继续这样聊下去，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她抬眼看向我，目光复杂：“毕竟，这里是第十三级台阶，最适合体验这个了。”
我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药水。说老实话，她要是纸片人，我当场就答应了，但她是鬼诶！
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真实场景对心脏有多不好！
“怪……很多吗？”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没有攻击性的，纯吓人——”乐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毕竟，当年待这里的鬼同学，现在都变回人了。”
我咬了咬牙。
“那……让我开开眼？”
周围的光线似乎暗沉了几分。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啼哭声，但太模糊了，像是隔着层什么。不知何来的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也没上强度啊”的念头刚划过脑海，我就听到乐涵的声音:
“你摸摸耳朵。”
摸耳朵？在这种时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一刻，我心跳还是漏了一拍。我深吸一口气，依言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摸向自己的左耳——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不是耳朵的轮廓！
那是一只……一只孩童大小的、柔软却冰凉的手！五指分明，能清晰地感觉到指节的形状和掌心的纹路，正严严实实地捂在我的耳廓上！
“唔！”我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搅。
几乎是同时，我另一只手也摸向了右耳——
同样！
另一只冰冷的、柔软的手，以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紧紧捂着我的右耳！
尽管有所预料，但这触感实在太过真实骇人。我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把它们扯下来，手一拉，那小小的手就被我甩飞了。尖锐的婴儿哭嚎顿时刺进耳膜。在脑后！
我双手往脑后一捞，还真摸到个软软的实体。我不分青红皂白往后一用力，把那东西推了出去！
可与此同时，一只手伸进我口袋里，飞快地掏走一样东西！我一按，顿时发现少了什么——
显影药水！
我猛然瞪向乐涵。
“你干什么！”
“这个场景你要是一激动把大家抓来得多尴尬？”乐涵倒是理直气壮，“这地方空间很小的！”
我哑然。
乐涵别开视线，若无其事:
“对了，你还要摸摸眼睛吗？”
“也有什么在捂着是吗！”
“我可以松开。害怕的话，可以呼叫我捂上。”
我已经摸到捂着我眼睛的东西了，那像是一双麻花辫。几乎是本能一样，我大喊道:
“松开！”
辫子散了。彻底的黑暗顿时笼罩了我，只有一点光从上面透过来。我仰头看去，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有一线天光，在那天光处，像绳子一样形状，黑魆魆，却在动的东西，慢慢地垂了下来。我浑身发毛，大喊道:
“乐涵！那是什么！”
没有回音。那绳子形状的东西伸了一段，也自己停了。我伸手乱摸，只摸到夹着我的光滑墙壁，别无他物。我陷在在一个很深很深的狭小空间里，没有出路，无法进退。我试图往上爬，但墙壁太光滑，我找不到抓手。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风声、不知何来的婴儿哭声、金属落地当啷声都渐渐远去。我数着在寂静中渐渐清晰可辨的呼吸声和心跳，好像只有我的，没有多一个谁。陪着我的，只有沉沉的黑暗和慑人的寂静。
我掏出手机，想借着光照一下，却发现屏幕上只有黑白色的倒计时。7分34秒，7分33秒，7分32秒……我试图按亮手机，它毫无反应。恐慌攫住了我的心脏，我大喊一声:
“乐涵，给我捂上！”
柔软的发辫从脑后缠了上来，完全蒙住眼睛的那一刻，光明带着熟悉的楼道场景回到我眼前。我一摸，那无形墙壁还在。再一掏手机，那倒计时也还在走。我又喊:
“松开！”
黑暗和寂静又笼罩了我。“捂上！”我喊。光明回来了。“松开！”辫子散了，黑暗来了，还有乐涵没好气的吐槽声:
“拿我当按钮使是吧？”
我大口喘着气，后背紧紧贴着那冰冷无形的墙壁，试图消化这过于真实的“体验”。我甚至还努力吐了个槽:
“那你这个按钮，按一下就能结束吗？”
“能啊。”乐涵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轻得几乎要被周围的寂静吞没，“可我们当时，并没有这样的按钮。”
她轻叹一声。
“那时候……可没有人能帮我们‘捂上’。”
“所以……”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还带着未散的颤抖，“这就是觉醒者当时的感受？突然就能摸到……这些？”我下意识搓了搓手指，那孩童手掌冰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那可能还是比你强点。毕竟，我们都还有觉醒前的记忆，知道这样恐怖的场景是怎样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给定下来的——”
乐涵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像是陷入了一段遥远而复杂的回忆里。那语气既带着一丝策划恶作剧般的得意，又掺杂着几分时过境迁的怅然：
“比如，这里其实是新手经验本，十倍速的设定就是方便刷经验加上去的。只要坚持完本内的十分钟，就实打实掉落经验包，能变强的那种……”
短暂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自己设计的？经验包？”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恍惚感，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乐涵的话像拨开了一层迷雾，却露出了更诡异的景象——一群兴高采烈的学生，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该怎么吓唬同学。这比纯粹的恐怖更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当初……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措辞，试图厘清时间线，“大家是真的很开心？就像……在策划一场大型的密室逃脱游戏？一边兴高采烈地设计这些吓人陷阱，一边还认真给每个项目标注了经验值？”
这画面太过诡异，甚至冲淡了些许恐惧——一群学生围着设计图热烈讨论“厕所花子值50经验”“十三级台阶值100经验”，这简直是对恐怖故事最彻底的解构。
“咳，”乐涵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毕竟每个学生，一年总有那么二百来天不想上学嘛。可那是在我们完全没法发现异常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觉醒之后呢？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冰凉触感仿佛还未散去。我又看了眼手机上稳定跳动的倒计时——4分32秒，4分31秒……
“既然如此……”我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决心，“那我就体验完这十分钟吧。毕竟，这可是能‘升级’的经验包呢。”
黑暗中，我仿佛能想象出乐涵微微睁大眼睛的表情。
“让我看看，当年的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倒计时在寂静中继续跳动着：4分15秒，4分14秒，4分1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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