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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幼儿园(八)
鬼打墙?白心看着跪在地上的外卖小哥,尽管他戴着头盔,脖子和脸上的汗仍然清晰可见。他的汗水和眼泪往下汇聚到下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整个人像刚从河里捞起来一样浑身湿透。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白心的心跳越来越快,李婧的话浮现在耳边。
幸福小区最近不太平。
这次看来不是羊群效应了。白心转过头,朝小哥跑来的方向看去,黑雾如同墨水晕开一样飘散在空气里。
小哥打完电话,歇了一会儿,撑着双腿慢慢站了起来,歪歪扭扭朝出口走去,白心转回头,看见他的朋友已经到了。
也是个骑手。骑手看见朋友,大声训斥道:“叫你不要半夜送这里的外卖,你偏不听!”
说完,扶着刚被吓哭的男人上了车,两人迅速离去,头也没回。
白心皱着眉,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外卖小哥在后座软得像一滩烂泥,连身体都几乎直不起来,需要他的朋友伸出一只手来扶着。
连外卖员都知道这里有问题。白心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手里的哭丧棒,转过身继续往1栋的方向走。
鬼打墙的故事她小时候就听过,意思就是不停地在一个地方转圈。白心举起手腕,贴着小区路边的草坪走,让手电筒的光能够照到旁边的树和指示牌。
幸福小区不大,根据她之前的记忆和李婧带她来的路线,她记得整个小区只有一条主路。
大门正对着的是一片供老人小孩玩乐的四四方方的草坪,草坪上安置了很多游乐设施,最中心是一个凉亭。小区的楼房以这个草坪为圆心,按顺时针方向规律地排布着。
她和李婧去的13栋在小区的右边区域,按这个规律,1栋就应该在最左边。
白心举着左手打光,拿着哭丧棒的右手也抬到了肩膀的高度,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随时准备给未知的危险致命一击。
手环的光照范围有限,白心只能看到自己前方和周围两三米的地方,她感觉到这股黑雾越来越浓了,光照之外的地方几乎已经完全看不见,如果现在有个鬼站在她可见范围之外,她也没办法发现。
员工手册第几条来着,越靠近灵魂本体,所看见的颜色越接近其本身颜色。
白心在浓雾里走着,明白越黑,方向就越正确。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慌。白心眉头一皱,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怎么回事?
白心停了下来,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得像打鼓。
一种浑身像有蚂蚁爬般的感觉袭来,白心忽然不受控制地往自己身上挠了挠。这一挠,她发现她把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了。
白心愣在原地,看着左手手心那块布料,再一看,刚才被她挠过的右胳膊处的睡衣,竟然直接被她抠出了一个洞。
白心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蚂蚁往身上爬,可是低头一看,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不管了。
她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吞了口口水,重新举起左手打光,开始沿着路边往前面跑。
她越跑越心慌,心跳像跳踢踏舞似的,越跳越欢,越跳越剧烈,强烈的心慌感几乎要把她吞没。
“钟槐——”她终于使出自己的绝技,大喊道,“钟槐——”
钟槐,你在哪里。
白心举着手,越跑越想哭,还想吐,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跳已经快到几乎要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带来了一阵生理性反应。
好奇怪的感觉。她一边跑,一边觉得这种感觉颇为熟悉。
像……像上课尿憋急了等下课铃的那几秒,像考试即将结束却还在掐着秒写作文的那个时刻,像老师抱着卷子进教室,准备开始一张张念成绩的时候,像……像小时候打屁股针脱下裤子擦上碘酒,等待针头落下的那个瞬间。
生理性呕吐。白心再次停下来,猛咽口水——不然就要吐了。
她侧过身,看见路边又出现了一个路牌。
她举起手,看着路牌上的字——这个路牌和刚才的路牌一模一样。
白心:?
她不是一直在往左边跑吗?她看着指示牌,脑子里想起外卖小哥的话。
鬼打墙。
白心看着眼前这个再次出现的指示牌,皱着眉回想刚才跑过的地方。
刚才她是沿着直线跑的,并且没有经过任何拐角。白心往旁边看去,小区的入口也看不到了,完全是一片黑暗。
白心的眉头豁然舒展,明白了。
她一直在原地转圈。
这就是鬼打墙。
“喂,”白心朝手环问道,“你能实时导航到1栋吗?”
用高科技试试看。
“可以的主人,”手环立刻回答,几秒之后又说道,“主人,您已经在1栋了呢。”
白心:?
“我不是在小区的入口吗?”她问道,心跳已经快要爆炸了。
不仅如此,身上也越来越痒,仿佛几百只虱子一起在攻击她,白心一边问一边这里挠一下那里抓一下,每一下都能抠下来一小块衣服布料。
手环又说:“抱歉主人,您确实已经在1栋了。”
爸了个根的!白心举起手环绕一圈,四周还是一片平地,旁边也还是草坪,根本就不是在小区楼里的样子。
“那我在几楼?”她又问道。
手环回答:“您在4楼404房间。”
白心:“……”
这意思是,她已经到了恶鬼老家了?比起恐慌,白心竟然感到一丝无语,心想这鬼也是够无聊的,让人不停兜圈子很有趣吗?
白心站在原地,旁边是草坪和路牌,心情却和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她难受得要死了。白心捂着胸口蹲下来,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疼痛,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地往外扯她的心,要狠狠地扯出来才罢休。
身上也是痒得近乎疼痛,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根正在被人剥皮的香蕉,要把她的外皮扒下来。
这鬼还吃鬼吗?异食癖吗?白心死死咬着嘴唇,又问道:“为什么我这么难受?”
手环立即回答:“您已经进入S级恶灵的领域,且无任何防护措施,相当于完全暴露。”
大意了。白心的头上的冷汗滴下来,心想穿个睡衣就来了,确实太不尊重人家了。
手环又说:“需要为您唱一首歌壮壮胆吗,主人?”
白心两眼一翻,咬牙切齿说道:“滚。”
“呜呜,”手环委屈地回答,“好的主人。”
白心左手捂着心口,右手哭丧棒撑在地上,慢慢地站起来。她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把机车取出来。”
下一秒,一辆白光闪闪的机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白心收起哭丧棒,艰难地爬上去,机车上方屏幕亮起,低沉的女声说道:请选择您的目的地。
“幸福小区1栋4楼404。”她说。
白心趴低身体,机车立刻扶正,车头前方亮起了灯,照亮了前方十来米的道路。
既然你不让我出去,那我就创死你!她想,管你打的什么墙,统统都被我创烂!
机车如出膛子弹一样飙了出去,白心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看着机车的屏幕。屏幕里的起始地和目的地完全重合,白心看到代表着自己的绿色箭头正在原地疯狂地转圈。
然而机车跑的是直线。
机车飞驰着,白心却感觉不到任何的风,她骑在车上,整个左半边漆黑一片,右边仍然是小区的草坪。
她匀速行驶着,每隔一段时间右边就会出现那块路牌,提示着她仍在原地。
“钟槐——”她又喊道,“你在哪——”
她抬着头,朝前方黑暗里大喊。机车屏幕里的时间是四点,她已经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一个半小时了。
“给黑白无常和土地婆打电话!”白心死死盯着前方,大声喊道。
该是你们来救人的时候了。她想,然后又说,“等等!”
“怎么了主人?”电话拨到一半,手环不禁疑问。
“给……给阎王也打个电话吧。”白心想,这可是你妹妹啊阎王!钟榆死了,你还能看着钟槐再出一次事吗!
说完,她又说:“给地藏王菩萨也打电话!”
Sorry了领导们,白心身上痒得发麻,心里却十分冷静,心说总得留个后手,万一这鬼连阎王也搞不定要敬他三分,她们岂不是要全交代在这了。
菩萨,你忍心看着你心爱的员工一个个离开吗!这可是几千万功德的工伤,不对,因公殉职啊!
手环听完白心的话,立刻亮起了屏幕,白心看到屏幕从左到右均匀分成了四块,从左到右按照职位从低到高排列。
“他俩用一个电话啊?”白心看着最左边的谢必安&范无救,不禁问道。
手环同时拨打四个电话,回答道:“是的,黑白无常形影不离,同为一体。”
好惨的打工鬼,万分紧张中白心还能抽空想,和同事捆绑,跟让她直接去死有什么区别。
电话没有接通。
白心皱着眉,看着屏幕里四个电话,没有一个电话接通。
“打不出去吗?”她又问道,难道进入S级灵魂的领域,信号会被屏蔽?
手环拨打完第三遍,确认无法接通后回答:“不是,就是对方没有接听。”
白心:“……”
屏幕熄灭,空气重回寂静。机车还在原地打转,白心看着车头屏幕里旋转的绿色箭头,心乱如麻。
是我咖位太小吗?阎王和菩萨不接能理解,她想,为啥黑白无常和朱萸也不接?
钟槐,你在哪里。
“钟槐——”白心又喊了起来,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也怪她出来得太急,没有想到先给领导们打电话。白心骑在车上,心里一阵沮丧,旁边的路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了,一遍又一遍地提示着她还在原地转圈。
只有一个办法了。
白心轻轻松开左手,把手环递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求救按钮。白心的牙齿咬下按钮,想,虽然不一定会有人来,但是多一个人求救,就是多一分被拯救的希望。
“钟槐——”她继续喊道,“钟槐,你在哪里——”
要是能把恶鬼吵死也行,她想,刘晓希不就是听到了她的呐喊后连眼泪都不流了吗。
忽然,白心感觉到身下一阵颠簸。
她赶紧扶住车把,大喊道:“停下来!”
机车慢慢刹车,白心看到周围的黑雾好像淡了一些。
不是,这真有用啊?白心惊呆了,她感觉到身上的痒感也没那么重了,连心跳都不知不觉平缓了许多。
这鬼也受不了这个?
愣了两秒,她迅速扯着嗓子继续喊:“钟槐——”
既然受不了,那你就受着。她想,死鬼,赶紧把钟槐还给我!
“钟——”
她正要继续喊,却看见前面的黑雾里慢慢走过来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矫健,十分高大,边朝白心走来边说:“你的嗓音不小嘛,白心。”
白心眨眨眼,看着轮廓越来越清晰的人,不禁瞪大了双眼——
“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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