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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与暗巷
宁拙与那青衫书生相对而坐,各自吃着面前简单的食物,一时无话。
饭堂里的喧嚣成了他们之间最好的屏障。宁拙吃得慢,心思却转得快。这书生看似安静,但那份沉静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经过锤炼的定力。她不动声色地将用布包裹的铁枪往自己身边又挪近了几分。
最终还是那书生先开了口,声音平和,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她听清:“听姑娘口音,不似本地人,是北边来的?”
宁拙抬眼,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中警惕更甚。她来自西北,口音确实带着北地的干脆,与抚仙城这边的软糯口音不同。但这细微差别,寻常旅人未必能分辨得如此清楚。
“随师父走南闯北,口音杂了。”宁拙含糊地应道,反将一军,“先生耳力倒是精准,是读书人游学?”
书生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目光落在她手边放着的、卷起来的一叠粗纸边缘,那上面有她随手练习画的一些花草图样。“姑娘还擅丹青?”
宁拙心中猛地一凛。这人观察力太过细致!她面上不动声色,将纸张往里收了收:“胡乱涂鸦,登不得大雅之堂。”
“是吗?”书生笑意微深,也不再追问,转而像是随意提起,“方才听人议论那《清河学堂》画册,构思巧妙,意趣盎然,可惜画者封笔。能画出那般作品之人,心思必定玲珑剔透,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宁拙垂下眼睫,专注地挑着碗里的面条,语气平淡:“市井奇人众多,或许只是兴之所至,画腻了便歇了。”
“姑娘所言有理。”书生从善如流,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很快吃完了那碗清汤面,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对宁拙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允我拼桌,在下沈清言,初到宝地,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宁拙。”她报出名字,算是回礼。
沈清言不再多言,背上书箱,转身离开了饭堂,背影清瘦却挺直,很快消失在门外的人流中。
宁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沈清言……这名字听起来倒像个正经书生,可这人给她的感觉,绝非普通读书人那么简单。他似乎在试探什么?是对她的兵刃好奇,还是……对画敏感?
她将此人的样貌名字记在心里,决定稍后出去走走,或许能探听一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皇都,
永嘉公主府。
宋明芷坐在水榭中,面前石桌上摊开的,正是几本已经有些卷边的《清河学堂》画册。晚风拂过池面,带来丝丝凉意。
贴身侍女云岫为她续上热茶,轻声道:“殿下还在看这些?这画册虽有趣,但后面没了,也着实可惜。”
宋明芷纤细的手指拂过画册上那些夸张又充满生活气息的人物,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和探究。“云岫,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画风、这叙事方式,与我朝以往任何画作都不同。看似荒诞,细想之下,却又隐含世情。能画出这些东西的人,绝非寻常画师。”
“殿下的意思是?”
“我让听风阁的人留意过,这画册最初流传于西北定安城一带,后来才渐渐传到南方。作者身份成谜,封笔也封得干脆利落。”宋明芷端起茶杯,眸光清冷,“如此人才,若能为我所用,或许将来在‘舆论’一道上,能有所助益。可惜,线索到了定安城就断了,仿佛此人凭空消失一般。”
她放下茶杯,看向水榭外沉沉的夜色。“齐王兄在军权上步步紧逼,太子兄长忙于政务,无暇他顾。我虽无意那个位置,但也需有自保和……必要时能发出声音的力量。钱财、情报、人心,缺一不可。这画册能引得市井巷议,甚至让张侍郎家那个混世魔王都安静了几日,其影响力,不可小觑。”
云岫肃然:“奴婢明白了,会吩咐下去,继续暗中查访画者踪迹。”
宋明芷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的目光越过池塘,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有边关的烽火,也有一个她未能寻到的、可能拥有奇诡才思的“画师”。这世间,有才能的人很多,但能不被各方势力网罗,又能准确发出自己声音的,太少。
抚仙城,华灯初上。
宁拙在城内逛了半日,大致摸清了主要街道和坊市分布。她特意去漕运码头附近转了转,只见船只往来如织,苦力号子声震天,但也隐隐感觉到一种紧绷的气氛,一些明显是帮派子弟的汉子在码头边缘逡巡,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生面孔。
她谨慎地没有靠近,转身融入人流。
夜色渐深,她准备返回悦来客栈。在穿过一条离客栈不远的、相对昏暗的巷子时,她放缓了脚步。
巷子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响和短促的喝骂。
宁拙隐在墙角的阴影里,凝神望去。只见几个手持短棍的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青衫人影动手。那人身形灵活,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手中似乎并无兵器,只以一把合拢的折扇格挡,动作干脆利落,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
是那个沈清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被人围攻?看那些大汉出手狠辣,招招直奔要害,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宁拙屏住呼吸,没有立刻现身。她看到沈清言在围攻下虽略显狼狈,但章法未乱,眼神冷静得可怕。他显然会武,而且身手不弱,只是寡不敌众。
就在一名大汉的短棍即将砸中他后心时,沈清言仿佛背后长眼,侧身避开,反手一记精准的点刺,用扇柄击中那大汉的肘部穴位。大汉惨呼一声,短棍脱手。
但与此同时,另一人的棍风已袭至他面门。
电光火石间,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从暗处激射而出,“啪”地一声,精准地打在那挥棍大汉的手腕上。
大汉吃痛,动作一滞。
沈清言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折扇如电般点出,又一人闷哼着倒地。他目光如炬,倏地看向宁拙藏身的阴影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然而,就是这么一分神,最后一名大汉瞅准空档,狞笑着挥棍扫向他的下盘。
宁拙不再犹豫,身影如狸猫般从阴影中窜出,没有动用裹着的长枪,而是欺身近前,一记崩云拳中的“冲云式”,直击那大汉的肋下。
拳风短促而爆烈。
“砰!”
那大汉根本没料到阴影里还藏着人,更没料到这看似单薄的少□□劲如此凶悍,整个人被打得踉跄倒退数步,撞在墙上,一时岔了气,动弹不得。
沈清言见状,手中折扇连点,将最后一人彻底制住。
巷子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几个倒地汉子痛苦的呻吟声。
沈清言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青衫,看向收拳而立、气息平稳的宁拙,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再无之前的试探,而是带着一丝郑重和探究。
他拱手,语气比在饭堂时真诚了许多:“多谢宁姑娘出手相助。”
宁拙看着他,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平静地问:“沈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色中,两人站在昏暗的巷子里,刚刚结束一场短暂的战斗,彼此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紧张与重新评估的审慎。抚仙城的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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