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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在定海县最名贵的酒楼,上好的雅间内,除了动筷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白无穿着刚才师父买来的新衣,咀嚼着脆香的排骨,眼前是丰盛的八菜一汤。
鹿蹊出手,自然阔绰,但是自从她点完菜后,没再说过一句话。
乌砚狐疑地叫了声“师祖”,鹿蹊也不应,反而瞧了白无两眼,再收回视线,继续安静地吃饭。
白无看向乌砚,摇了摇头。
久违地,她看到师父在“耍脾气”。
从前就这样,只要她有什么瞒着师父去冒险的事,师父总是能知道,但也不会过问,反而是等着她主动开口。
要是她一直不说,师父会恢复往日的正常交流,但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她开口。
除非她明确地表明不想说,不然师父可以一直等下去。
正回想着,一碗汤被端到她面前,她抬眼,正对上鹿蹊的微笑。
她跟着扯了下嘴角,但没笑出来,“师父,我说,我都说。”
鹿蹊拿下巴一点,“先吃,吃饱再说。”
白无识相地喝着汤,暗忖哪些该轻描淡写,或再加以粉饰,哪些可以毫无保留。
鹿蹊和乌砚吃饭的速度都比她很快,这时已经吃饱了,她不用抬头,也知道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其实她也吃饱了,只是没有组织好语言。
“别想了,再想话本都编出来了。”鹿蹊一语中的。
她放下勺子,面对现实。
“阿顽之前来三生派找我,师父是见过的,乌砚此番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后面说得省略,“我和阿顽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阴阳两隔之后,阿顽发明了种方法,让他的魂力可以为我特殊的体质疗伤,所以我已经没事了。如今为了将厉鬼抓回酆都,我们会合作。”
乌砚眼里的光不减,目光灼灼,等待她继续讲下去。
鹿蹊则面无表情,明显没听到想要的重点。
她观察着这两人的神情,继续开口,“那座伪装成岛的瓮,我在别处也见过,当时我还没进三生派,对驱邪术也不了解,只是记住了感觉。这次再见到,也不算是坏事,至少乌砚记下了瓮的阵法,我们也平安地出来了。”
白无注意到,她在说到“平安”两字时,鹿蹊和乌砚同时皱了眉头。
看他们这眉头没有松开的意思,她把后面的话缓了缓,改口,“乌砚,你把记下的阵法拿出来给你师祖看看。”
乌砚把誊抄了阵法的几张符纸摆在鹿蹊面前,鹿蹊扫一眼就收了起来。
“知道了,这阵法我会带回去,找玄鹤和昭明一起研究应对之法,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鹿蹊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又看向白无。
白无原本想说些“辛苦师父”的迂回话术,被师父的眼睛一看,一张嘴又说回重点上,但挑了个与自己无关的重点。
“在岛上,我刚进庙里时就被谢衍拖进虚里,他占用了其他人的躯体,说是如此能不怕日光,自由出入酆都。我猜,他通过虚把人困在美梦中,借机使用某种邪术侵占别人的躯体,但并非每个躯体都能承受得住外人的魂魄,尤其是他这种阴气极重的厉鬼,因此谢衍总是在换躯体,企图找到能长期使用的。”
鹿蹊听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在漠北和谢衍交手时就看出他是新生的厉鬼……在制造厉鬼的战场上,谢衍通过吞噬其他厉鬼变强,之后又马上到蓬莱村寻找躯体,这严丝合缝的计划,定是有精通邪术的邪术师在推波助澜。”
鹿蹊抿嘴,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尔后又平复情绪,继续说,“三生派的创始人,也就是我师父,就是和邪术师的决斗中牺牲的。师父她追踪术士许多年,最终与对方同归于尽。”
白无和乌砚都心下震撼,他们原以为驱邪师的危机会来自于邪物,不敢相信三生派的创始人是死于邪术师这种人手里,对邪术师的能力与恶有了新的认识。
“因此,你们千万不要小看邪术师,做出以身试险的行为。”鹿蹊眼中有疼惜之意,语重心长。
白无再也无法避重就轻,迎上两人的目光,“师父,乌砚,我下次不会再拿自己冒险了。”
乌砚心有不甘,“是我没保护好师父。”
白无摇摇头,“我在漠北进入虚时,谢衍通过看到我的执念过往,了解到我的体质特殊,就将此事报告给他背后的邪术师。不知道那邪术师打算利用我做什么,命谢衍带我去见他。我本打算借此去探探对方的底细,没想到谢衍行事疯癫……”
“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谢衍和邪术师。”鹿蹊克制着怒意,平静地说着,“等你们去往酆都,我就启程回三生派,找玄鹤和昭明一起研究新的符纸,力求能在阴气极重之地自由行动。这次若不是我被阴气侵体,白无你也不会出此下策。”
“我作为前辈,非但没保护好你们,还成为你们的软肋,太丢脸了。”鹿蹊虽有不甘,但好胜心又起,“白无,乌砚,如果你们有新的发现或察觉可能遇到危险,就把通讯符烧了,我会立即赶往你们所在的地方。你们尚在成长,危险的事还是留给有经验的前辈来处理。”
白无和乌砚收下了鹿蹊的通讯符,但是鹿蹊明显还是不放心。
“师父,谢衍被抓回酆都了,我会去酆都审问他,获取更多信息。”
“邪术师对你有所图谋,你去酆都避一避也好……”鹿蹊忧心忡忡地看着白无,叹了口气,转向乌砚,“白无嘴上答应不冒险,但真到危急情况,她第一个顾不上的就是自己。乌砚,你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了解她。”
乌砚郑重地点头,和鹿蹊眼里的疼惜之意一样,只浓不减,两人对视的瞬间,心领神会。
“师祖放心,我会一直守在师父身边,尽我所能,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无意让师父和乌砚如此担心,想要再说什么,被师父伸来的手抚摸脑袋。
“白无,你就相信我们。”鹿蹊说。
“师父,我会做到的。”乌砚说。
她内心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声温暖的应答,“好,”
氛围轻松下来,鹿蹊又让小二上了茶水点心。
白无终于不再忐忑,说出一直想要问的话,“师父,我离开三生派后,你和师兄师姐过得怎么样?”
鹿蹊磕着瓜子,“你师兄师姐抱着我哭,一人抱一腿,要我去救你回来,不然不让我吃饭,哦,喝水也不让。”
乌砚给白无倒茶的动作一顿,对两位师伯有了初印象,后又想到不对劲的地方,问:“为何是‘救’?”
“白无离开三生派时,是三生派有史以来最人仰马翻的一次,不知情者都认为她那次前去酆都,必定有去无回。”鹿蹊看向白无,眼里柔和,“我知道,白无还活着,总有一日,她会回来。”
鹿蹊说着,往白无的身边凑了凑,一手揽住她,“我到处游历,一直等着能见到你的那天。”
暖意从师父的手上传来,白无觉得纵使前路再多凶险,她也无所畏惧。
“白无,我不会过问你在酆都的经历,你只要告诉师父,你受欺负了吗?”
“没有。”
鹿蹊安心一笑,然后伸了伸懒腰,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我的问题问完了。”鹿蹊直接拿起白无的茶杯喝着,冲乌砚挑眉,“轮到你了。”
白无看见,乌砚眼里的深潭涌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水面像倒映着月光,令人心生惬意。
“师父想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鹿蹊明显不满意这个说法,继续问,“你就没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有。”乌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好奇师父的一切,师父的过去,师父的想法,但是如果师父不想说起,我便可以不知道。我想要师父能够自由。”
此时此刻,白无突然想起在漠北的虚里,她还是“静姝”的时候,小小的她蹲在院墙内,隔着墙洞,听着墙外的乌砚说起外界的大好河山,心生向往。
虽然事实上,当时的她并不认识乌砚,对外界的向往是来自书中,但如今她已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景。
不仅如此,她还有了同道中人。
她展颜一笑,“我会有想说的时候,到时候你也跟我聊聊南国,你的小时候。”
乌砚的眼睛稍弯,“乐意至极。”
鹿蹊把茶喝完,又给自己添茶,“罢了,你们师徒二人合拍就好。”
“师父,师兄师姐那边……”
“我这次回去会跟他们说你的情况,等你从酆都回来,想念他们的话,就去见一见他们吧。从你离开到现在,他们俩一直都在轮流打扫你的房间。”
听着师父的话,她脑海中浮现出师兄师姐亲切的样子,甚是想念。
原来他们从未认为她背叛过师门,或者说,无论她怎样,师兄师姐还是一心向着她。
“师父,那……我现在还是你的徒弟吗?”
“你一直都是。”鹿蹊抬手揉了揉白无的头发,“说实话,我和你两位师伯的收徒理念不同,若是三生派仅由我一人作主,当年谁也别想让你离开,除非你自己。”
白无嘴角上扬,将头挨近鹿蹊的手。
乌砚默默地注视着,不忍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怀里一阵发烫,白无拿出木牌,置于一旁。
鹿蹊看着她的动作,轻拍她的后背,“酆都城主势大,三生派也不小,南山是你随时可以回的家。”
“那现在南山也是我的家吧?”
乌砚的一句话,打破了暂别的伤感,令她们两人都笑了。
“当然。”白无和鹿蹊异口同声。
“乌砚,我敢保证,师兄师姐会很喜欢你的。”
白无提起了兴致,开始期待从酆都回来,带乌砚去南山见师兄师姐。
“那希望我们下次在南山相见。”鹿蹊露出惬意的笑,“接下来,你们要怎样去往酆都?”
白无拿起阿顽的牌位,“这是阿顽做的,我可以通过它召唤阿顽来接我们。”
鹿蹊点头,示意白无开始。
白无抬手凭空画出符文,符文进入木牌的瞬间,她的身旁有白雾腾起。
阿顽从雾中而来,行至她身边。
白无抬眼,在阿顽如火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阿顽俯身靠近她,“白无,走吧。”
“阿顽,我还要带我的徒弟乌砚一同去酆都。”
与此同时,乌砚已经走到她的另一边。
阿顽瞥了一眼乌砚,又看向白无,沉默一瞬,“嗯。”
为了防止走散,白无牵住乌砚的手,走进白雾中,转身看向鹿蹊。
“师父,再见。”
“师祖,南山见。”
鹿蹊的笑意灿烂,大弧度地挥着手,“回见,保重。”
白无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雾气弥漫,遮住视线,一只冰冷的手牵住了她。
她原本一手牵着乌砚,此时另一只手被阿顽牵住,只能夹在他们中间。
虽然师父说得没错,来到阿顽的地盘可以避免邪术师再出阴招,让她无需常备不懈,但是她在酆都需要多花的心思不比在瓮中少。
雾气散去,眼前忽然进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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