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领域

　　塞壬已经冲至岸边，高耸的触手遮蔽天光，没有被击落的飞梭也抵达附近。

　　几十艘飞梭如今只剩不到二十，海下的潜水艇也沉没近半。

　　唯一的好消息是塞壬的再生能力很差，海上的触手斩断后没有增添新的。

　　作战频道内有人插空发出一句疑问：“把触手都砍断就行吗？”

　　有人百忙之中反驳道：“变异体必须要破坏心脏或者精神海，塞壬再大也是变异体。”

　　“触手太密集了，扫描不到精神海的具体位置。”

　　谈昼盯着飞快闪过的文字，分出一缕精神力顺着触手进入海底，那个竖着厚屏障的精神海还在，只不过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触手，也可能是蠕动的黑色身躯。

　　指挥官所在的飞梭当机立断下达指令：“优先砍断触手！”

　　炮火更加猛烈地轰在它身上，这些触手却如同拥有铜墙铁壁，顶着激光炮不要命地冲上岸，在一众飞梭中精准扑向谈昼所在的那一艘。

　　海上的飞梭压力顿减，齐山雪调转炮头，在极速飞驰中甩出几发炮弹，帮谈昼撕开一道突破口。

　　“很受欢迎啊。”

　　成泽驾驶飞梭在夹缝中飘移逃脱，几只触手来不及闪躲撞在一起砸在地上，砸出一道深坑。

　　无需思索，谈昼瞬间就确认了塞壬是冲着他来的，成泽操纵飞梭左右闪躲的同时，副驾驶的谈昼接手激光炮，两炮将一只欲断的触手轰向齐山雪。

　　“齐队！”

　　齐山雪喜滋滋地一炮轰回去，打断了那根张牙舞爪的触手。

　　成泽和齐山雪见塞壬只针对他们两艘飞梭，干脆重新将塞壬引向大海，谈昼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离岸边越远越能施展开，陆地的损失也会越小。

　　两艘飞梭如同吊在驴脑袋前面的胡萝卜，塞壬闻着味不假思索地跟在后面。

　　众人见塞壬有回归大海的意愿，齐齐松了一口气。

　　漆黑的触手挥舞着追逐他们，成泽和齐山雪不远不近地吊着它，就在他们想继续把塞壬引往深海的时候，它却生了根一般扎在原地，一步也不肯再动了。

　　极具杀伤力的触手就这样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谈昼蹙眉，瞥了一眼雷达，他们身处的位置距离沿岸不足一千米，如果在这个位置投放导弹，沿岸绝对会受到炮弹余波和小型海啸的冲击。

　　冷汗刹那间在脊背滚落，谈昼的精神海中再次开始闪现那双长方形的眼睛，诡谲的微笑透过眼睛传出，谈昼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因疼痛消失，他不得不将额头用力撞向控制台，发出“哐”的一声。

　　成泽担忧侧目，他余光都能看见谈昼因为疼痛而流出的冷汗，还有脖颈暴起的血管青筋：“你还好吗？要不要打止疼针？”

　　谈昼捂住抽动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瞄准射击丝毫不受干扰：“半小时后把我放到沙滩上。”

　　从他头痛开始，成泽驾驶飞梭的手法越来越稳健，不像之前那么飘逸灵活，好几次都堪堪擦过骇人的吸盘，飞梭的损耗程度也直线上升。

　　飞梭上还有其他人，如果塞壬的目标只是他，那完全没必要拉着无辜的人一起玩命。

　　成泽把飞梭的动力拉到最大，身后追着无数根流星般的触手，临近岸边，成泽一个急刹车，大开的舱门把站在门边的谈昼甩了出去。

　　另一名队员接管副驾驶位，飞梭扭头回到战场。

　　蒋谕猝不及防看见谈昼跳下去，想也没想跟着纵身一跃，周围的队友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抓住他。

　　谈昼从几米高的位置跳下来，摔在沙滩上翻滚卸力，站起来时才发现蒋谕竟然也跟着跳下来了。

　　眼看触手就要冲着蒋谕刺过去，他一个飞扑将刚准备站起来的蒋谕再次扑到，触手甩在沙滩上，扬起一阵细沙。两人翻滚几圈后谈昼提起他的领子爬起来就跑。

　　周围没有任何掩体，距离他们最近的备用飞梭也在五十米开外，海上的十几艘飞梭纷纷开火试图打断追杀谈昼的触手。

　　折断的触手宛如一条黑蛇，竟然飞速地游向两人。蒋谕不再被提着跑之后分神向后看了一眼，巨大的黄金蟒瞬间出现在触手行进的方向，身躯横在前方。

　　两只粗细相近的圆柱体针锋相对，黄金蟒当即绞上触手，身体一层层圈住它，用力收紧，触手在致命绞杀中颓然挣扎，不过两秒就败下阵来，化作一滩污黑的脓水。

　　蒋谕的太阳穴一阵刺痛，绞杀触手的那几秒，黄金蟒直接碰到了上面的吸盘，吸盘好像一块吸收精神力的磁铁，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它的精神力。

　　明明只过去两秒，却像打了一场两小时的硬仗。

　　谈昼打开飞梭门先把蒋谕扔了进去，自己随后跳上，在触手摸到他的最后一秒关上了门。

　　几只触手恼羞成怒，立刻要将这艘飞梭包裹起来压成废铁，蒋谕却早已坐在驾驶位，操纵飞梭一飞冲天。

　　谈昼踉跄了一下，震惊地看着蒋谕熟练按下那些学院还没来得及教的按钮，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谈昼，副驾驶。”

　　哦。

　　谈昼坐好，系上安全带，手掌重新放在武器操纵区域，在旋转混乱的视野中将炮弹准确无误地送入触手当中。

　　掉落的残肢摔入大海，被赶来的潜艇几炮轰碎。

　　塞壬看见自己的肢体被接二连三地斩断，剩余的触手愤怒地狂舞，在空中挥出大片残影，飞梭全部四散开来，躲得远远的，炮火接连不断，却不像刚才那样能留下大片的伤痕。

　　谈昼的精神力恢复些许，残破的精神海也勉强维持住，他分神看了一眼蒋谕，他自始至终没有向这边看过，只留给谈昼冷硬的下颌。

　　蒋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他？

　　“累了吗？”

　　“没有。”

　　密集的触手泄愤般挥舞过后，竟然齐齐安静下来，几十米长的东西开始向海底收缩，似乎准备逃离战场。

　　谈昼脑海中那双邪恶的鱼眼一闪而过，他猝然抬头，打开作战频道喊道：“保护好自己的精神海！”

　　蒋谕被他吼得一震。

　　晚了！

　　一艘飞梭忽然在半空中调转炮口，对准谈昼所在的位置连开五炮，毫无征兆的攻击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蒋谕将动力提至最高，堪堪躲过三发炮弹，还有两发擦着边打在了发动机附近。

　　飞梭外壳顿时轰炸出焦黑的伤痕，恐怖的凹陷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

　　发动机受损的警报声不断响起，飞梭被巨大的推力推出，副驾驶位的安全带绷断，谈昼被甩出驾驶位，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谈昼！”

　　谈昼抓住附近的栏杆，却还是不能阻止身体随着颠簸晃动，他看见蒋谕要解开安全带过来，连忙制止：“坐好别动！”

　　蒋谕这时才显露出初次作战的慌乱，他应对危急情况的经验约等于零，眼看着谈昼痛苦地捂住胸口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红着眼睛在警报声中强行稳住了飞梭，躲开了之后的所有激光炮。

　　“内讧”来得猝不及防，没人敢开炮把自己人打下去，那艘路线飘忽的飞梭炮火一会儿对准海中的塞壬，一会儿对准其他飞梭。

　　被控制的哨兵和队友打成一团，争夺着飞梭的操控权。

　　周边所有的飞梭都被波及，打在塞壬身上的炮火被大大分散，基地的飞梭也各自响起损耗触发的警报。

　　作战频道杂乱不堪，打斗声、警报声、同伴的提醒，不分你我地灌进谈昼的脑子里，他捂住太阳穴，踉跄着爬起来，重新坐回副驾驶。

　　他长舒一口气，不忘夸蒋谕：“好样的，继续保持。”

　　谈昼目光紧紧地盯着仿佛喝多了的那艘飞梭，齐山雪和成泽依然是它的首要目标。

　　“同时躲开飞梭和触手，能做到吗？”

　　蒋谕精神一振：“能！”

　　谈昼不知道他这几个月到底在哨兵学院学了什么，好像背着他偷偷进化了一样。但既然他说能，那就一定能。

　　飞梭比刚才更加迅速地穿梭在炮火之中，负伤的谈昼竟然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在晃动的视野中瞄准。

　　过度的专注加速精神力的消耗，有一艘飞梭已经彻底被塞壬控制，上面的哨兵生死不明，张狂地四处开火，甚至击落了一艘飞梭。

　　塞壬巨大的身躯依旧在海中兴风作浪，沙滩被层层海浪打湿，护栏和警戒线全部被海浪打翻，带入海中。

　　与此同时，基地的消息还停留在“拖延时间”，不管他们发什么信号过去，基地都只回复这四个字。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弹药和飞梭的损耗也是有限的。

　　就在战场僵持不变的时候，又有一艘飞梭开始将炮口转向同胞。

　　作战频道里传来一声大骂：“塞壬到底能同时寄生多少人？”

　　“唔。”谈昼被吼得太阳穴直跳。

　　“标记被寄生的小队，不要打到自己人……”谈昼打开作战频道，话音未落，成泽的大喊打断了他。

　　“他们撞向你了，快躲开！”

　　蒋谕操纵飞梭紧急转向，却落入触手的陷阱。

　　那艘冒着黑烟的飞梭也跟着急转弯，呼啸着撞向他们。

　　塞壬的巨口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触手等待进食。

　　谈昼扑到驾驶位上，抱住蒋谕的脑袋将他护在怀中。

　　轰地一声，两艘飞梭滚落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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