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杻阳山幻境(2)
作者生怕读者看到这句话之后大骂作者脑子有包,马上找补自己的理由。
她说,幻境之中的一切都非常真实,有的时候甚至堪称圆满,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幻境非常吸引人,如果你想在幻境中待一辈子,那你的小命就可以轻轻松松被幻境制作人拿捏了。
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能顺着幻境主人的想法,你得做一点出格的事。
通常情况下来说,人都是最惜命的,虽然不排除一些“生命诚可贵别者价更高”的时刻,但幻境不会给出这样的时刻。
制造幻境的目的通常是为了让人留下来,而不是赶客。
作者表示,自己就曾经非常大胆地尝试自戕,手法刁钻,并且成功了,没死。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求死者生,求生者死。
姜启朝:……真是毫不浮夸的实用小技巧呢。
这《蜃景虚境术》的作者比幻境可无厘头多了。
作者以命为注做实验,姜启朝可没有此等爱好,她掠过这段接着往下读。
第二条原则,查询幻境复制的对象。
这条看着比第一条像样得多。
人无法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幻境也是如此,制造者的信念感越强大,幻境就越细节,内容物就越多。
但眼睛是有盲区的,人的触碰也有边际,尤其在作者生活的古代,人一生能够抵达的边界注定有限。
哪怕让作者在成书的时候想象近现代极为基础普遍的物品也不行。
作者于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赵夫人能够在只听别人描述的情况下绘制军事地图吗?
姜启朝还真的追随作者的思路想了一下,古代的城市以城池为界限,大部分地区都是未开发的。
如果笼统地将城池按照繁荣程度进行区分,是可行的。
城池的边界线一般都相对工整以规避修筑难度,如果依山临水被自然客观条件所限,那么难度仍旧在自然环境。
山的高度、广度都简单,问题是山又不是圆锥形,形状也不是规则的。
最后依然落点在测绘上。
作者写道,在她生活的这个年代里,冷热兵器是并行使用的,如果为了讲究全局,那么整体的准确率就更重要。
如果赵夫人所制的地图是为了分析整体战局,符合当时三国混乱的情况,也符合吴国能够为她本人提供的资源。
这个问题有点类似于理想气体,当分子之间的距离远大于分子本身的大小时,后者就可以忽略不计。
平衡成本的时候需要抓重点,姜启朝深以为然。
宋代初年火器出现,但火器和冷兵器并用时代从10世纪持续到19世纪,这个线索只排除了晚唐和五代十国,而且那时候也没什么太后临朝事件。
因此作者大胆猜测薛涛所说的“一千峰”来自复制。
姜启朝:……
虽然她其实觉得作者分析得颇有道理,但问题是,一千有没有可能是个约数?
作者显然陶醉在自己的滑坡谬论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她因此笃定薛涛一定见过洛图书。
姜启朝读到这里,合上书思考了一会儿。
上回官书杭的介绍中有个时间点让她非常在意,在官书杭的认知中,锟铻刀是被文成公主归还给西王母的。
锟铻刀作为一个能够共感杀人于无形的利器,真的没有人觊觎它的作用吗?
抛开其它可能潜在的使用限制,最可能的原因是绝大多数人哪怕真的在路上捡到锟铻刀,也不知道它怎么用。
这符合神器的地位,神器应该要具有一定的自我屏蔽机制,不能过分干扰人间运行。
而且共感说不定本身就是锟铻刀的一把钥匙,有了共感,能做的就未必止步于杀人了,最早在西王母手中,它就是护佑一方百姓的福祉。
悖论在于,文成公主怎么知道锟铻刀是西王母的?
有人托付给她?可是这么私密的事情,官书杭又是怎么知道的?
再往前推,锟铻刀是怎么经过朝代更迭,经过五胡十六国南北朝这样的超级大乱世之后,传到文成公主地方?
文成公主本身是分支未见记载的宗室女,传家宝似乎也说不通。
锟铻刀相关的信息很古怪,事实上根据苏子照认为神器基本都在中古以后散失——
这里面最有可能失散的时间点,正是一个世纪之后的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结束后五年,薛涛出生。
假设真有人能够在安史之乱里面拿着洛图书死里逃生……后来洛图书又怎么失落?
姜启朝盯着泛黄的纸张,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作者在玩文字游戏。
如果作者拿到过洛图书,这些不合理的解释都能顺理成章。
不过说到底,这些依旧只是她个人的推断。
第三条原则,找到锚点。
紧跟着就是作者的警告:这个方法非常好,可以直接摧毁幻境,但也是最难的。
从古至今从神到鬼,没有人能够将所有的现实纳入幻境,真实的存在对于所有的虚假都是最有力的回击。
哪怕是女娲再世也不行,作者说,但女娲不会这么做,女娲是唯一一位真正的神明。
她不需要以假乱真,更不需要以假代真,只要她在那里,希望就在那里。
姜启朝对女娲一直都抱有极大的好奇,这种好奇不仅仅因为女娲是创世之神。
上古八大神器中除了已经确认归属的锟铻刀,有人名的神农鼎、轩辕剑、伏羲琴,剩下的四个很有可能都来自女娲的创造。
女娲石、阴阳令、昆仑镜、洛图书。
她需要被神器的创作者定义吗?答案不言而喻。
女娲补天之石逆命改天,阴阳令沟通生死,洛图书连携虚实,昆仑镜作用暂且未知,但必然也是亘古绝今的用途。
仅仅一缕神识落入桃花林,便已成就中天三垣的紫微垣上神。
女娲定义了神器,并且,女娲定义了神明。
想到这,姜启朝又回忆起“秩序”。
苏子照笃定八卦到六十四卦的过程就是一个秩序被重新定义的过程。
冗杂、铺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上古八大神器会不会就像现实中,好几个人捆绑形成的某某团体,通常有人硬蹭一样。
她有本源创世之石,阴阳令无论是本身抑或是它与女娲石相加都完美对应两仪。
女娲的创造已经对应了四方、四时、四象,不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补全定义。
姜启朝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非常危险,她可不能像作者一样也陷入滑坡谬论,有证据再说。
不过这么一想还是安稳很多,至少非常重要的阴阳令在自己人周璟地方。
生死的边界,虚实的边界。
作者再次让读者思考假设万事俱备,应当如何创造一个幻境。
你无需考虑你该怎样创造,你只需要闭上眼眸,描绘场景。
最清晰之物,亦是最熟悉之物。
于是窥一斑而见全豹,由此你得知了幻境创造者露出来的最大马脚。
姜启朝闭上眼想到的是自己还没读完的推导过程,她对公式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能够做到几乎类似照相机,一比一复刻拓入。
她试着从前一天放下的打印纸为中心慢慢描摹到周围的书桌,桌上的陈设,桌子的边沿,房间的布局……
第四条原则,感受到边界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思维的锚点,由此为中心拓展生命的体验,最终抵达自己可触及的终点。
作者说自己是个怂人,她很惜命——要不是第一条就是求死,姜启朝还真就信了。
如果要从幻境内部破坏幻境,毁坏锚点是最好最彻底的方法。
就像摧毁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其意识到,自己坚持的价值观从根本上是错的。
但锚点代表了人内心深处最熟悉最坚定的东西,破坏它没有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退而求其次,在认知的重点以外,就是认知的边界。
姜启朝自我实践复刻场景,房间的布局直到门口都十分清晰,在出门的瞬间,她迟疑了。
书房外是走廊,走廊上放着一些杂物,她无法将这些回忆得明确完全。
因为那里放着她不用的行李箱,上面还堆着空快递箱、从门外随手拿来的广告纸。
她需要消耗自己的思路为这些杂物做一个补全,最简单的方法是回归到她搬来的那一天,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实木地板。
延伸到厨房、卧室,无法确认的细节越来越多,她需要逻辑自洽,需要不能让别人察觉到任何的不对。
所以最好的方法居然是让里面的细节消失吗?
精细度为代价,换取尽可能广大的边界线。
……
她睁开眼睛,目光停落在面前的旧书上。
作者应该是个精通人性的人,这种人即便在古代,即便位卑,也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虽然姜启朝看古籍古文字依然需要翻译和分析的步骤,但这个步骤无形之间也增加了她的思考量。
作者确实在有意操控人心,诱导读者随着她的思维而动。
但姜启朝最不怕的就是思考,除了沉入睡眠以外的每时每刻,她都绝不会让自己停止思考。
思绪回到现实,姜启朝收起了罗盘,把它塞把塞把丢进包里。
杻阳山的好处在于,原地制造一个幻境,有充足现成的山脉参考。
缺点同样明显,这个幻境会让人觉得山重水复,离开的诉求超过留下来的欲望。
或许有可能作者没有将这种理由纳入讨论: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折磨摧残。
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边界,听起来就令人感到恐惧。
总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先走进去再说。
姜启朝用每个学生都非常熟稔的手法震了一下肩膀,把双肩包带自然地滑到肩窝,随后快步走向山体里凭空出现的那条路。
路是青石板路,整体平整,但较为粗糙。
放眼望向地平线的方向,青石板路无限延伸没入混沌,看上去似乎永无止境。
平面上人眼观察的极限大约是4.5km,能看到物体大致的色块轮廓。
姜启朝虽然早已过上了数学不可想象、推导才是唯一出路的研究生活,但对于几何图形的敏感度没怎么衰减。
从青石板路可见尽头的宽度,结合近大远小的透视原则和经典的相似比例计算方法,能够大致判断,要么这里的凸度已经超过了地面,要么幻境的边界差不多就2-2.5km。
“我个人觉得,《蜃景虚境术》的作者还是吃了不懂数学的亏。”姜启朝自言自语,“大家出来挣点外快,一上来就要死要活的,这谁受得了。”
但很快至少初等数学是不顶用了,作者君借幻境主人之手给她上了一课,盲目相信课本是不可取的。
而这个课本,也包括《蜃景虚境术》。
在某些未知的情况下,幻境会变。
等姜启朝意识到的时候,脚下的青石板砖已经变得更加粗粝,呈现出明显不符合现代工业发展水平的烧制结果。
两边不再是葱郁群山,而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只有这一条延伸向远方的道路。
“没关系,高维发生的事情本来也是拓扑会研究的内容。”姜启朝一点不慌,“当然了在目前这个状况下我们也未必非要启用数学武器,我们可以先诉求一下物理嘛。”
她从裤袋里摸出一枚铜币抛到空中,铜币落地无声,没有正面也没有反面,而是直直地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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