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春意

　　禾山。

　　程暶在一个风波渐平的下午回了陆家，巧的是进门前遇见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陆昀煜。

　　他看着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程暶，自然地从身后靠近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问：“自己开车回的？”

　　然后把程暶吓了个半死，没忍住叫了一声，而后便是陆母“唰”一下打开的门，以及未问缘由，仅凭两人的表情便开始的责问：“你吓小暶干什么！闲着没事回你研究院去！”

　　陆昀煜：“......”

　　他无语片刻，又拿过程暶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从他妈身边侧身而过，朝家里喊道：“爸——小暶回来了。”

　　陆父陆母似乎是知晓程暶回来这趟道谢的意味，因此并未多说什么，只顺着她怎么舒服怎么来。

　　其乐融融吃完饭，程暶和陆昀煜主动揽下收拾的活，让家里的阿姨早点回家去了。

　　陆昀煜刷碗刷得很认真，以至于在一边擦盘子的程暶认为他并没有什么交谈欲望。

　　但他很突兀地开口了：“你还住在樾府？”

　　程暶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但还是“嗯”了一声。

　　“和林惟怜一起？”

　　“怎么可能？”程暶下意识地否认，又莫名地带着点心虚：“有两套房子为什么偏要住一起。”

　　陆昀煜眼角撇了她一眼，说：“我早就说了，他那人对你心思不正，你要是没那个意思趁早断了的好！到时候甩不掉他又心黑的很......”

　　“谁说我没那个意思了？”

　　陆昀煜被她骤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哽住了，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便又再次心梗起来，嘴唇开合几次，又闭上了。

　　半晌，他故作老成的长叹了一口气。

　　程暶觉得好笑，逗他：“你一天怎么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你不应该最操心你的实验你的数据吗？怎么没一点小时候没心没肺的样子了？”

　　陆昀煜用力刷着碟子，大有种恨恨的感觉，咬牙切齿道：“不操心你操心谁？我还有别的姐吗？我们家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镶金嵌银的白菜，本来打算一直供在家里的白菜！”

　　陆昀煜很少喊她姐，也不会乱叫哥，唯一会喊的只有林惟余，他自小性子内敛，却惯用冷脸来伪装自己，说起好话来也夹枪带棒的，但实际行为上却是个体贴细心的人。

　　小的时候因为自己无心的话而惹得程暶难过时，也会别别扭扭地拿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好吃的，摆着大人的样子装作不经意地在吃饭的时候将特意嘱咐阿姨做的她爱吃的菜推至面前。

　　他记得家里每个人的生日，也记得父母的纪念日，记得程暶出道的日子，记得她剧开播的时间，然后在每个重要的日子都会有他的问候。

　　程暶心下不住酸软，想的是大抵是因为陆昀煜一直拽着她，才让她在一年一年中真正消解那点血缘的隔阂与陌生，真正地成为他的“姐姐”。

　　但她依旧配合地“嘁”了一声，拍了一把陆昀煜的背，说：“是是是，又不是我和他在一起了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了。”

　　陆昀煜哼了一声，又开始念叨：“你到底喜欢林惟怜什么？他那人表面笑嘻嘻实际心黑得不行，除了脸能看，其他有什么好的？你在娱乐圈你还缺脸能看的男人？你是不是被骗了？”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那你还说喜欢他......”

　　程暶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解释：“我说不知道意思是不知道具体喜欢哪一点，言下之意是都喜欢。”

　　看着陆昀煜一副难言的表情，于是她摆出标准微笑，带着点慈祥问：“小煜，你是不是还没喜欢过人？”

　　程暶明确地知道，陆昀煜这幅长相性格有多招人，加之学霸光环与放荡不羁的穿搭所糅杂出的反差加成，很难不吸引小女生。

　　陆昀煜闻言一顿，没什么所谓地说：“那又怎么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程暶笑出声来，凑过去抢了水流冲了冲手，最后说：“没，挺好的。”

　　九点左右，程暶打算打道回府，陆家父母说要是没什么急事就住一晚再走，程暶笑着道要回家喂猫。

　　陆昀煜等着她的车开出来，然后停在他面前，半俯身敲了敲车窗，将陆母做的糖酥递过去：“路上小心，到家发个信息。”

　　程暶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玩笑道：“谈个恋爱吧小煜。”

　　陆昀煜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搭了她的腔：“得了吧，我这种建设祖国的大好年纪不能掉链子。”他说着屈指轻扣了下车窗：“去吧，到时候到家得几点了。”

　　程暶在打开家门后如约给陆昀煜发了消息报平安，工作日的夜晚道路空阔，一路畅行，她到家时刚过十点。

　　还未等换个鞋，手上的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林惟怜。

　　她接起故意没出声，等着对面先说话，可好半天也只听见模模糊糊的音乐声，于是她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才开口喊道：“......林惟怜？”

　　那边像是条件反射般迷糊地哼了一声，随后便是逐渐清晰的人声：“......求你了祖宗松手，别攥着了我看看你打给谁了......嗯？”

　　“喂？程暶？我是付简青。”付简青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

　　“嗯。”程暶应了声，没半声寒暄就问：“你们在哪？”

　　程暶自觉自己最近跑酒吧接人的频率有些高了，她和付简青说不上熟，只能说是年少时见面会打招呼的关系，成年后的交集并不多，因此直至在酒吧门前见着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朝着付简青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看着他身边站也站不稳的林惟怜问：“你们喝多久了？”

　　“呃......”付简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潜意识还是觉得应该实话实说：“七点多开始的？”

　　程暶又点点头，即使隔着口罩似乎也能看出她的冷淡，她将副驾的车门打开：“麻烦你了。”

　　付简青帮着将人弄上车，等着望不见车灯了，才摸着下巴思索了会，想来想去，还是给林惟怜发了条信息。

　　程暶一个人艰难地将一个186身材结实的大男人搬下车再搬回家，还没等松一口气，便听见躺着沙发上的人说渴。

　　她只好又起身，起到半路，发现手腕被紧紧攥着。

　　“不是说渴？”程暶摇摇被圈住的手。

　　林惟怜的手也跟着晃了晃。

　　他依旧是正装的打扮，不过向来熨帖的衬衣此时却布满褶皱，笔直的双腿一条支在地毯上，一条屈起。

　　眉心似乎是因为不舒服而紧蹙着，也不知是不是天气渐干冷的原因，他的唇看起来很干。

　　隔了好半天，直到程暶都细细描摹了遍这张很久不见的脸时，林惟怜才迷蒙地睁开眼，恍惚着认出了人来，一开口竟还带着委屈的意味：“......你怎么才来接我......”

　　程暶哑然，心说怎么醉鬼还会先发制人了，不过她竟然觉得有些难言的可爱，真是奇怪。

　　“是啊，是不是让你等好久了？”

　　林惟怜顺着杆爬，嘴角甚至往下撇了一点：“......我等得好困......”说着便没用什么力地又拉了拉程暶的手腕，慢吞吞道：“不过......你来了就好，来了我就很高兴......”

　　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埋怨：“......你真的是，都不会主动联系我的吗......每次打完电话都不用一天你的通话记录就会消失......你都不争一下的吗我的电话很难打吗......”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说着用手背盖住了眼睛，闷沉沉地说：“多......喜欢......一点吧......”

　　夜色阒然，仅亮的昏黄落地灯只能照出两个人模糊又亲密的身影，像是交颈的鸟。

　　程暶的嘴角始终漾着笑意，她轻叹一声倾身吻了他的额心：“傻......”

　　林惟怜醒的时候还有些头疼，闭着眼缓了好一会。

　　昨天回来后就去部里交接了剩下的工作，而后得了两天假。他拒绝了办公室同事聚餐的邀请，却又在准备回家的时候有些近乡情怯，于是便被恰好许久不见的付简青捡了漏。

　　摸索着拿过手机，他便感觉手里一震。

　　林惟怜抬手用力掐掐眉心，艰难地睁开眼看消息。

　　不是什么大事——工作群里惯例的@全体成员，他点进去看了看在退出来时看见了付简青昨晚的信息：程暶来接的你，行李我直接喊人送去樾府了，醒了记得喊人送上去。

　　林惟怜掐眉心的动作猛然一顿，似乎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轻微声响。

　　按惯常来说，他喝醉是不断片的，但或许是昨夜情绪实在不高，罕见地有些记不清后续的事。

　　林惟怜给物业管家发了信息后便起身下床，如果程暶在外面也不能一直躲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说出口也是好的。

　　程暶是转身打算拿调料的时候才发现林惟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外，她惊讶一瞬，又看着他问：“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

　　林惟怜摸摸鼻子，看着锅里的汤，反问道：“做了什么？”

　　程暶挑了下眉，依着他的话说：“醒酒汤，楚礼繁临时教学的。”

　　“不是小楚了？”

　　程暶没说话，自顾自将调料放好而后关了火，转身倚着料理台看他。

　　林惟怜被看得心里发毛，摸着脖子颇有些不自在，谁知在他绞尽脑汁想如何开口的时候，程暶一个跨步上前，伸开双臂将他抵在流理台前，仰头亲了他一口。

　　“晚了好几个小时。”

　　“怪你自己，林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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