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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二天清晨,秦裳早早就梳妆打扮好,摸黑到了县衙门口,上前递了令牌过去。
那守卫认得她,笑道:“姑娘来早了。”
“哦哦。”秦裳红了脸,“多谢大哥提醒,我……我一会儿再来。”
青石板路还凝着夜露的凉,踩上去湿漉漉、软趴趴的。
秦裳并不打算回家去,她拢了拢素色襦裙的袖口,在县衙外那处支起的馄饨摊前坐下。
“阿婆,一碗清汤馄饨,多放些葱花。”她声音温软,还慢慢打了一个哈欠。
“这位小娘子起得还真够早的,稍等,现包的馄饨,保准好吃呢。”说罢,那老妇便去净手。
秦裳闲来无事,支着脑袋,看老妇包馄饨。
她的目光落在老妇布满皱纹的手上,那双手枯瘦如柴,却灵活地捏着薄如蝉翼的馄饨皮,裹进鲜灵的肉馅,一个个码在竹匾上,像排着队的玉色元宝。
包了一竹篦,老妇往滚沸的锅里下馄饨。
白雾袅袅升起,混着骨汤的鲜香漫开来。
秦裳看着她佝偻着背,添柴、舀汤,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吃力,鬓边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晃眼。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汤色清亮,葱花翠绿,馄饨浮在碗中,饱满诱人。
秦裳拿起竹筷,小口吹凉了吃,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了五脏六腑。
“好吃么丫头?”老妇人站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秦裳用力点点头,又听那老妇人道:“我家女儿也该如你这般年纪,最喜欢吃我包的馄饨。”
她分明在笑,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秦裳抿了抿唇,没有多问,只扬了扬头:“阿婆,我想再来一碗。”
吃完后,秦裳从荷包里摸出铜板,数出一碗馄饨的价钱,却悄悄多添了两个,一同放进老妇递来的粗陶碗里。
老妇正要清点,秦裳已起身,轻声道:“阿婆,汤味极好,我下次还要来吃,多吃上一碗。”
说罢,她转身往县衙内走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几片落叶。
老妇低头瞧见碗中多出来的铜板,愣了愣,抬头望向那抹素色背影,浑浊的眼里泛起一丝暖意。
*
秦裳再次将令牌交上,那守卫道:“大人已经在里面了,他已经吩咐了属下,若姑娘来,直接请进去,请随我来吧。”
“有……有劳了。”秦裳多少有点拘谨,跟在那守卫身后,穿过长廊,到了一间内舍之中。
那守卫隔着帘子道:“大人,那姑娘到了。”
里面传来周砚的声音:“请进来。”
秦裳低着头,不敢乱看,那守卫帮她掀起帘子,她才慢慢抬脚走进去。
屋里人不少,周砚坐在主位上饮茶,旁边站了十几个护卫,瞟向秦裳的眼神说不上多友善。
“姑娘贵姓?”
“姓秦。”
“秦姑娘,你可是想好了?”
秦裳点点头。
“好,太好了。”周砚大笑,“闻柒,去准备一套衣服来,领秦姑娘换上,再配一把刀……”
“那个大人——”秦裳突然出声,“民女用不惯刀,能不能用棍啊。”
周砚一顿,只觉得新奇:“好好,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棍,我叫他们去准备。”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了。”秦裳连连摆手,“我自己就有,用得顺手,下次直接带来也就是了。”
“你倒还挺替我省事。”周砚笑道,“去换衣服吧。”
秦裳却没动,挠了挠头:“大人,我现在已经是衙门里正式的护卫了么?”
“是。”
“那,可有什么凭证?”
“自然是有的,衣服、领牌、刀……你的棍,还有会登记造册的,这你放心。”
“那工钱……”
周砚发现这姑娘很有意思,在案上写了一个数:“若干得好,再加一成,姑娘可满意?”
秦裳眼睛早就瞪圆了:“满意,哈哈哈,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领到工钱?”
“初一十五。”
秦裳点点头,很是高兴。
这么多银子啊!!!
“秦姑娘,可还有其他疑问?”
“没有了,没有了。”
“好,先去换衣服。”
*
秦裳觉得这护卫服看上去挺丑的,但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她觉得自己就是破烂流丢也穿得。
她换好后,就站在护卫堆里,成为了衙门第一个女子护卫。
他们站了三列四排,秦裳个子矮,站在了最后,基本就看不到她了。
“秦丫头,你往前面站吧。”
秦裳哼了一声:“不要叫我秦丫头,要叫我秦护卫!”
“你……好吧,秦护卫。”
秦裳终于开心了:“嗯,谢谢你,不过我就站在这里就行,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先来者站前,后来者居后,这我是知道的。”
护卫们都憋着笑,突然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友善不少。
可县令大人看起来就不太高兴,他紧锁着眉头,低头看着状纸。
秦裳小声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旁边一护卫道:“还不是因这报案,大人昨晚都没有休息好。”
“报案?”秦裳很有兴趣,“什么报案啊?”
那人叹了口气道:“城南锦绣阁胭脂铺老板柳氏的报案,他三日内三次收银时,发现柜中足色纹银竟变成了外层裹银、内里是铅锡的假银,而且每次都是收摊前最后一笔大额生意,一共损失了纹银二十两。”
“这么多啊。”秦裳感叹一声,“真纹银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假银,会不会是那柳老板没看清楚,把假银当真银给收了?”
“不会。”这回说话的变成了周砚,“这柳老板称每次收银都会仔细查验成色、掂量重量,无半分异常才会收入柜中。且铺中只有她与学徒阿春两人,阿春手脚干净,而且没有柜子钥匙……”
秦裳头直发懵,可审案是官府的职责,周砚要管。而她作为护卫,也要帮忙分担分担。
可她看向周围的护卫兄弟们,一样的抓耳挠腮,看来同样也没有那个头脑。
秦裳想到了赵憬,眼睛倏地一亮:“大人,我知道一个特别特别特别聪明的人,说不定能帮你破获此案。”
周砚赶紧道:“此人在何处?”
秦裳道:“他现在在闹市上做佣书呢。”
周砚一顿,立刻起身:“走,快带我去。”
他年纪太轻,坐上县太爷的位置,难免有人不服,因而周砚迫切想结识一些有能力的人。
但他又怕那些人高傲,因而总是先打好腹稿,再尽量展示自己的诚心,最后留有余地,不强人所难。
所以一路上,他脸绷得很紧,脑中想着该说些什么,愁得直想抖腿。但见到人,他的愁突然变成了喜,冲过去就抱住了赵憬,差点把摊子给撞翻了。
“赵兄,赵兄,你还记得我么,赵兄……”
跟着一起来的守卫们都看呆了,瞪着眼睛不敢说话。
赵憬温柔一笑:“怎会忘呢,周兄,别来无恙?”
“都好都好。”周砚红了眼眶,差一点就要掉金豆子了,好在他能强忍住,不然就让百姓们看上了县令大人的笑话。
“赵兄,咱们能否去酒楼一叙?”周砚觉得这周围人多口杂,不好说话。
赵憬点点头:“周兄稍等,我先收拾一下摊……”
“阿憬!”秦裳从他身后蹦跳出来,“已经收拾好了,走吧走吧。”
赵憬一顿,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又收了回去,淡淡笑了一下:“多谢裳裳。”
他低头,见秦裳的手上沾了些墨汁,便取出帕子来,帮她擦了擦手。
周砚在旁边看着,禁不住“啧啧”两声:“她不会就是……‘故乡的月亮’吧?”
赵憬红了脸,赶紧道:“周兄,咱们走吧。”
到了酒楼里,周砚开了二楼雅位,又给众护卫们包下一间吃酒,特意把秦裳叫了过来。
秦裳、赵憬同侧,周砚坐在对面,打量着两人,突然“噗嗤”笑了。
赵憬怕他再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话来,忙道:“周兄,你怎么到此地来了?”
一提到这个,周砚只想叹气:“唉,落榜了呗。不过比你好一些,还能替补个县官当当。”
他猛灌了一口酒,十分气愤:“计不如人,本没什么好气的,可是赵兄,你知道谁中了么,是沈知远,简直荒唐!”
他闭了闭眼,满脸疲态:“沈知远及第,宝马香车铺路。我与他同乡,却只能做一个小小县令,没少暗中受人讥讽。也因这个,我那指腹为婚的喜事告吹了,实在是不想留在那里受人冷眼。后我想到了赵兄,想来赵兄曾言,京城之美不及故乡之月,我便想过来看了看。”
他突然看向秦裳,笑了笑:“果然不及,还是待在此处更安心些。”
赵憬同他举杯一碰:“我的所求,向来不是荣华富贵,只为能帮乡亲们谋福。周兄说得对,此地不算繁盛,但吾心安之。”
“赵兄果真通透,实在大才。”周砚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赵兄,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赵憬顿了一下,看向秦裳,秦裳朝他点点头。
“周兄,直言无妨。”
周砚松了松眉头,将那假银案讲了一遍:“我现在实在是焦头烂额,不知赵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还未等赵憬回答,周砚又道:“秦姑娘说,你是这世上特别特别特别聪明的人。”
赵憬下意识地笑了:“赵某定尽全力相助。”
周砚松了一口气,两个酒杯一碰,在旁边吃鸡腿的秦裳突然开口道:“周公子,阿憬相助,给不给工钱啊?”
周砚笑道:“我欲请赵兄为本衙师爷,就是不知道赵兄是否愿意?”
赵憬笑道:“只要是能帮助到乡邻们,我自然是非常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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