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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花与白瓷釉
许士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你做的?”
陆江离轻轻抿唇,浅笑着点了点头。
“哦?”许士程咬了一口樱桃饼,“那就不用注意了。”
茶肆外走过几个穿着独特的外族人,陆江离忽然想起他在石桥上提到的做生意的事情,于是伸手捧盏、柔声问道:“你所说的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许士程用绢帕擦干净手掌,一脸正经地说:“卖了一半,化了一半,我觉得不大好。”
店小二来添茶的时候,陆江离没开口,倒是稍稍偏头看向窗外来往的行者,从脸上的表情看绝对是有所思量。
“二位慢用。”
细碎的脚步声渐远,陆江离扭过头,将琉璃盏往桌上一放,“我想先问问你是怎样想的?”
许士程起身环顾左右,眼见周围没有熟悉的面孔,才放下心来,凑近和陆江离谈起他的主意。
“此物新颖解暑,我适才将东西拿给他们,个个都说新鲜,”许士程抬手抚额,“可是缺点也是很明显的……长安暑气渐浓,将它拿在手里太容易融化,甚至有失美观。因此我就想到,游玩之处尚且如此,京城就更卖不出去了。”
陆江离听罢点点头,眼神打量到桌上的一个瓷盘,“看来只能再另想办法了。”
许士程:“你的意思是……”
她脱口说道:“我的意思是——需要把它们包起来。”
“哎?”许士程皱着眉头,良久脑海中灵光乍现,绕到陆江离身旁,哐当一声打开折扇,“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喽~”陆江离自信地昂起头。
许士程阖上扇子,推着陆江离的后背就往茶肆外走。二人跨过茶肆的门槛,许士程忽然望着石桥,告诉她这是一个能保佑他发财的好地方。
陆江离站回到她一个时辰以前站过的位置,摇着团扇、低头看着平静的河水水面。
“人家常说遇水生财,我怎么就没发财呢。”许士程挥袖走了几步,最后停在陆江离旁边。
陆江离闭着眼睛,慵懒地晃着头,“这世上有两种发财的方法,一种要借外力,另一种是要凭自己的聪明才智。”
许士程扭脸听她说话。
陆江离:“譬如入水救人,之后收获千金,这就叫借外力;贩夫走卒、商行贾坐者或为第二种。”
许士程仔细斟酌一番,绕到陆江离身后,在桥那头瞭望了半天。
她猛地睁开眼睛,倏然记起自己方才信口开河,自顾自胡言乱语了半天。
他不会跳河了吧?!
陆江离将团扇往桥上一丢,双手死死抱住石桥上垒砌起的柱形石雕块,她向河水里望,只见不远处出现一个小小的涡旋。
坏了!
“你这是做什么?”许士程扭头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本能地开口问道。
陆江离松了一口气,闭眼的瞬间被许士程用团扇拍了下发髻。
“我还以为你跳河了。”桥上并无他人,陆江离接过团扇说。
“这倒不至于,若是让我在满屋的金银珠宝和性命之间作抉择,我是绝对会折中取之的。”许士程笑盈盈说道。
她眉睫微动,“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陆江离走到另一侧,许士程紧跟着她的脚步走过来,目光撞上正在乐游原上行过一队人。
“沈——”许士程难掩心中喜悦,站在桥上对他招手。
陆江离举目望向随皇帝而行的官员行伍,只一眼便看到了沈卫檀。她清楚地发现沈卫檀向他们这里观望过来。
陆江离赶忙掐了许士程一把,她眉头微蹙道:“你不能叫他。”
许士程唯恐沈卫檀发现不了他们,果断抬起了左手。他虽然被陆江离掐了右胳膊,但左胳膊还是好好的啊。
“……”
陆江离倍感无力,抬腿绕到石桥的另一边。
许士程忙不迭上来观察她的神情,话语却在不断挑衅:“你放心,我以往都是这么叫他的。他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神不大好。”
“他晚上的眼神可是好的很。”陆江离猛然想起那日在破庙前的小道上他牵过她的手,脸颊顿时升起两朵红晕。
“?”许士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可言说的画面。
陆江离注意到他诧异的眼神,惊觉言语不妥,打幌子说:“我、我哪里知道他眼神不好……”
许士程并未因为陆江离的话消除疑云,他满脸正气道:“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你若是受了欺负,可一定要告诉我。即便欺负你的人是他,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江离侧过身、定睛看他,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刻的许士程在陆江离眼中还真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不知是被他的眼神吓唬到,还是沉默过了时效,陆江离缓缓开口解释说:“那日夜路太黑,我们牵过一次手。”
许士程怔忪一刹,眸色柔和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乐游原北瞰长安城,南可近览曲江池,向西可以看到大慈恩寺与大雁塔,东望浐河。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成为了达官贵人和市民百姓观赏的绝佳场所。官员随帝王来此赐宴赋诗,亦是武唐的“传统”。
陆江离猜想,这些官员随皇帝在抵达乐游原之前,一定先去过大慈恩寺。
“你在想什么?”许士程问道。
陆江离回过神来,与他下了石桥上的台阶。
许士程将她“安顿”在茶肆,自己拍拍屁股去寻找用以做包装的材料去了。他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陆江离莫要乱动,跟着他会格外凶险。
陆江离揉揉鬓角,找了个头晕的理由将他搪塞了过去。
这里的茶肆不似长安城那般喧嚣,反而宁静得很。厅堂上来往的人脚步声很轻、其余人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品茶点;即便要与身边人说话,也都是柔声细语的。这样的宁静祥和,陆江离仅仅在白芷湾感受过。
青梅酒余下一点儿,陆江离提起酒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沈卫檀的面庞。
算了,给他留着吧。
她虽然从没见过沈卫檀饮酒,心中却暗戳戳认为他的酒量必然不会差。
陆江离想:毕竟是为官的人,赴宴时总不能搞特殊,每次都要饮茶吧。再说了,眼神不好的事情还不是他骗人的。
“陆江离。”沈卫檀褪下官服,眼下穿了一身青色的圆领袍。早在他唤起陆江离之前,陆江离就在第六感的驱动下回过头看。
“你来了。”陆江离并没有太多的吃惊,语气也格外舒缓。仿佛他从来不是什么吏部尚书,她只是在最平常不过的一日与好友相聚。
“你尝尝这个。”陆江离佯装不经意,动作迅速地盖上食盒,随即将桌上摆的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往对侧挪了挪。
沈卫檀点点头,目光落在食盒上,“这里面有什么?”
陆江离果断“装傻充愣”,尴尬地抚摸发髻上的小饰。
“没什么。”陆江离说完,沈卫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沈卫檀稍起身, “是吗?”
陆江离护住食盒,话声中带了几分颤抖,“是我不小心烤糊的樱桃饼。”
沈卫檀挑挑眉,“看来得找个人日日夜夜陪着你。若是你改日再烤东西,将宅子烧作灰烬,我可怎么办才好?”
“……”
陆江离眨巴着眼睛,心中嘀咕沈卫檀这冰山竟然如此会吓唬人。
“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砸锅卖铁都会把钱还给你。”
陆江离眼神坚定,沈卫檀眉心一跳,浅浅笑道:“一处宅子而已,烧了就烧了,只要不烧出人命案,都是好的。”
“你最好了——”
陆江离说罢,双手抱在一起作崇拜状。沈卫檀垂眸饮茶,却也实实在在地看清了她的动作,被茶水呛得咳嗽。
“你还好吧?”她凑近看他。
“无妨无妨。”
沈卫檀侧着脸,抬手掩着唇,肩头随着咳嗽轻轻耸动,喉结滚动着平复气息,待咳意稍歇,才抬袖拭了拭唇角,耳根却悄悄泛红,抬眼看向她时,眸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哑声嗔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
陆江离用手捏着一颗盐渍梅子,腮帮子鼓得像揣了颗小圆子,末了还不忘拿手帕蹭蹭唇角沾着的糖霜,眼尾此刻弯成了月牙。
“对了——我给你留了青梅酒。”她才记起这件事。
沈卫檀摆手回绝,陆江离则努力挤出两滴眼泪,用极委屈的语气对他说:“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嘛~”
沈卫檀听罢,竟没再拒绝,捧起琉璃盏、将盏中的青梅酒一饮而尽。
你这不是会饮酒吗,为何要骗我,陆江离想。
“好喝吗?”陆江离看着他舒展的眉头问道。
沈卫檀抛来一个肯定的眼神,即使发觉了她眼中的戏谑,还是保持着往日的模样,脸上没留露出半点多余的表情。
“走,我带你出去逛逛。”饮尽酒,沈卫檀对她说。
陆江离起身,衣袖如水波荡开,“好啊。”
乐游原风光秀丽,各色商铺也依山傍水。陆江离紧跟着沈卫檀往前走,视线扫过一些小玩意,脚步不自觉停在一处摆着瓷釉的商铺门前。
“你快看这个白瓷釉。”陆江离从商贩手中接过白瓷釉,小心翼翼地捧给沈卫檀看。
沈卫檀定睛观察她手上的白瓷釉,后来缓缓举目,炽热的目光落在陆江离的侧脸上,睫羽垂落的弧度僵了一瞬。
我的钱袋呢?在这里。这个白瓷釉我们买了!
陆江离捧着白瓷釉,眼睁睁地看着沈卫檀替她付了银钱,自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卫檀事后问道:“喜欢吗?”
陆江离莞尔一笑,后来没推脱,直截了当说:“喜欢。”
沈卫檀眉梢轻挑,唇畔漾开一个和煦的笑。
“谢谢。”陆江离抬头看他,郑重地答谢道。
他仍笑着,陆江离垂眼打量那手上的白瓷釉,心想回京之后一定要在其中注入清水,栽一枝茉莉花也是好的。
陆江离与沈卫檀走到亭榭时,那其中已经没了人。她抱着白瓷釉,抬眼看他;沈卫檀注意到陆江离的目光,心中隐约能猜到她的意思,于是抬起手、让她先进了亭榭。
“出事了!茶肆出事了!”许士程气喘吁吁地跑来说。
陆江离将手上的白瓷釉摆在亭榭的桌上,沈卫檀则问许士程茶肆出了何事。
她竖起耳朵听,许士程却硬是等到陆江离走过来才把他们往亭柱处一站,哆哆嗦嗦地指着茶肆二层。
“有一身着白衣的女子在后院的池塘中溺毙了,方才刚被人打捞出来。我凑上去看,那尸身竟然也已被泡发。”
陆江离率先开口:“该报官啊。”
许士程摇头,眼神犀利异常,“方才我们就是这样和掌柜说的,随即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你们猜怎么样?他居然承认他就是行凶之人。”
沈卫檀眸色如水,始终未开口说话。
“那日行凶时,他还说了什么——花枝栽到水中能活的更久,但人就不一定了。”许士程陈述道。
陆江离顿感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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