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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死
“你敢——”
文柳咬牙切齿,知道拦不住他,怒上心头。
“你最好祈祷你能一死了之,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你给我等着!”
他一言定生死的时候多了,鲜少动怒,更别提被气成这样,连句威胁的话也不会说,就这样狠狠地盯着对方,企图震慑。
听听。
来世等着,多像句情话。
关山越想说不止来世,生生世世他都等着,又觉得这话太挑衅,遂咽下。
能好好活着,他倒也不必刻意找死,更不想平白惹得文柳生气难过,但现在情况属实复杂。
首先是被他怀疑的贺炜,殉国是事实,一直以来关山越心底的不信任被对方的血掩埋个干净,此人用性命证明了忠诚。
其次就是那批私兵,在邯城没收获他就回京,瞧见那几个生面孔时也没多加警惕,忘记了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他们把兵养在玟县,再借着灾民的名头把一部分人转移到邯城,复刻出从前的叛国之举并不稀奇。
最后是邯城的子民,他们才是最无辜的那批人。忍受战火,忍受风霜,不是被这边俘虏就是被那边征兵,现在一场冲突起,他们就没了命。
关山越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嘴上说:“邯城沦陷,城中百姓没了性命。别忘了,他们还欠我的,欠我双亲两条命,人死了这债怎么还。”
他想死在东篱,换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文柳从不替他做决定,只是盯着他,说:“如果没有来世……”
“那就换你给我抄经烧纸。”关山越半点忧伤不显,做出轻松模样,“这滋味,你真该好好体会体会,我当了一辈子鳏夫,这辈子也该轮到你了。”
绝口不提他的鳏夫只当了三年。
正经时刻总说些不正经的,文柳脸色愈发阴沉,关山越忙说:“好了,我滚了。”
也让他看看这箭会不会朝他来。
系统倒是在他耳边惊叫许久,关山越刻意忽略,不想再听。
然而耳朵和眼睛区别很大,没办法说闭就闭,依然零星让他听得几句。
一半是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在东篱山提前布防,一半是在他打算去死的时候说主角还没来,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不像你。”关山越说。
知道这颗球能读取想法,可心底叫嚣远没有说出来畅快,“我早就看你不顺眼,轻贱人命,毫无敬畏。”
“不是要这个死就是要那个生,真以为自己有点特殊能力就能指挥别人的人生,轻易决生死吗?”
关山越拔刀出鞘,立在车辕。
环视一圈,周围士兵拱卫着车马持剑警戒,地上尸体横陈,也许生前热度还没退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侧前方那座高山之上。
“……你只顾你的任务,天灾只是你逼人就范的手段,死多少人你看不见,多少冤孽你也看不见,性命在你眼里只是任务进度,百姓流离在你眼里更是微不足道。”
“这么多活生生的性命,多少民生疾苦苍生涂炭,你全当瞎了半点不放在眼里。你一心任务任务,就只装得下这么点事,也就这点眼界了。”
系统不如关山越巧舌如簧,笨拙辩解:“可我只是为了任务,你们才是任务的主体,剩下的人全是背景板,他们的死活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没有影响?”
原来影响力竟然成了生死的标准。
“要什么影响?主角我杀过,你嘴里的背景板我也杀过,都是遇见刀锋会流血的人罢了,没人生出三头六臂。
“那个所谓世界中心的主角今年十六,还在学堂里乖乖跟着夫子念书,他和普天之下十六岁的学子又有什么区别?”
系统尖叫:“可他是主角!”
关山越冷笑一声,“是了,我们全是草芥。”
烧成灰烬供主角修成舍利子。
可草芥也有自由能反抗,他拒绝成为供主角成圣里那一颗火星。
有风拂过。
日头渐渐爬上正中,将整座山照得暖意十足,时有鸟雀长鸣,为这个黄遍了叶子的山头带来微不足道的生机。
差一刻就到午时。
“……细桶。”高山之上有片树叶隐动,关山越不闪不避,在这时候没了指责,唇角勾起,“你以后做任务换个名字吧,叫……胖球。”
“嗖——”
这声音压着关山越的尾音而来,破空直指他的胸膛。
车帘溅上一连串血珠,晕开了,花似的。
马车内,文柳端坐,紧盯着这星星点点,听关山越自言自语。
“……胖球。”他说起话很费力,“感受到了吗?”
人和草,还是有区别。
“血是暖的……”
-
童乐的院子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共八人,绑了他之后,动作粗暴翻箱倒柜。
猜不透这群人想要什么,怕那大砍刀下一刻就挥到自己脖子上,童乐声音微弱,“大哥,房契在我屋里的枕头下面。”
领头的带着黑面巾,没想到抓的人这么配合,做了个手势,手下立马将他放开。
重获自由的童乐立马扶着肩膀,好似被卸过一次似的。
绑匪说:“姓关的给你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我不都说了房契在我那屋的枕头下面吗,大哥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哪个是我屋啊?要么我给大哥带个路……”
大刀唰一下出鞘,立在他脖子边上。
“少废话!他之前不是让你查案,东西呢?”
大爷的!
童乐腹诽,原来是要那些,一堆过了四五年的旧物,要它们不能说清楚?真是脑子有疾。
不过他们大白天穿一身黑来,确实不怎么正常。
性命被别人威胁,童乐讨好地笑笑,“哦……大人说的原来是那些,我带大人去?”
库房久久尘封,生出些霉味,行走间衣摆稍稍一带,扬起灰尘,迷眼又呛人。
童乐一步步走过去,捂着鼻子掀开箱子,从里边取出账册和信,“大哥,全在这里了,你们点点。”
没想到那大汉粗略扫了一眼,连查都不查,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作假,追问:“剩下的呢?”
“大哥,所有东西全在这了。”童乐往边上退开两步,露出箱子全貌,“你看。”
那大汉也不看,一刀下去,箱子碎开一个大洞,支离着木刺。
童乐心头一跳,唯恐这刀劈到自己身上。
果然见了关山越就没好事。
昨晚突然找他说可以死在他手上,被拒绝后又让他今天哪儿都不去,就算要找死也最好死在午时之后。
童乐瞥一眼刀锋又看一眼日头,大爷的,他能活过午时吗?
“别耍花样。”
童乐闭上眼翻了个白眼,调整好心情才睁开,继续谄媚:“大哥,他真的没给我别的,不然您再说说找的是什么,我看看这边——”
大哥用刀背挑起他的胳膊,将他的手担在一旁的架子上,刀锋对准肩膀,不多说一个字。
童乐毛骨悚然。
死了就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对方要什么,那块通敌的琉璃佩。
要是将东西交出去,估计更大的可能是东西和性命一样也保不住。
但如果不拿……
只一瞬间的事,童乐又一次洋溢起笑容:“大哥,你们找的是是那块玉佩是吧?早说嘛,那玩意一不值钱二没什么用的,我还以为没人要呢。”
他试探性地将手抽出来,果不其然,那群大汉没管。
他又带着他们绕去另一间屋子,依旧是两人在门口两人在窗边守着,剩下四人和他进门。
这是一间卧房。
童乐脚步缓慢,见到这些人的时候,他猜到今天必有一死,只是不知道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上下功夫能不能拖到午时。
他掀开枕头,扯开下面一层布,琉璃佩咣当一声掉在床上,正想捡起来讨好地递过去,便被一把推开。
那些人迫不及待围上来,掏出一张纸在比对,大概是在猜真与假。
童乐慢慢从地上爬起,抽出刚拿到的匕首上前,用梦中无数次演练过的杀人手法捅到领头人的心口,尔后转身就跑。
那么畅快给出去的东西,当然是假的。
童乐跑得飞快头也不回,冲到巷子里便乱窜,心里将关山越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是派人监视他保护他吗?
人呢?帮手呢?
童乐连个鬼都没见着。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自己身上这块真的。
看这架势他猜先到的绝对是敌人不是盟友,这东西上一次用还是叛国,这一次来寻它的人目的应该也大差不差。
重要的是边上这一圈暗纹,童乐干脆从怀里把东西取出来,在墙上撞碎了,吞几块在肚子里,又拿匕首划几道印,把花纹刻得模糊。
东丢一块西丢一块,都是些黄豆大小的残片,应该没人能找全,就算找到拼齐也用不了。
他只忙着逃命,注意全在那块被他拆得支离破碎的环佩上,没看追兵,也没注意路线,居然让他一路跑到童府来了?
罪臣的宅子,污秽之地,荒凉又破烂,童乐没时间感慨,在熟悉的地方迅速穿梭,并注意不碰到蛛丝留下痕迹。
他大爷的,童乐喘气都带着血味,喉咙疼胃也疼,烧起来似的。
关山越到底死哪去了?
他撑不住往地上一躺,看着越来越正的太阳,心想,这该到午时了吧?
那姓关的还说什么命中注定会死在自己手里,现在他要先死了!
他摸摸喉咙,原来没流血,他还以为从内到外划破了。
我被姓关的坑惨了。
童乐没什么力气闭着眼,暗暗发誓,如果有来生,一定离姓关的八丈远。
他摸索着匕首,往自己胸膛比划半天,找到心口,恐惧的泪顺着眼角流,狠心一插。
自裁自刎自尽自我了断,也就这么回事。
午时的太阳不错,挺亮。
在童府祖宅里,他爹拿着这块琉璃佩叛国,他拿着这块琉璃佩报国。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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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呀呀,这章发出去才想起来科普。
自裁、自尽、自我了断都是指自杀,但自刎是指割颈部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