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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刀
又踏上熟悉的宫道,拂乐被宫女带着路,却渐渐发觉哪里不大对劲。
“姑姑,这似乎不是去储秀宫的路吧?”
“程少夫人好记性,这的确不识去咱们娘娘那儿的路。”
拂乐心中有疑惑,可那掌事姑姑不愿多说,她问也没用。
直到她站在承乾宫的石阶前时,心中的那些疑窦才渐渐有了眉目。
原来真正召见她的不是贤妃。
而是圣上。
承乾宫内,龙涎香袅袅,屋内明黄色的幔帐彰显着天下共主的威严。
“臣妇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免礼。”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拂乐不着痕迹地抬起眼帘,君王的面容逆着光,叫她辩不出喜怒,
“你不必紧张,朕今日召你来,不过是说些闲话家常罢了。”
他抿了口茶,“你与屿礼成婚不久,他待你如何?”
“回圣上,夫君不负圣意,待臣妇极好。”
“只是那小子顽劣成性,惯常是个不着调的,你没有怨言?”
“臣妇能嫁入程府已是万幸,怎会有怨言?”
拂乐脑子转得飞快,总觉得这圣上话里话外想要刺探她些什么。
同宫里人说话可真累。
“当真毫无怨言?旁人的夫君都去给自家娘子挣诰命,逢年过节时,只你一人脑袋上光溜溜,你也甘心?”
啰里啰嗦的,这皇帝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姜拂乐抬起头,“圣上借贤妃娘娘的名义召臣妇过来,恐怕不只是想要说这些闲话吧?”
她不怕死地开口,“圣上有话,大可与臣妇直说。”
意料中大不敬的斥责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皇帝畅快的笑。
“朕与贤妃说你是个聪明人,果然没看错。”
这皇帝果然是安了别的心思,现下说开了,拂乐的心反倒放下了几分,静待这他接下来的话。
“你既是个聪明的,朕便也不同你绕弯了。”
皇帝微眯了眯眸子,“程屿礼的纨绔,你觉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圣上说笑了,哪有什么真真假假,他那游街打马无所事事的模样,臣妇是再清楚不过的,也正是如此,臣妇才会机缘巧合被赐婚给他不是?”
可皇帝眸中的揣测却并没有减淡分毫,他往后倚了倚,面容冷肃。
“程文林那老家伙就他这么一个嫡子,你当真觉得,他会把自己这根独苗,养成个废物么?”
姜拂乐讶然。
圣上忌惮程大人手握重权,恐怕早就对程屿礼心怀猜疑。
“姜三娘子。”
他没再称她为程少夫人。
“我要你,做朕在程府里的一只手。”
他一字一顿,语气不容反驳。
“程家那小子到底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还是故意套上个游手好闲的外壳以蒙蔽视听,朕不管,朕只要,他这个程府嫡长子,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话音落下,拂乐只觉一股寒意漫布全身。
“姜三娘子,你若能成事,朕自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她“哐当”一声跪下。
皇帝这是要让她当奸细,这样左右不是人的苦差事她可不做。
跑又跑不了,跪地求饶她还不会么?
“圣上,臣妇……”
她话还未说完,当即便被打断。
“朕知道你要拒绝。”
皇帝站起身来,拂乐跪在他身前,只能看见君王袍脚的金龙出云的纹样,那双龙眼里透着股寒意。
“若不是你,朕自然也能找到旁人来做朕的手,只是到那时,你娘,你姐姐,是否还能再城西的宅子里安稳度日,那便不得而知了。”
“你要想清楚。”
拂乐猛然抬头,皇帝居高临下,嘴角分明带着一份笑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姜三娘子,还要拒绝么?”
……
拂乐回到程府时,天色已暗,一轮弯月在天上颤颤巍巍地挂着。
本以为等到帮程屿礼把他母亲的铺子拿回来,便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
她仰头看着那偌大的程府牌匾,心中乱的很。
“少夫人,这些赏赐……”
下人见她没进门,小心翼翼地询问。
“放这吧,待会自有人抬进去。”
拂乐头痛,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程屿礼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姜拂乐蹲在程府门口,身边下人来来回回地往府里头送东西。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头埋起来缩成一团,脚跟踮起来又放下,鬓边的铃兰步摇也不安地乱晃。
“喂”
他踱步到她身边,喊了一声。
她像是没听见,依旧埋着头。
“姜拂乐?”
拂乐这下听见了,她抬起头,眨巴了下眼睛,直勾勾望着面前的少年。
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怎么看也不像假的。
程屿礼见她眼神迷蒙,额头上还有衣裳压出来的红印子,活像被坏人揍了一顿,有些好笑,心中却没由来的有些不忍。
他向前一步,刚要伸手拉她起来,拂乐却猛地站起身来,险些又撞到他下巴。
她站的太快,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地就要倒下去。
程屿礼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拂乐顺势抓住他手腕,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怎么,你想讹我啊?”
拂乐瞪他一眼,松开了他手腕,转身朝府里走去。
“失策了吧?本少爷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得逞?”
程屿礼快步跟上去,高高束起的墨发轻扬,笑得粲然。
两人一路绕来绕去,经过石桥时,程屿礼终于忍不住,
这姜拂乐今日很不对劲,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趣得很。
不该是这样。
“姜拂乐,听说你今日进宫了?”
程屿礼凑到她身侧,他觉得,应该是跟这事有关。
拂乐一顿,状似不在意。
“嗯,你知道?”
“府里来人到醉逢楼传话了,我那时不在,乐川说的。进宫谢恩……不该叫我一起吗?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去了,这宫里的人做事也太不周到。”
“没什么大事,是贤妃娘娘叫我去陪陪永宁公主,圣上要选驸马,她不大高兴。”
“圣上要选驸马?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他觉着古怪,余光瞥向姜拂乐的侧脸。
她眼睫垂着,嘴角绷的很紧,耳朵也泛起了红。
程屿礼嘴角扯了扯。
“姜拂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会撒谎?”
拂乐猛地扭头。
这人眼睛开光了?她就这么不自然?
见她紧张,程屿礼不怒反笑。
欲盖弥彰。
“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妨跟本少爷多学学,我在这块可是炉火纯青。”
说话间,二人不知不觉已到了麟趾阁。
“少爷,少夫人,现下可要洗漱?”
拂乐没什么兴致,恹恹地应了一声。
程屿礼仰躺在贵妃榻上,阖眸假寐。
拂乐坐在床榻边,摩挲着下巴,盯着程屿礼看。
暖黄的烛光将他凌厉的线条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这人生了张人神共愤的脸,无论怎么看也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拂乐想起白日里皇帝说的话,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已经是废物了么?那纨绔模样哪里像是装的?
程屿礼躺了半晌,没听见动静,以为姜拂乐已经睡下了。
他微微睁开一只眼,却见姜拂乐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烛光昏暗,她的脸有些苍白,唇又透着红,此刻像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索命的女鬼。
“姑奶奶,你要是真爱慕我,直说就是了,这样大晚上的盯着人看,怪瘆人的知道吗?”
又是这幅不着调的样子。
姜拂乐一阵头痛。
她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怎么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就都找到她头上来了!
拂乐顺势仰面往床上一躺,半截腿还耷拉在床边。
她伸手扯过锦被,胡乱蒙在脑袋上。
毁灭吧,同归于尽吧。
……
几日后,拂乐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主母令牌和库房钥匙,喉咙滚了下。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这么快就乖乖送过来了?
“秋林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拂乐问金笙。
秋林苑是孙姨娘孙忆柔的院子,姜拂乐本以为那孙忆柔还会想法子拖上十天半月的,至少要先把该搜刮的油水都搜刮走,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便痛痛快快交出来了。
“这几日一直没什么动静,对您接手掌家一事也是闭口不谈,似乎是想等老夫人忘了这回事。”
金笙迟疑了片刻,又神秘兮兮道:
“不过婢子听说,老爷今个下朝后把孙姨娘叫去书房了,这不,才没过多久,这令牌和钥匙便都痛痛快快地送过来了。”
玉笛心下奇怪,
“老爷惯常不爱管这些内宅的事,可见今日这情形,倒像是老爷亲自让孙姨娘把令牌交出来的?”
拂乐粉唇紧抿。
真正做这事的怕不是程老爷,而是圣上。
正午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那玉牌上,分外夺目。
罢了,这样也好,省的她费尽心思跟那孙姨娘虚与委蛇。
随之送来的还有府里近三个月的账本,拂乐随手翻开。
看到什么,她杏眸微眯,眉头拧了拧。
程府除程文林这一房之外,还有程屿礼的两个叔叔,乃是二房三房,也一同住在府里。
她虽未与这两房正面打过交道,但对于他们的事多少有所耳闻的。
上月二房三房的开支共八百两,已经算得上是极少了。
程屿礼虽则平日里常宴请那些狐朋狗友,上月也不过从账房支走了五百两。
而秋林苑和赵姨娘的吉祥阁统共花了四百两,
程文林乃是一品官员,俸禄统共两千五百两。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账目,倘若程文林不似传闻中那般两袖清风,若是有人上门求提拔,或名下有其他资财,免不了有一大笔额外的银子流进来。
况且光是看阖府上下的打扮便知,程府的开销绝不可能仅有这么点,两千五百两恐怕还不够府中一个人花的,怎么可能供得了三房?
台面下的银子暂且不提,可除去已经支走的这些银两,这账本上记录的留存的银子却只有三百两。
拂乐又将账本翻了一遍。
这账目被人动了手脚。
剩下的银子连个影儿都没有。
恰在此时,麟趾阁的院门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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