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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里3
“阿父、阿母,展信佳,冬衣、钱帛儿已收到,儿甚感念之,除夕将至,儿要留守军中,不能陪伴在侧,请二老多添衣裳,儿一切安好,万望珍重。”
“好好好。”老伯不住点头,“一切都好就好,谢谢你啊,年轻人,多少钱。”
沈家:“三文。”
老伯从袖口掏出一方皱皱巴巴的帕子,从中数了三枚铜钱放在了桌上:“给。”
林多禧手握拳状伸到老伯前面,松开:“老伯伯,请你吃栗子。”
不多不少,正好三颗。
“好,谢谢你们。”老伯伯笑道,“你们是兄妹吗?”
林多禧嘴里有颗栗子,说话声音有些厚重:“不是。”
“哦哦,懂,我懂。”老伯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起身离开了。
沈家:“......”
林多禧鼓着腮帮子:“沈家哥哥,他懂什么了?”
“......”沈家,“没什么。”
林多禧把嘴里的栗子咽了下去:“哦。”
沈家选的这个位置很好,太阳光照充足,加上今日又无风,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一包栗子下肚,林多禧的困意席卷了上来,她像只暖糯的小猫咪时不时晃一下脑袋。
因着除夕将至,一下午,光顾沈家摊子最多的是代读家书的克人,他的声音很好听,林多禧在旁边听着听着就趴在摊边打起了瞌睡。
沈家本想叫醒她,却见她眼角噙着泪水,嘴里念念有词:“阿娘,你来看禧宝啦,禧宝好想你。”于是他只好作罢。
长日西斜,暮色渐浓,金色的光芒洒满整个陵水城。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四喜在林多禧耳旁念叨。
林多禧睡醒惺忪地抬起了头:“唔,他人呢?”
四喜:“沈公子回去了。”
怎么都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再走呢,林多禧有些不高兴:“走多久了?”
四喜:“刚走。”
林多禧站起身:“哪个方向?”
四喜指往东指:“那边。”
林多禧抓着四喜的手就往东边追:“咱们跟上。”
沈家在城东一座荒废的庙观前停下脚步,这是他如今的落脚之处。
他的家不在陵水,而在吴城,准确来说,他没有家,他的母亲是吴城一家歌舞坊的舞姬,他的母亲与父亲在歌舞坊相遇,然后有了他,舞坊的老板娘是个善人,继续收留了有身孕的他母亲和他,所以他出生在歌舞坊,长于歌舞坊。
但他不讨厌吴城,也不讨厌吴城的歌舞坊,这里大多是身世坎坷之人,他们在这里互相帮助,彼此为伴,他们中有人擅乐器、有人擅书法、有人擅武术,他们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个艰难的世道生存,他们不必任何一个低贱。
他阿娘在腊月前去世了,去世前唯一个心愿,让他认祖归宗,但他自己对于认祖归宗一事并不在乎,他只想他的母亲有一个名分。
如今他身上的盘缠快用完了,他现在需要赚钱让自己有能力在陵水城生存下去,然后再想办法让他母亲的牌位入沈家的宗祠。
庙内寂静、漆黑,沈家点燃供桌上的烛台,庙坛上供奉的神像瞬间变得清晰,其怒目圆睁,身材魁梧,身披铠甲,手握长矛,脚踏三五小鬼,乃是一座武神像。
沈家恭敬地对神像点了个头。
而后,他蹲下身掀开了供台前的红布,在一堆茅草中翻找着什么。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神像后走出三个面相不善的少年,一个皮肤黝黑,一个尖嘴猴腮,手里抱了一个白瓷罐,一个眼角有道疤,说话的正是这疤烟男,也是这三人中的老大。
这三人是陵水城臭名昭著的流氓地痞之流,以敲诈骗财为业,专挑从外地来陵水且在本地无依无靠的人欺负。
瓷罐易碎,易磕碰,沈家在陵水无处可依,加上有昨日的教训在,他特地找了这一无人处落脚并妥善安置了母亲的骨灰,不曾想竟被这几个臭流氓盯上,他面带怒色:“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疤眼男用食指敲了敲白瓷罐,清脆的声音在庙观内想起,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我们哥几个最近缺钱花了。”
身后二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哥几个缺钱花了。”
沈家强忍心中怒意:“你们要多少?”
疤眼男勾了勾嘴角:“自然是有多少就要多少了啊。”
沈家没有与他们多费口舌,扯下了腰间的钱袋扔了过去:“东西还我。”
“大哥,他身上还有个很值钱的玉佩。”尖嘴猴腮的少年说道。
沈家从进城后他就一直悄摸盯着他,沈府门前发生的事以及沈家摆摊赚到钱的事,他都看见了。
“是吗?”疤眼男把钱袋放进怀里,他摸了摸白瓷罐,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沈家恼道:“你们欺人太甚......”
“怎么,不肯?”疤眼男挑眉,喊了一声,“二毛。”
“哎,大哥。”回话的是长相尖嘴猴腮的少年,他把怀里的白瓷罐高高举起,做出一副要摔打瓷罐的动作。
沈家手伸进怀中:“我给你们就是了。”
这时,庙观传来一道怪异厚重的声音:“尔等宵小,竟敢在我庙中撒野。”
“谁,谁在说话。”尖嘴猴腮男停止了摔罐的动作,他身后是一处漏风的窗棂,嗖嗖冷风灌入他脖中,他声音有些颤抖。
“大哥,这里是不是有那种东西。”皮肤黝黑男明显也不是个胆大的,窗棂外老槐树树的影子在庙观的地面上左摇右晃,他吓得躲到疤眼男身后。
“说...说什么呢。”疤眼男明显胆子大些,壮着胆子喊,“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哼,尔等无知凡人竟不认识我,吾乃天君坐下第一大将正阳大将军是也,此庙中神坛之上供奉的正是本将军。”那道怪异的声音道,“你们竟敢在本将军庙中撒野,看我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啊啊啊,疼——”皮肤黝黑男感到后背处接连有痛感袭来,他叫了出来。
尖嘴猴腮男吓得把白瓷罐放到地上:“对不起大仙,小的错了。”
疤眼男见状也慌了神,赶紧跪下:“大仙,对不起,小的错了。”
那声音道:“还不快滚。”
三人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沈家走上前抱起白瓷罐,他在白瓷罐周围发现了几颗圆滚滚、黑乎乎的糖炒栗子,他瞬间反应过来刚刚装神弄鬼的是谁。
“小姐,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可以下去了。”四喜和林多禧一起站在树上,四喜站在前面,“我先下,然后在下面接着你。”
林多禧:“好。”
老槐树不是很高,四喜动作很麻利,已经顺着树干滑到了地面,她踮起脚,伸出手:“小姐,来。”
林多禧站在树干上借着窗棂透出来的微弱光亮往下看,“好像有点高,四喜你接着我一点啊。”
四喜:“好。”
林多禧的衣裙有些长,她脚下打滑,主仆二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
沈家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林多禧翻了个身从四喜身上下去:“四喜,你没事吧。”
四喜活动了下四肢,给了个回应:“没事,小姐。”
“好。”林多禧正准备起身,一只骨节分明宽大的手入了她的眼帘,她抬起一张沾了灰尘的小脸,两个眼睛亮晶晶的:“沈家哥哥。”
沈家:“起来吧。”
林多禧把右手伸出去贴在了那张比自己大许多的手上:“好。”
她起来后又去扶起了四喜。
主仆二人俱是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样。
沈家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该回去了。”
这时庙观门前传来一道说话声。
“老大,那两女的我盯梢那小白脸的时候见过,他们三儿认识,是一伙儿的。”尖嘴猴腮男指着林多禧主仆二人。
就在刚刚,疤眼男一行三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一颗栗子从皮肤黝黑男身上滚了下来,三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于是折返回来。
“好啊,你们竟敢吓唬老子,看老子不让你们尝尝厉害。”疤眼男说罢上前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你们进里面去躲好,别出来。”沈家把怀中的白瓷罐塞进了林多禧的怀中,“帮我拿一会儿。”
林多禧二人听话照做。
沈家的个头比疤眼男高出一个头,他一把抓住疤眼男的胳膊,踹他小腿,把他按倒在了地上,然后从他袖中中夺回自己的钱袋。
“咔嚓——”
疤眼男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痛得“啊啊啊”直叫。
“好。”
林多禧和四喜主仆二人躲在庙观内的两侧门框后连连拍手称快。
“老大,我们来帮你。”尖嘴猴腮男和皮肤黝黑男见状上前道。
之前因为要护住母亲的骨灰,沈家无法施展身手,如今手中没有桎梏,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三人制服在地。
三人见不是对手,连连跪地求饶。
沈家只对他们说了一个“滚”字,三人立刻拔腿就跑。
“沈家哥哥,你好厉害。”林多禧小跑着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少女的衣裙皱皱巴巴,脸上沾了灰脏兮兮的,发髻也乱得很,但细密的鸦睫下有一双干净透亮的眼睛,像黑夜中的一束光,照进了沈家的心中
沈家嗯了一声:“你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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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适合吃糖炒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