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醒觉【港风】

　　灯光下还是熟悉的表格和字眼。闻仲宇正奋笔疾书，钟宣晴端进来一杯茶，故意放缓了脚步。
　　“Hugo，饮杯嘢唞下先啦，好夜啦。”
　　闻仲宇的目光终于温和下来，他自认处理过不少棘手的事情，但这次的人也确实难缠。
　　张若曦不知为什么忽然倒戈相向，突然改掉了昨天的排版，启星现在人心惶惶，不少人提出离职。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值不值得继续留在香港了。
　　“Daisy，不如我地返温哥华啦。”
　　钟宣晴没说话，眼泪突然流了出来。闻仲宇的心也被狠绞了一下。
　　记忆飞回到大半个月前，原本只是启星风平浪静的一天，他正在准备当天的直播，但医院突然传来曾维彬被袭击的消息。
　　因为工作，他赶不及去医院，但事实上去到了也无济于事，毕竟他又不是医生。但是曾维彬已经救不回来，曾维彬已经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他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曾维彬，曾维彬也在那里，看着自己。就像第一次在医院里那样，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不得不丢下曾维彬。
　　“叫财务部嘅人批落赔偿金比Frankie屋企人，好好照顾佢。”他面无表情地回到启星，吩咐郭承悦。
　　向明哲，你好毒！
　　没用，没用的，曾维彬也没用了。能帮他的都没用了。
　　他有什么办法能应对接下来的议员盘问，就算真的被他做到了传媒协会主席，他又能怎么向明哲？向明哲已经无罪释放了，他就算再怎么黑向明哲，也只能落得一个诽谤罪名。
　　难道这个世界就这么有强权没公理吗？是啊，他自己傻。傻到不肯去相信“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Hugo，你如果辛苦嘅，就早D训啦。”钟宣晴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无论你做咩，我都会支持你，帮你噶。”
　　“无论做咩都会？”闻仲宇小心翼翼地确认。
　　“当然啦。”钟宣晴的声音渐渐飘走。
　　闻仲宇全身滚烫，钟宣晴顺势摸了摸他的鹅头，汗涔涔的。
　　“Hugo？”
　　“Hugo？”她见闻仲宇没回应，有些慌，又叫了一声。
　　闻仲宇依旧没答应。
　　钟宣晴心头一沉，大喊起来：
　　“Julia，Julia，call白车！”
　　“闻生嘅脑后面有几块淤血一直压逼住佢嘅神经，如果唔及时做手术嘅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医生将病历本签了名，指着刚照的CT向钟宣晴解释。
　　后面的话钟宣晴一句都没听进去，这诊断结果，一定是误诊！
　　“唔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她有些呆滞地回应了一句，拿出嘟嘟响的手机，是爸爸的电话。
　　“喂，Daisy？系咪你啊？”
　　“你爹地因为急性脑血肿入佐医院，宜家仲抢救紧啊，你快D翻来啦！”
　　两句话，短短两句话。钟宣晴一下子晕倒在闻仲宇的床边。
　　“Daisy？”
　　再次醒来，眼前是郑嘉慧担忧的脸色，钟宣晴先是松了口气，又立即问道：
　　“Hugo呢？佢点啊？”
　　“佢醒返冇事，已经食紧嘢啦，你唔洗咁紧张，医生话佢如果早做手术，成功几率会大好多噶。”郑嘉慧安慰钟宣晴，“你点解面青青咁嘅？系咪仲有其他事情？”
　　“Nancy，你应承我，好好照顾Hugo，劝佢好好做手术，好好养病。”钟宣晴努力地组织语言，想要让郑嘉慧明白自己的意思，“Nancy，你可唔可以帮我？我只有Hugo同爹地两个亲人啦，我唔可以再失去佢地……”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那天曾维彬在医院里的情景，一把刀深深地扎进心中，愧疚涌上心头。曾维彬的事情她也少不了责任，如果不是她执意要闻仲宇留在这里，那也许曾维彬就不会出事，闻仲宇如今也可以好好地和她在温哥华注册结婚了。
　　想到这里，她呻吟一声，手背的针孔凉凉的，和她刚刚在温哥华醒来的时候一样，一模一样。
　　一样静默，一样无人关注，一样，Hugo不能在她身边。
　　这次，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钟宣晴的脸色刷一下白了，郑嘉慧见状，出声询问：
　　“系咪有人打电话恐吓你啊？”
　　“唔系，只系我屋企出佐少少事——”钟宣晴低下头，下定了决心，“Nancy，我听日就要返加拿大，唔该你同我照顾Hugo，千万唔好比佢有事。”
　　郑嘉慧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机场的路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钟宣晴回头看了一下郑嘉慧，心中有些难过，这次在香港真是多亏了她，如果没有郑嘉慧的支持，也许她自己都不一定能有勇气面对新的生活。
　　“多谢晒你啊，Nancy。”
　　她又一次从闸口跑了回来，望向郑嘉慧的方向，郑嘉慧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还是挤出笑容对她摆手，身后的玻璃外，一架刚刚降落的飞机正在滑行。
　　“Daisy……Daisy……”
　　头痛欲裂。后脑勺上被安了一颗炸弹，时时刻刻都在爆炸，他手里拿着剪刀，不知该剪哪条线好。
　　“Daisy要返加拿大几日。”
　　睁眼看到的却是郑嘉慧，她手里捧着一本《鳄鱼手记》，见到他醒来，连忙劝道：“你好好休息，我应承过佢，要好好照顾你噶。”
　　“我冇事喔。”闻仲宇下意识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郑嘉慧刚刚说了什么，“你话咩话？Daisy返佐加拿大？”
　　听到这句话，闻仲宇一下子清醒过来，脑子再痛哪里痛得过这句话的冲击：
　　“点会咁噶？发生佐咩事？Daisy唔会走噶。”
　　千头万绪理不清，他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怎么会？不可能！这一定是梦！
　　“闻生，你宜家最紧要系情绪稳定，唔可以发嫐，保持情绪稳定，对你做手术会有好大帮助。”
　　“Daisy同我港，佢只系返去做少少嘢，好快就会翻来嘅啦。”郑嘉慧接上医生的话，“你都唔想Daisy担心你话？”
　　Daisy这个名字简直是他的情绪开关，这么一说，闻仲宇立即安静了。他平静地倚回床上，郑嘉慧一眼看出他的心事：
　　“你又想做嘢呢？我已经帮你摞佐电脑过来啦——系Daisy比锁匙我噶。冇事，医生话适度工作唔会影响嘅。”
　　“我究竟系咩病？”听到郑嘉慧出声，闻仲宇又忍不住问。
　　这里是脑外科，所以医生口中的手术，应该是——开脑？
　　“你脑部后面出现佐血块肿，需要及早做手术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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