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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作功成惊御苑,真爱无畏向未来
烛火在绣架上投下细碎光斑,陆锦咬断最后一根金线时,窗外梧桐叶正巧飘落在百子帐的并蒂莲纹上。
她捏着绣花针的指节发白——那朵本该含苞的莲花,竟在收尾时莫名绽成了怒放姿态。
"姑娘,寅时三刻了。"小丫鬟端着铜盆进来,被满地散落的丝线惊得后退半步。
陆锦恍若未闻,指尖抚过百子帐边角那簇石榴纹,三天前这里还绣着多子多福的童子,此刻却变成缠枝纹里藏着半张啼哭的婴孩面孔。
哐当!
铜盆砸在地上的声响惊得陆锦猛然起身,玄铁顶针滚进染着朱砂的纱堆。
小丫鬟抖如筛糠地指着窗外:"梧桐...梧桐叶背面!"陆锦抓起剪烛花的银剪挑开窗棂,月光下数百片叶背金线闪烁,竟拼凑出完整的"舍身"二字。
"陆姑娘接旨——"尖细的唱喏刺破黎明,李公公蟒纹补子上的金线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锦攥着染血的素纱跪在青石砖上,听见身后绣娘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当明黄卷轴展开时,她突然看清百子帐边缘的异样:原本该用三色丝线叠绣的祥云,不知何时竟渗出暗红血渍。
"...着即日进献百子贺寿帐..."太监的声音忽远忽近。
陆锦盯着自己掌心的螭纹玉料,昨夜茅文轩塞给她的桃木小剑正在丝线筐里泛着微光。
当李公公的皂靴踏过门槛时,她突然抓起剪子划开刚绣好的牡丹纹。
"姑娘疯了!"老绣娘扑上来抢剪子,"这是要杀头的!"
陆锦灵巧地侧身避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点在绽线的牡丹芯:"您细瞧,这双面异色绣的阴阳面,是不是差着半缕金线?"她说着将玉料按在破损处,螭纹竟与裂痕严丝合缝地嵌成完整的缠枝莲,"劳驾递我茜草染的绛红丝。"
七日后,当十六个太监抬着绣帐迈进乾元殿时,皇帝正在批阅苏州织造局的密折。
李公公刚要唱礼,忽见九龙屏风上映出百子帐的流彩——九十九个童子或扑蝶或蹴鞠,唯独最中央的婴孩闭目合掌,掌纹竟是半阙《金刚经》。
"奇哉!"皇帝霍然起身,赤舄踩过跪了满地的宫人。
陆锦伏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嗅到龙涎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气。
当绣帐被日光穿透的刹那,满殿惊呼——百子身影在青砖上投出观音三十三应化身,而中央的婴孩影子分明是跌坐莲台的佛陀。
赵皇子把玩着玉骨扇从蟠龙柱后转出时,正看见皇帝亲手将金匾赐给绣坊。
他目光掠过陆锦发间的桃木剑簪,突然轻笑:"父皇可知,这百子帐用的是什么丝?"扇尖划过绣面带起细碎金粉,"苏州暴毙玉匠的血浸过的蚕丝,在月光下会显出..."
"殿下慎言。"茅文轩的声音从殿角传来,他捧着鎏金香炉的手指关节发白,炉中青烟竟在空中凝成螭纹形状,"陆姑娘用的明明是护国寺开过光的五彩功德线。"
皇帝抚掌大笑,赏赐的金瓜子雨点般落在陆锦裙边。
李公公弯腰拾捡时,蟒袍下摆露出半截染着青苔的麻绳。
陆锦假装整理鬓发,将桃木剑簪悄悄对准了赵皇子腰间晃动的扇坠——那里本该缀着螭纹玉佩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个空荡荡的金环。
暮色染红宫墙时,陆锦站在绣坊新挂的金匾下清点赏赐。
染缸里浮着的梧桐叶突然翻了个面,露出用金线绣的"得"字。
她摸着温热的桃木剑柄,忽然听见墙外传来三弦琴声——那是她教过茅文轩的《子夜歌》。
暮色将宫墙染成茜纱颜色,陆锦指尖刚触到桃木剑柄的暖意,三弦琴声忽地转了个清越的调子。
她转身时石榴裙扫过染缸,惊起的水珠映着最后一线霞光,恰巧落在茅文轩青竹纹的衣摆上。
"当心浸了鞋袜。"茅文轩将三弦琴往老梧桐树根下一搁,话音未了就被扑了满怀。
陆锦发间松香混着绣线特有的沉水香,让他想起护国寺檐角悬着的青铜铃。
远处传来宫人收拾金瓜子的叮当声,倒像是给这拥抱添了段活泼的注脚。
蟠龙柱后传来玉骨折扇开合的脆响。
赵皇子用扇骨轻敲着掌心,金丝蟒纹的广袖垂在汉白玉栏杆上,正巧遮住腰间空悬的扇坠。"好个彩线作媒,金针为聘。"他故意将扇面翻得哗啦作响,却在对上陆锦清亮的眸子时失了声——那双眼睛里盛着的,分明是他在御花园莲池中从未见过的月色。
李公公捧着金漆托盘转过回廊时,蟒袍上缀着的羊脂玉坠子正巧撞上陆锦的视线。
三日前的青苔麻绳已不见踪影,他弯腰的弧度比往日低了三寸:"陛下口谕,赐陆姑娘乘轿出宫。"话音未落,突然有宫娥惊呼着指向天空——十六盏描金宫灯自乾元殿次第升起,灯罩上竟映着百子帐的观音化身,莲花纹路在暮色中流转如梵文。
"快看檐角!"不知哪个小太监喊破了音。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飞檐上的嘲风兽口中衔着金丝,正随风飘成"天作之合"的字样。
茅文轩耳尖泛红,握紧陆锦的手却触到异样——她尾指缠着的茜色丝线竟在暮色中显出点点金斑,像极了苏州暴雨夜他们在染坊躲雨时见过的萤火。
赵皇子突然用扇柄挑开自己腰间玉带,叮铃一声脆响,鎏金环佩应声落在青砖上。
他弯腰拾起时,广袖扫过陆锦裙角的石榴纹:"本宫新得了个好厨子,改日请你们吃翡翠烧麦。"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茅文轩注意到他收扇的动作格外郑重,象牙扇骨上多了道新鲜的刻痕——是半阙《金刚经》的起笔。
宫灯渐次亮起时,李公公亲自扶着陆锦登上朱红软轿。
老太监染着丹蔻的指甲在轿帘上叩出三短两长的节奏,陆锦会意地掀起帘角,正看见他袖中滑落的金瓜子排成北斗形状。"姑娘的缠枝莲绣得妙极。"他声音轻得像蛛丝拂过绣绷,"连司礼监的旧账本子都开出花来了。"
八人抬的轿子行至神武门,陆锦忽然掀帘回头。
月光下的乾元殿宛如浮在云端的仙阁,百子帐的轮廓在琉璃瓦上投下斑斓影子。
茅文轩扶她下轿时,指尖突然沾到温热——桃木剑簪尾端不知何时凝了滴琥珀色的松脂,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虹彩。
"明日带你去尝新开的蜜饯铺子可好?"茅文轩解下外衫披在陆锦肩头,青竹纹的缎面下摆扫过她裙角的石榴籽。
暗巷里忽然飘来极淡的沉水香,陆锦鼻尖微动,这味道分明与御赐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不同,倒像是......她猛地攥紧茅文轩的手腕,两人同时望向宫墙拐角——缕青烟正从鎏金香炉盖的镂空处溢出,在空中凝成半只残缺的螭纹。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长街时,陆锦正倚在绣坊二楼的阑干上数星星。
染缸里的梧桐叶不知第几次翻转,露出金线绣的"得"字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她将桃木剑簪举到眼前,突然发现剑柄处的螭纹比昨日清晰许多,倒像是......有人用极细的笔触补全了龙睛。
夜风卷着片梧桐叶扑进窗棂,陆锦伸手去接时,叶脉突然在她掌心烙出个转瞬即逝的"舍"字。
远处传来打更声,她望着宫城方向渐熄的灯火,浑然不知茅文轩正在城南小院对着香炉出神——炉中青烟凝成的螭纹缺了半边龙角,恰似赵皇子今日新换的扇坠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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