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西幻]

　　此时，约翰躺在床上，他半闭着眼睛，眼下一片青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腰腹部有一处疮口不断流着血水，胳膊上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口。

　　外面的太阳光洒到约翰身上，他往阴暗处挪了挪，短短一瞬身体里面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蚂蚁在撕咬着，他的血肉被分成一块块儿，最后又强行糅合在一起。

　　“嘶，真痛啊。”约翰皱着眉苦笑了一声。

　　他在确认了自己感染以后再没有出过门，脑海里冒出了很多杂乱的事情，比如乔茜该怎么办，要是死了以后尸体发臭发烂怎么办……

　　人活着的时候会生出无数烦恼，谁能想到有一天要死了，居然也会有这么多需要担心的事情。

　　为了以防自己真的会在这间屋子里腐烂，约翰朝隔壁传递了消息，没碰面，两家距离比较近，他只需要叫上两声那边就能听见，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如果哪天事情平息，他的尸体不会被人遗忘。

　　屋内的人继续苦恼着其他事情，努力分散注意力不去感受那钻心的疼痛。

　　屋外，埃德蒙和约翰站在大门口按捺着纷乱的情绪，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没有一个人主动敲门，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就这样让坏消息再晚一点。

　　门口长的野草被踩得东倒西歪，门板上面贴着一张变得褪色破败的儿童画，不知道是哪家孩子调皮贴上去的。
　　因为女主人长期不在家，约翰对于家里的事情非常粗心，光从已经破损的护栏，锈掉掉落在木板下的信箱、疯长的杂草都能看出来。

　　而现在，家里唯一的长久居住者也将离开。埃德蒙站在门外，手指死死攥在手心怎么都没有勇气去看里面的病人。
　　这种恐慌悲伤的情绪，让他似乎又回到了蕾拉在家里晕倒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准备在门口看多久，我脚都站麻了。”艾登有些无奈，埃德蒙自从到了以后就没动静了，之前那么着急的人现在停在门口不进去，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又看看那儿的。

　　埃德蒙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举起手准备敲门，但手还没挨到门板就又迅速放了下来，他走到艾登身后将他往前面推，“你去敲门。”

　　艾登的身体被推搡了几下，人不断向门板靠近，眼看着就快要贴上去了，他连忙伸手直接将门打开了。

　　“约翰！你身体还好吗，我们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

　　两人往里面走了几步，埃德蒙盯着里面的门扉没有察觉到艾登停下的身影，走着走着衣领被人扯住往后拉了回去。

　　“保持距离，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被感染的。”

　　埃德蒙无措地看着他，唇瓣动了动没了动作。

　　两人等待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了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阻隔视线的门被打开，他们看见了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约翰额头满是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汗水，一颗颗从额头滑下掉进了约翰茂密的胡须里，他竭力压下嘴里快要漏出去的呻吟，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因为肌肉过于僵硬看起来有些难看。

　　“你们怎么过来了，小心传染给你们。”约翰没有力气站立，整个身体都倚靠在门框上，那张汗水淋漓的脸上只有痛苦和难堪。

　　约翰看了一眼之间相隔的距离，挥手让他们再往后退，“埃德蒙回来了，那天真是对不起，没能将你带回来，戴维斯要是知道可能会开心到哭出来。”

　　“瘦了好多，艾登那家伙是不是没让你好好吃饭？”

　　他的视线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埃德蒙身上，嘴里关心一句接着一句，丝毫不给两人问出传染病相关的机会。

　　约翰真实地为埃德蒙回来感到开心，死后需要下地狱的事又少了一件。

　　埃德蒙观察着，撞见约翰宽慰的表情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瞥了一眼艾登，但这人给不出任何好建议，他只能自己面对对方身上看得见的歉意。

　　“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我知道你们一定找了我很多遍……只是我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这个样子，约翰，你也瘦了好多。”

　　约翰的疮口就那样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里面已经开始化脓，周围还有没有止住的血迹。

　　艾登自从看见约翰开始表情就非常难看，手指摸索着掌心的硬茧开口，“你的状况看上去很糟糕，我家里还有一些药。”

　　埃德蒙一个劲儿盯着约翰身上的伤口，即使那个伤口很恶心，这种奇怪的传染第一次在埃德蒙脑海中变得具象，他一时间不敢去看约翰的眼睛，不敢去直视这种未知的真实。

　　“没用的，你们能来看我已经很开心了。”约翰每说一个字都会缓一会儿。

　　约翰在床上躺了有三四天，这几天他亲眼看见自己身上一点点出现的疮口，最开始只是发痒，痒到人无法忍受就会伸手抠挠，伤口就这样出现了。艾登仔细听着传染的具体细节，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这些情况可比他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要严重很多。

　　“你现在身体上有多少伤口？”

　　约翰愣了一下，准确地来说是在回想，他嘴里默默念叨着，最后终于开口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七处。”

　　瞬间没人再开口说话，这个数字代表着约翰的状况比看上去还要糟糕，约翰见他们的表情难看得要命，掀起唇瓣发出啧的一声。

　　“不要做出这副表情，我还在这里，聊得也差不多了你们该回去了。”

　　“我们走了约翰该怎么办，没人照顾最后会……”埃德蒙后面没有说出来，死亡两个字成了某种禁忌，让人无法开口、无法接受。

　　艾登闻言一时间没说话，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约翰家里，但约翰一个人在家里迟早都会和别人一样埋入土里。

　　“我们还能为你做些什么？”艾登没有犹豫很久，问出他们此行最终的目的。

　　是的，最开始艾登就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两个人过来告知他们的时候可能就是当遗言一样说出来的。

　　约翰乱糟糟的头发搭在脸侧看起来十分虚弱，他似乎在叹气但细看又没有，他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艾登和埃德蒙。

　　“替我告诉乔茜，我没法好好照顾她了，替我说一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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