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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见人心
贺兰不知不觉,走到了渤海王府前。之前的煊赫门庭,短短数日已有荒败之气,洛城有传言,说是这处宅邸每到夜间便有鬼声幽怨而起。
哪里有什么鬼声,不过一日之内死了太多人,哀怨之气聚得太多罢了。
说不上此时的心情,她一面因为大仇得报而欣喜,但更多的却是悲悯。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这就是乱世,人命原本就不值什么。
她长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上的流云,流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恰如人生。
一辆马车停在身后,她没回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上车!”
贺兰烦躁的揉了揉额心,原本是想装作听不到的,可想着还不能撕破脸,犹豫了片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中,慕容泠悠闲地饮茶,一身月白襕袍,衬得他风姿如松,容颜似玉。他带着惯常露出的虚伪笑容,抬手为贺兰斟了一杯。
贺兰接过,嗅了嗅,笑道:“上好的云雾仙针,一锭金才得一两的好东西。殿下近来好生阔绰,连这样的极品好茶都饮上了。”
慕容泠不理她的讥讽,又递给她一块点心:“都是陛下所赐,尝尝看。”
贺兰并不拒绝,今日在瑶华宫耽搁了许久,尚未用膳,此时才觉得饥肠辘辘。
她咬了一口,觉得滋味尚可,甜而不腻,清香沁人,不由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陈留王殿下如今得陛下器重,刚接了尚书令,又加封了侍中……”她意有所指,笑得散漫,“如今只有高阳王的权势居于你之上了。”
慕容泠含笑看着贺兰,忽然伸手过来要触她的脸。
贺兰向后缩了一下,却听他说:“嘴角有东西。”
他笑着,指了指贺兰的下巴。
“怎么,有了夫家便准备和我避嫌了?”慕容泠揶揄。
贺兰拿出帕子,拭了拭自己的下巴,又拿眼横他:“过几日便是殿下婚期,要说恭喜,还得先恭喜殿下呢。”
说起婚事,慕容泠似乎有些怏怏,并无太多欢喜之意:“如今非常之时,我与崔尚书商议过,不会大办。所以你想讨喝喜酒,怕是不能了。”
“那倒是可惜,我最喜欢喝别人的喜酒了。”贺兰又放了一块糕点在口中,甜香盈口,她觉得很满足。
慕容泠将自己面前的也递给了她,道:“怎么像个孩童,这般喜欢吃甜食。”
说完,想了想又问:“你当真想喝我的喜酒?”
贺兰没大明白他的意思,觉得奉承着准没错:“自然,殿下得取高门贵女,自此如虎添翼,我很替殿下高兴。”
“是么?”慕容泠垂眸,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没再说什么。
贺兰以为他会有什么吩咐,却不想他就这般轻易放了自己。贺兰站在朱雀大街上,望着远远而去的马车,轻轻摇头。
朱雀大街上怎么会有她要去的地方,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贺兰见马车已无踪迹,转身向着一处巷子而去。
回到小宅中,刚赶上坊门落锁,坊中差役识得她,殷勤道:“女郎多日未归,可是宫中事务繁忙?”
贺兰笑得温柔,声音也清婉:“确实忙了些,有时就歇在宫里了。”
差役尚年轻,见她这般好看的女郎,还这般和气地对自己,不由红了脸,将自己方才所见一股脑儿地道了出来。
“女郎近日还是多提防些,今日我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一直在你宅邸附近转悠,看样子不怀好意……”
贺兰疑惑,心里一时起了警觉,但一想到环夫人的本事,又略宽心了些。
“多谢小郎君。”她摸了摸口袋,取了几个碎银子,塞到了差役手中。“劳烦你多留一些,毕竟家中就我们几个女子居住,总是不安心。”
差役不肯接,脸胀的更红了。
“这不是给你的,听说你阿母这些日子生了病,就当我给老人家买了几副药吧。”
她竟然知道这些……
差役拿着银子,一时无措,只觉得心跳得不像样子。
人人都知萧家女郎出身高门却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他原以为不过是传言,可今日见她心细如此,便知所言皆实。
差役当日下值就请坊中兄弟们吃了一顿酒,直言请大家一起保护萧娘,务必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捉起来一顿好打。
“不过是几个无赖,杀了就好,何必又让你陪人情。”将所闻告诉环夫人后,她只淡淡说道。
贺兰神色疏冷,坐在秋千上无聊地荡:“能有人帮忙,何必自己动手,何况若真是有心人,你有功夫的事儿不久暴露了么?”
“就凭那些差役,能行吗?”环夫人又犯了酒瘾,拿出腰间的酒灌了几口。
“想来不过两种人,要不然是惦记钱财的蟊贼,要不然就是有心人派来监视我的。这两种人想必都不难解决。”
环夫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自顾自地喝酒去了。
素商做好晚膳,喊她们去用,顺手又拿起贺兰换下的衣衫准备浆洗,嗅了嗅,问道:“女郎今日去了寺庙么?这般重的檀香气。”
贺兰知她鼻子灵,见瞒不过,干脆承认:“最近倒霉,想着去拜拜,求菩萨多保佑。”
素商却焦急,问道:“女郎可是又被那妖妇为难了?”
她近日被留在宫外,未跟随贺兰身边,但是从贺兰口中却总能听到那个钟夫人的恶劣行径。
她便不肯给个好话,习惯用“妖妇”称之。
环夫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插了句话:“你竟然能被一个小小的妖妇拿捏?”
她满脸不可置信。
贺兰何许人也,只要她肯,能把人骗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不过是个公主的保母,她动动手指,那妇人就会倒大霉,可她竟然能忍到现在。
不寻常,真是不寻常。
“哎呀阿姊,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当真委屈死了。她毕竟是公主的亲近之人,我将来嫁过去,服侍在主母身边,不得看她的脸色讨口饭吃呀!”
环夫人一脸看着她演的表情。
“你当真会乖乖给人做侍妾?”她无情地拆穿贺兰的谎言,“别人尚无可能,代王就更不会了。”
素商却听不明白:“姊姊昨日还说,女郎对代王有情,既然有情,为何他更不会?”
“自然是越在意,就越不愿在意。”
素商摇头,完全听不懂环夫人的话。
“傻子,等你有了心仪之人就懂了。”环夫人坐下,替他们盛好了饭,“你家女郎最是别扭,还释怀不了当年之事呢……这独孤策也真是的,得罪谁不好,偏得罪了一个最记仇的。”
记不记仇贺兰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当下报仇是第一要紧的,别的她想不了。
谁能帮她报仇,她就愿意多搭理些,没有利用价值的,她根本不会给一个眼神。
……
独孤策近来心情颇好,西征赫连部十分顺利,不过用了三千人马便将赫连朔杀得人仰马翻,匆忙往西逃了,而他趁势又收编了无数部众和战马,凯歌而还。
骏马疾驰在草原上,天上的云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天辽地阔,连风都无比自由畅意,拂过他深邃冶艳的眉眼时,有凌冽的凉意。
洛城已经热起来了吧,小狐狸最怕冷,生活在那里倒是更适宜。她从南地来,当初陪他经霜历雪的过日子,一定觉得很委屈。
可惜那时他无心想这些。
独孤策勒了勒马,准备等一等被自己远远甩开的亲军。这支队伍陪他经过多少次征战,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一日之内驰骋百里并不算什么,经风踏雪也属寻常,纵深敌后突袭是更是常用之法。
这一次他们一连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但大胜却让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竟半点困意都感觉不到。
乞干昌人还未到,笑声却先传来了,他大着嗓门嚷道:“今日回城,大王可得让我们喝足酒,吃足肉啊!”
独孤策笑着将一个令牌扔过去:“拿着这个去找木咄,让他给弟兄们每人分十坛酒,若是不够,就让他再备。”
乞干昌接过,见那令牌精巧,便知是他私物。忍不住问道:“大王不随我们一起吗?”
独孤策摇头:“孤还有要事,此番就不陪你们了。”
“洛城有动静了?”乞干昌忍不住问道。
独孤策没回答,只是笑着看向他。
虽在笑,但眼里的警告之意却让乞干昌浑身一震。
他忙告罪:“属下多言,还望大王恕罪。”
独孤策未再看他,策马缓行,声音淡淡:“疾奴勇猛,更胜旁人,孤一向看重你。”
乞干昌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可他却不再说下去。
“大王……”乞干昌惴惴。
“你随孤出生入死,若是亲信,谁能胜过你。莫要多想,将来若有更大的功绩,孤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你。”
乞干昌听到这一句,又高兴了起来,呲着牙只是笑:“大王待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必定肝脑涂地,誓死以报。”
独孤策摆了摆手:“孤的将军将来是要征战天下的,如何敢轻言生死。”
征战天下……
乞干昌听到这一句,觉得血液都要沸腾了,不住地点头:“属下遵命!”
独孤策仰头,笑声朗朗。
忽听一声鹰唳刺破苍穹,转眼一只猛禽俯冲而下,旋即稳稳落在独孤策肩上。苍鹰目光如炬,环顾着四周,姿态十分骄傲。
独孤策却伸手,顺了顺它身上的毛,淡声道:“难不成,她有消息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苍鹰的爪子上,果然见那处绑着尺素。
见过用鸽子传递消息的,却还是第一次见用苍鹰,大王这只苍奴养得久了,倒真像是有了灵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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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是拿捏人心的高手,只是不知道他们谁能拿捏得住谁了……求评论求灌溉求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