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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墙壁缓缓合拢。最后一刻,她看见外面黑衣人的刀锋劈在即将闭合的缝隙上,溅起几点火星。
“砰”的一声,密道完全封闭。
黑暗笼罩了一切。
密道狭窄低矮,众人只能弯腰前行。空气浑浊霉湿,弥漫着尘土和苔藓的味道。身后隐约传来撞击声——是外面的人在砸墙。
“往前走,别停!”沈砚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密道应该通往山后。”
众人摸索着向前。赵诚掏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密道壁湿滑,脚下坑洼不平,不时有人绊倒,又被人拉起。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微光。
是出口。
密道尽头被藤蔓遮蔽,拨开后,外面是山背的一片松林。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洒下清冷的光辉。
众人鱼贯而出,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喘息不止。
沈砚清最后一个出来。她靠在树干上,胸口起伏。右臂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袖子不知何时被划破一道口子,血迹渗出。
“你受伤了?”赵诚凑过来。
“小伤。”沈砚清摇头,目光扫过众人,“都还好吗?”
学子们大多只是受了惊吓,那对老夫妇也无大碍。书童正给他们拍背顺气。萧明渊的两个护卫,一人肩上刀伤深可见骨,一人腿上鲜血淋漓,都靠着树喘息。
萧明渊本人……
沈砚清看向他。锦衣少年站在月光下,右手按着左臂,脸色苍白,唇却抿得死紧。
“你受伤了。”沈砚清走过去。
萧明渊松开手。左臂衣袖已被划开,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汩汩冒血。伤口不深,但若不及时处理,恐会感染。
“没事。”萧明渊声音还算平稳。
沈砚清没说话,转身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那是林挽夏给她准备的,里面有几样常用药材和干净的布条。
她蹲下身,撕开萧明渊的衣袖。伤口暴露在月光下,皮肉外翻,血还在流。
“会有点疼。”沈砚清低声道,从布包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在伤口上。
那是林挽夏用三七、白及等药材磨制的止血散。药粉接触伤口时,萧明渊身体微微一颤,却没出声。
沈砚清用布条仔细包扎。她的动作并不熟练,但足够细致——前世她虽为文官,但也随军督过粮,见过军医处理伤口,多少记得些。
月光下,她能看见少年紧咬的牙关,和额角渗出的细汗。但他始终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平稳。
“好了。”沈砚清打好结,“伤口不深,按时换药,几日便好。但最好找大夫再看看。”
萧明渊低头看着手臂上整齐的布条,沉默片刻,道:“多谢。”
“不必。”
沈砚清站起身,准备回到学子那边。萧明渊却忽然开口:
“沈兄如何知道庙中有密道?”
这个问题问得平静,却带着探究。
沈砚清脚步一顿。她转过身,对上萧明渊在月光下清亮的眼睛。
“幼时听老人讲过,这一带旧庙多有避难密道。”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方才情急之下,姑且一试。”
萧明渊看着她,没说话。那双眼睛太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良久,他才移开目光,轻声道:“原来如此。”
气氛有些微妙。赵诚等人远远看着,不敢靠近。那两个护卫虽伤着,却依然警惕地盯着四周,也盯着沈砚清。
“今夜之事……”萧明渊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沈兄就当是一场意外吧。”
沈砚清听懂了言外之意——不要多问,不要深究。
她点头:“萍水相逢,天亮之后,各奔前程。”
萧明渊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像是惊讶,又像是欣赏。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依然带着贵气:“沈兄通透。”
顿了顿,他又问:“还未请教沈兄全名?”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沈砚清沉默。她知道,一旦说出名字,就等于在这位未来可能登临大宝的皇子心中挂上了号。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与皇室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萍水相逢,不必挂怀。”她最终这样回答,“萧公子保重。”
说完,她转身走向赵诚等人,不再回头。
月光洒在松林间,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山风吹过,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远处,破庙方向隐约传来人声,那些黑衣人似乎还未放弃搜寻。
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安全的。
沈砚清在赵诚身边坐下,闭上眼睛。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脑海中却浮现出林挽夏的脸。
如果她在,大概会一边埋怨她不小心,一边仔仔细细地给她包扎吧。
十天。还要八天才能回去。
沈砚清握紧了拳。平安符贴在胸口,仿佛还带着那个人的温度。
而另一边,萧明渊站在月光下,看着沈砚清的方向,许久未动。
“公子,”受伤较轻的护卫低声问,“要查吗?”
萧明渊摇头,目光却深了几分:“不必。她既不愿说,便不强求。”
但这个人,他记住了。
一个知道密道的寒门学子,一个临危不乱的女案首,一个为他包扎伤口却不愿留名的人。
有趣。
萧明渊低头看着手臂上的布条,布结打得整齐,显然是用了心的。
“沈兄……”他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夜还长,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而府城,就在山的那一边。
……
青峰岭的惊魂一夜后,车队加快了行程。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十一月十一日午时,三辆驴车终于驶入了江州府城。
甫一入城,喧嚣便如潮水般涌来。
府城比清河县大了数倍不止。主街宽阔可容四车并行,两侧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酒楼、药铺、茶肆招牌林立,幌子在冬日的风中猎猎作响。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有挑担的小贩、骑马的客商、坐轿的官眷,还有像他们这样背着书箱的学子。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刚出炉的烧饼香、药材铺的苦味、脂粉铺的甜腻,还有骡马留下的腥臊。
“好……好多人。”孙文彬趴在车窗边,眼睛瞪得溜圆。
赵诚也感叹:“这才是府城气象。”
沈砚清静静看着窗外。前世她久居京城,比这更繁华的街市见得多了。但今生作为寒门学子,再次见到这般景象,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
这就是府试的战场。在这里,她要和江州府下辖七县的数百名学子同场竞技。
驴车在城中行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停在西城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这里客栈较多,价钱也便宜些,是寒门学子常选的下榻处。
“悦来居”的招牌半新不旧,门面窄小。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在柜台后拨着算盘。见众人进来,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住店?”
“是。”赵诚上前,“我们要六间房,住十日。”
掌柜翻了翻簿子:“只剩五间了。这几日赴考的学子多,房紧。”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一行七人,五间房怎么分?
“我和沈案首一间吧。”赵诚提议,“挤一挤。”
沈砚清微微皱眉。她虽是女子,但一路以男子装扮示人,与赵诚同住本无不妥。只是……
“不必。”她开口,“我单独住,价钱可以多出些。”
掌柜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单间一日六十文,通铺三十文。你们自己商量。”
最终定下:沈砚清单独一间,赵诚和孙文彬合住,其余四人分住三间。付了十日的定金,众人各自拿了钥匙上楼。
房间在二楼最里间,狭小得仅能容一床一桌。墙上糊的纸有些泛黄,窗纸破了几个洞,用旧纸勉强补着。但好在干净,被褥虽旧却洗得发白。
沈砚清放下书箱,推开窗。窗外是客栈的后院,几株枯树立在墙角,井台边一个妇人正在洗衣。远处传来隐约的读书声,不知是哪家学子已在温习。
她关上窗,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平安符。符袋已经有些皱,但那个“安”字依然清晰。
还有七天。七天后,府试开场。
傍晚,众人下楼用饭。
客栈大堂摆了七八张桌子,此刻坐满了人,几乎都是赴考的学子。有高声谈论经义的,有低声交流考题的,有默默吃饭的,气氛紧张又热烈。
沈砚清挑了角落一张空桌坐下。赵诚去柜台点菜,孙文彬和其他人则竖着耳朵听周围人谈话。
“……听说今年主考官陈知府最厌华而不实,策论须得务实。”
“务实?我准备了三个月的骈文,岂不是白费功夫?”
“赶紧改吧,还来得及……”
正听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锦衣少年簇拥着一个华服公子走了进来。那公子约莫十八九岁,生得倒也端正,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倨傲之气。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在这初冬时节显得格外突兀。
掌柜连忙迎上:“陈公子来了!快请上座!”
被称作陈公子的少年瞥了大堂一眼,眉头微皱:“这么多人?本公子不是说了要雅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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