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民政局随便找的男人结婚了

　　沈促离开咖啡厅准备回学校的时候接到了段恂初的电话。
　　这座城市极少下雨，外国人普遍不喜欢打伞，此时的绵绵小雨飘落而下，沈促看着联系人，按下接听键。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比他还快，裹挟着明显的风。
　　沈促顿了一下，问：“看到消息了？”
　　“看到了。”段恂初说，“可我现在不在宁城。”
　　“不在？”
　　“嗯，我有事得回家一趟，小粲的吉他我已经让陈禄买了把新的送过去了。”

　　“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说：“港市。”
　　雨势渐大，沈促单手带上了帽子，轻声询问：“要紧事吗？”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这次出差确实打乱了一些他和段恂初的协议内容，比如如果段恂初需要他应对舆论，他无法到场。
　　除此之外，沈促还觉得有些失落，如果他没有发消息让段恂初去送吉他，是不是他就不会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在宁城了。

　　处变不惊的沈医生第一次为简单的几句话胡思乱想这么久，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沈促结结实实愣了，等他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只剩下段恂初温柔磁性的声音。

　　“不是的，别担心。”他说。
　　“……好。”

　　沈促没有再询问下去，隐瞒一定有原因，这个原因必然出自于对方对你和对彼此关系的考量，他不想用自己的思维去揣度别人的心思。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细密的雨水打湿沈促额前的头发，风吹来时，雨丝微斜，他的睫毛上也挂上了雨水，沈促再在红绿灯处停下。

　　红灯无比漫长，沈促想起那个路灯下的那个晚上，段恂初将伞撑在他头顶，那天，他没有回头。
　　“段恂初，你那边下雨了吗？”沈促抬手想抓住一滴雨。

　　电话那头的段恂初好不容易走出克里斯的诊所，每次离开的时候克里斯都会让他签几张签名照。

　　他抬头看向远处因细密的雨而灰蒙蒙的一片天。

　　“嗯，下了。”段恂初说。
　　“其实我很讨厌下雨。”沈促突然来了一句。

　　掌心接到的雨水很快积蓄成一汪，沈促没有并拢五指，任由它们从指缝中流走。

　　“段恂初。”
　　沈促突然叫他的名字，让电话那一端伸手去接雨水的人指尖一颤。

　　“如果不是我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

　　或许是这句话充满歧义，段恂初的脑海霎时间空白一瞬，紧张到手都在抖，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段恂初真的会怀疑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知道了自己最可怖的一面。

　　段恂初稳了稳心神，说：“没有。”
　　“那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隐瞒一辈子，他不想让沈促看见自己被折磨的样子，不想让沈促看见他的伤口，不想……如果可以，他要永远从背后拥抱他，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狰狞的脸。
　　他迟迟没有回答，答案却已经不言而喻。

　　绿灯亮了起来，沈促说：“等我回去。”
　　“好。”

　　挂断了电话，段恂初蹲在路灯下，克里斯从诊所出来为他带了一把伞，察觉到他状态不佳，克里斯半蹲在他面前，把伞低递到他面前。

　　“好像你们国家的人很喜欢打伞。”克里斯切换成朋友模式，“今天镇上有一家酒吧开业，去喝一杯吗，段？”

　　段恂初接过他的伞站起来，短短两句话他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但克里斯知道不是这样，他只是习惯性的把所有情绪压了下去，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好。

　　“come on，就当放松了。”克里斯继续劝说，段恂初面上平静无波。
　　“不了。”

　　见段恂初拒绝的意味明显，克里斯十分夸张地捂住心口作痛心疾首状。

　　“看来和爱人的通话没有治好你。”克里斯挑眉，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段恂初扭头扫了他一眼，缓缓说，”沈促。”

　　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融进细细的雨水，打在肩上，氤氲着朦朦水汽，潮湿又温柔缱绻。

　　尽管克里斯中文不错，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不免犯迷糊：“沈cu，vinegar？”
　　段恂初急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无奈道：“……不是那个醋。”
　　克里斯却好像看不见他脸色般的自言自语：“sour，有趣。”

　　——

　　沈促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他突然不想回学校了，从前，工作可以让他平静，现在，工作只能让他心烦意乱。

　　想喝酒。
　　但不想一个人喝酒。

　　于是，沈促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接到电话的时候很是意外，在得知他想喝酒之后，很利落的发了一个地址。

　　在离他不近的一个小镇上。
　　沈促回学校开了车，奔着地点就去了。

　　开了快一个半小时的车，路上的雨一直没有停，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沈促从车上下来，等在酒吧门口的人小跑着迎上来就要给她一个拥抱。

　　沈促直接抬手抵住他的头，动作熟练的像在菜市场杀了几十年的鱼。

　　“促促，不要这么小气嘛。”男人控诉。
　　“不行。”沈促推开他。

　　男人穿着皮衣，一身叮呤哐啷的链子耳钉，整个一邪魅狂狷的范，沈促简直要觉得自己来找他是个错误的选择了。

　　沈促的视线落在他头上：“虞岑游，你这一头粉毛是怎么回事？”
　　虞岑游无视他语气里的诧异，骄傲扬头，“怎么样，我刚染的，帅不帅？”
　　“丑死了。”
　　虞岑游：“……”

　　沈促在前面走，虞岑游愣了好久才更上去，酒吧是刚开的，来的人还挺多，虞岑游看他走远，只能高喊了一声：“沈促！等等我啊！”

　　他一口中文一堆外国人了引不起什么波澜，反正没人听得懂，虞岑游怎么想着，路过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

　　虞岑游没在意，更在沈促身后进了酒吧，带他去了二楼。

　　“怎么样？还不错吧？”虞岑游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喝什么？这家酒吧我刚开的，你放心，合规合法。”
　　沈促淡淡扫了他一眼：“可别叫我哥，当心你亲哥知道撕烂你的嘴。”

　　虞岑游缩了缩脖子，他要是不叫，面前这位能直接撕了他，权衡一下，还是得叫。

　　“哥，我哪儿敢啊。”
　　笑话，他面前这位堂哥可是单枪匹罗从虞家祠堂走出来的人。

　　他虞岑游没什么大志向，家里的家业有他哥哥虞岑帆打理，这辈子他就像当个混吃等死的公子哥。

　　沈促点了酒后虞岑游就离开了，楼下的乐队开始演奏，一杯酒被缓缓推到了他面前。

　　沈促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是一个外国人。
　　“你好。”他的中文很流利。
　　“你好。”
　　“你可以叫我克里斯，能请你喝一杯吗？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朋友的……”
　　难道外国人也学会这么老土的搭讪手法了吗？沈促推回那杯酒，打断他：“抱歉，我结婚了。”

　　克里斯的视线落在沈促手上的那枚闪亮亮的戒指上。

　　“真是遗憾。”克里斯心弦一动，感叹了一句，“原来打算介绍你给我一个朋友认识的。”

　　克里斯脸上的笑容绅士有礼，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味，他约的朋友还没有来，他不介意和这位克里斯喝一杯。
　　沈促拿起自己那杯酒，对着克里斯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橙黄色的酒面微荡，一声清脆的声音淹没在酒吧的音乐里根本捕捉不到，但克里斯不知道怎么的，浑身颤了一下，久久不能回神。

　　“你的那位朋友是个怎样的人？”沈促问。
　　听见他的声音，克里斯这才回过神：“一个胆小的人。”

　　沈促低头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可克里斯好像来了兴致：“你的爱人一定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吧，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来不了。”
　　“why？难道他让你伤心了？他不爱你？”克里斯一副收留心碎男孩的模样，给予安慰。
　　“不知道。”沈促低头摇晃那杯酒，缓缓倒在座位上。
　　克里斯：“小vinegar，you love him？”

　　沈促没有回答，他想说爱，可好像有不那么确切，沈促意识藏在心间最深处的想法，是他不想承认他爱。

　　克里斯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努力展现自己的中文：“你和我的朋友很像，他有一个很爱的人，但他很胆小，他不敢赌爱人对他的爱，所以不敢剖开自己展示在他的爱人面前，一方面他害怕他的爱人无法接受他最不好的一面，一方面又对他的隐瞒感到歉疚。”

　　确实很像，沈促问：“那后来他说了吗？”
　　克里斯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一直打算悄悄解决好所有问题。“
　　“如果解决不了呢？”沈促看向他，“也不说吗？”
　　“或许吧。”克里斯耸肩，拿起酒杯敬他，“他总是很有自己的计划。”

　　沈促仰头一口灌下杯中酒，脑袋瞬间清明了不少，酒吧的音乐让他觉得吵闹。

　　克里斯见他杯中酒尽，留下一张名片就离开了。
　　那张名片放在桌上没动，沈促朋友来的时候正好和克里斯擦肩而过。

　　朋友在沈促身边一屁股坐下，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沈促摇头。

　　他这个朋友是宁城人，和他还有方诸是同一个学院的朋友，之后他后来出国留学，就一直留在国外了。

　　李代说拿起桌上的名片看了一眼递给沈促：“还真是他。”

　　谁？沈促接过名片。
　　李代说：“克里斯，心理咨询师，上个月还我们学院做了讲座的。”

　　沈促拧眉，他脸色的疑惑在翻倒名片背后的那一刻彻底凝固住了。
　　名片背面的签名他再熟悉不过，潇洒大气的字体，这是段恂初的签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刚坐在没两分钟的李代就看到身边的沈促跟离弦的箭一样追了出去，速度快到李代想喊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沈促挤出人群去追克里斯，看到签名的那一秒，沈促立刻就意识到了克里斯口中说的是谁。

　　他认识自己，那段恂初是不是也在这里，他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他生病了……
　　沈促迫切的想要知道全部。

　　走出酒吧的时候，克里斯早就已经不在了，马路对面亮起红灯，天色暗下来，路灯还没亮，沈促寻找了一阵，没看到人，正当他有些失落地转身的时候。

　　鬼使神差的，沈促脚步一顿。

　　呼吸变得又沉又急，沈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好像什么心电感应一样，他转过身，在路灯亮起来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雨还在下，段恂初压低帽檐站在路灯下，深深凝望他，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沈促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好在这一次他回头了。

　　绿灯跳转，沈促快步穿过人潮站在段恂初面前。

　　“段恂初。”沈促看着他，“你不是在港市吗？”
　　“沈促……”

　　雨越下越大，没等他解释，沈促红着眼眶，一个巴掌落在段恂初脸上。
　　惊天动地。

　　沈促颤声说：“段恂初，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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