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与新茶

　　靳如意受不了一样垂下眼，因为紧张，连睫毛都在簌簌地抖着，程屺环抱着她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靳如意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胸腔里有节奏有力的震颤以及打在头顶炙热的呼吸。

　　太近了。

　　心跳声，呼吸声，薄薄的一层衣物根本阻隔不了的清醒触感，燥得靳如意的脸开始微微发烫。

　　“不闹了?”程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微微有些哑。是因为什么，都心知肚明。

　　靳如意小心翼翼地把腿挪开了点，红着一张脸，“程屺，我得起床了。”

　　程屺松了劲儿，往起直了直身子，就在靳如意打算松口气时，他又突然俯下身来，是一幅不容拒绝的姿态，像盯着什么猎物一样一瞬不瞬地瞧着身下的人。

　　灼热的呼吸直直打在颈侧，靳如意不知怎么就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听到了程屺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额头突然印上来一抹温热，甚至还轻轻蹭了蹭。

　　靳如意浑身像过电了一样，僵在了原地，心怦怦地跳，直到程屺穿好衣服站在床边，她才瞪着眼睛埋怨，“程屺，你干什么啊！”

　　程屺似笑非笑，看着床上愣住的人，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娇憨，瞪着眼睛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好亲。

　　“早安吻啊。”程屺状似随意的开口，然后欣赏够了靳如意面红耳赤又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样子，才说道，“该返程了。”

　　靳如意慢吞吞地坐起来，额头上被轻轻碰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清晰的触感，让她难堪的不是程屺突如其来的越界行为，而是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所以某种意义上，是靳如意默许甚至纵容了程屺一系列的荒唐行径，而原因似乎也是呼之欲出，只不过靳如意还死撑着不想承认罢了。

　　程屺用过的浴室依旧带着冰凉的水汽，他打开浴霸灯，昏黄的光闪了几下后才稳定了，尽管已经有些旧了，但它的功能依旧强大，发出的热量足以驱散小小空间里萦绕着的寒气。

　　所以等靳如意进来的时候，整个浴室都是暖融融的，只有空气里残留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和清新的须后水味道，证明了这里刚刚有人使用过。

　　靳如意出来时，程屺已经穿戴整齐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正戴着耳机和人打电话，看见靳如意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或者回避，他指了指桌上泡好的咖啡示意靳如意喝，然后不耐烦地和对面的人说，“下午三点，方案必须放我桌上，否则你就收拾一下走人吧。”

　　靳如意喝了一小口，咖啡醇香口感丰富，比自己凑数买的速溶咖啡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等程屺打完电话，靳如意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又把凌乱地堆在床上的被子铺平整了，才一起下楼退房。

　　小旅馆没什么消费项目，也不用等服务员查房，给前台还了钥匙就可以走。

　　外面的雨停了，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鲜亮了一些，暴雨过后，夹缝中的绿色苔藓似乎也吸饱了水分开始玩命地长。

　　空气中植物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起来清新又上头，靳如意忍不住使劲吸了口气。

　　此时刚过九点，云山镇还在慢悠悠地苏醒，除了偶尔飞过的鸟和早起饿了的家畜，整条街上鲜少有人出现。

　　一个小时后，昨天刚刚结婚的男人在旅馆前台收到了程屺留下的厚厚的红包和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祝：百年好合。”

　　依旧是先送靳如意回家，但程屺没有像上次一样把人送到了就走，而是下车帮忙拿着行李，一幅要送到楼上的架势。

　　靳如意不想让程屺上去，就对着他伸手，“我来吧。”

　　但行李没递过来，程屺的另一只手倒是递过来了，“怎么，想牵手？”

　　靳如意没理他，反正也拦不住他非要上去，还不如顺着点赶紧把人打发走。

　　但没想到程屺放下行李后，就利落地和靳如意告别，“我先走了。”

　　靳如意准备了一肚子话用来对付程屺，这下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禁脱口而出道，“这就走了？”

　　程屺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我走？”

　　“谁舍不得你了啊！”靳如意哼了一声，看着还立在一边的程屺，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走。”

　　程屺笑了一下，心情很好的样子，“那就……改天见？”

　　“走走走！”

　　把人推出去关山门，靳如意才看到玄关柜上放着的镇痛贴。

　　程屺是专门为了送这个才上来的？

　　靳如意把镇痛贴抓在手里快步走到卧室，拉开窗帘后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停车位。

　　刚刚停在那里的灰色轿车已经不见了，靳如意有些怅然地拉上窗帘，心里突然就跟空了一块似的。

　　晚上七点，靳如意准时出现在直播间。

　　“星期茶”最近热度很大，网友们从TG的小程序摸到了望园道17号如意茶楼，又一路摸到了靳如意的直播间。

　　此时评论区分外热闹，弹屏密密麻麻，快到靳如意看不清。

　　靳如意坐在手机前和直播间的人们聊天，回答大家五花八门的问题，声音柔柔的。

　　“嗯，今天在家。”
　　“晚饭吃了。”
　　“家庭地址？不方便……”

　　正说着，屏幕上又弹出来熟悉的特效外加粉红色泡泡字体，“用户x7为主播送上星光城堡，愿公主殿下天天开心幸福！”

　　评论区更热闹了。

　　“啧，榜一来了，快让道，给大哥排面。”
　　“这哥终于上线了，我以为他移情别恋了QAQ……”

　　X7：“主播好久不见。”

　　又是这位姓刘的先生，靳如意看着屏幕上久不散去的粉红色特效，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X7，好久不见。”

　　X7：“最近直播频率变低了，主播是谈恋爱了么？”

　　靳如意微微恍了神，想到昨晚上还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程屺，虽然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那种暧昧胶着的氛围还是让靳如意有些脸热，所以她并没有发现评论区已经沸腾了。

　　“靠，她没反驳！”
　　“她甚至脸红了……”
　　“心疼榜一大哥的星空城堡。”
　　“楼上，有什么好心疼的，说不定我们都是他俩play的一环……”

　　程屺满意地看着屏幕里脸红的人，又砸了几座星空城堡，才心满意足地下了线。

　　如意茶楼的员工最近发现自家老板有些反常。

　　比如开会的时候，小米在一边口若悬河地汇报工作，老板在一边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颊红扑扑的。

　　比如给顾客下错单，上桌的时候，88的一壶茶变成了888套餐，顾客倒是喜笑颜开的，可把店里的员工们愁坏了，这么下去，店还愁败不光？

　　再比如，老板最近喜欢上了在3楼过夜，甚至连四件套都换成了小雏菊印花的，早上员工到店时，靳如意已经开了门，甚至连卫生都打扫完了，又是一副要与茶楼共存亡的架势。

　　这下员工们也糊涂了，私底下悄悄议论了好几次，最后得出结论：自家老板八成是有什么惦记的人了。

　　这天，靳如意正在库房盘点存货，宋桉屿来了，手里还拎着两盒隔壁买的点心。

　　自上次在铧茂顶层说开了以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靳如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时，宋桉屿就递过来一盒荷花酥，笑着说，“今天贪了个方便，虽然买的是你隔壁店里的点心，但应该是你喜欢吃的口味。”

　　宋桉屿是温柔理智又进退有度的人，话说开了，虽有遗憾，但也不再纠缠，体体面面地做朋友。

　　比如此时，他言语妥帖又温柔，完全不似之前表白被拒的样子，靳如意跟着放松下来，故作严肃道，“今天是敷衍了一点，但看在荷花酥的面子上，罚你下次请个大的。”

　　说话间两人都笑了。靳如意想，这才是成年男女该有的相处方式，进退有度。但又禁不起细想，这样礼貌又疏离，似乎总隔着一层纱，平白遮住了成年情感该有的热烈和痴缠。

　　一楼上座率基本满了，二楼也都被预定了出去，靳如意带着宋桉屿上了三楼，还带了一壶茶上来，两人边吃边聊，竟也意外解锁了不少共同话题。

　　宋桉屿突然看到垃圾桶里被拆开的镇痛贴包装，一脸的不可置信，“如意，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靳如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去库房之前刚贴上的镇痛贴外包装，“啊，你说这个？是一个朋友送的。”

　　宋桉屿看着包装袋上熟悉的花纹，喃喃道，“那你这个朋友，一定大有来头。”

　　“什么？”靳如意不解地看他。

　　宋桉屿耐心解释道，“这个镇痛贴，是我的导师，也就是上次给你推拿的柳峥中教授研制的，因为制作工艺复杂，用料严苛，目前还无法实现量产。”

　　言外之意，靳如意懂了，这个镇痛贴一般人拿不到，但程屺不仅拿到了，还一盒一盒的送，可见他和柳峥中教授的关系……。

　　宋桉屿又说，“这个镇痛贴对你这样的陈旧性腰伤效果特别好，既然你有机会能拿到，就一定要按时贴，可别像之前一样，有一次没一次的。”

　　“嗯。”

　　两人又聊了会儿，还约了过段时间一起去看国内一位小众设计师的玻璃艺术展。

　　程屺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靳如意和宋桉屿坐得特别近，两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手机，靳如意还对着宋桉屿保证道，“那到时候不见不散。”

　　“咚！”

　　有什么东西掉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了钝钝的声响。

　　靳如意抬起头，发现是多日不见的程屺，而他的脚边，是撒了一地的圆滚滚的青提。

　　程屺一脸嘲讽地看着二人，然后眼神定在了靳如意身上，咬牙切齿，“行，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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