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柯学秩序下一封战书

　　“很疼吧。”

　　察觉到熟悉的声音，木下弦音转过头来，看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诸伏景光。被叠得很平整的班旗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她的眼睛依旧那么清澈，但好像牵引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思绪和情感。这就是进入工作状态的人类吗…总觉得，如果是别人的话，不太可能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呢。诸伏景光这么想着，不免从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敬畏之情。

　　“人生在世第一次骨折，肯定会疼呀。不过，以后创面上重新长出的骨头会比原来更粗的吧？”

　　作为受害者的木下弦音却十分开心地笑着，脸颊红扑扑的，和从前并无二致。诸伏景光见此，即便心里有着万千复杂的情绪，也只得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

　　“弦音，你这几天都在公安那边做绝密工作吧？”一位女同学来到木下弦音身边，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吗，其实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太初级啦，还算不上绝密呢。”木下弦音回想起这些天接连发生的让人喘不上气的事件，心里默默扶额，表面上却一直保持着营业式的官方微笑，“不过，说起工作，我倒是学了很多警校里绝对学不到的东西。”

　　“那是像007一样的生活吗？好帅气啊！我以后去了搜查一课，一定会帮你把最基础的小杀人犯先送进去的，绝对不会让这帮小喽啰打扰你的工作！”

　　另一个女孩子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这么说着。这些话不知道戳中了她的哪个笑点，竟引得木下弦音一直笑，根本没力气按下自己的嘴角。

　　“笨蛋，杀人犯怎么就算得上小喽啰了。不许大意啊，给我当心点。”

　　“话说回来，弦音。你都学了些什么，能悄悄展示给我们看看吗？”

　　木下弦音完全低估了这帮姑娘的好奇心。她收起笑容，愣了愣，思考半晌，最终还是迟疑着把问题抛了回去。

　　“……你想看哪方面？”

　　“哪方面？”
　　“这又包括了哪几种……”
　　“要不……表情管理？”
　　“那会很帅的吧！”

　　于是木下弦音被迫接下了这份苦差事，应声眨了眨眼。她的五官慢慢舒展开来，眼睛睁得圆圆的，表现出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她甚至清了清嗓，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原来那么粗犷。

　　“这是什么，无辜的女高中生受害者吗？”
　　“笨蛋！我们又不是想看这个，你再开玩笑，小心我揍你喔。”
　　“难道你做间谍的时候也要天天保持着这幅表情吗？”

　　“哈哈哈……别打我呀！！”

　　木下弦音打着哈哈，意识到自己避免不了这一份应酬。只能试图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以期博得这帮好奇女孩的欢心。

　　事实上，现在的木下弦音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秘密任务执行者，至少在她自己看来，还远远不够格。

　　日常生活中，她会特地去留意自己的表情。果然，有时候会特别可怕啊……她这么想着，开始寻找那些时刻里、自己身上的共同点。

　　从此，木下弦音发现了一个假想敌。一直缠绕在她的身边。像孤魂野鬼一样，束缚着她的思绪。

　　她正是在看着她的敌人。

　　即便刚20出头，即便留着长发、脸颊上仍有未脱的稚气，即便她不得不被双腿限制行动，木下弦音依旧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她认真起来，将眉眼间的锋芒尽数释放。深吸一口气，放低姿态。这个时候，她的表演已经开始。

　　不过，她的假想敌需要一个具体的存在作为替身。因此，此刻的木下弦音急需在现场寻找到一个倒霉的受害者。

　　“木下，你……”

　　降谷零正好在这个时候闯入了她的世界。

　　淡棕色的眼睛迅速锁定了目标。像狙击手的瞄准镜一般，晶莹剔透，精准无误。将目标的心脏猛然揪起，却又不知所以地被对方控制着身体。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并未说话，只是像鹰一样，在阴影中紧紧注视着她的『敌人』。

　　降谷零冷汗直冒，为什么木下弦音总是针对他做实验……？不行，现在根本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此刻的他仿佛踏入了一片未知的森林，眼前的这双眼睛，不知应该属于嗜血的野兽，亦或者是友好的人类。若这就是战场，他将为此作出抉择。而赌注可能是生命，或者更高价值的事物。

　　但他犹豫着，敌我不分。

　　“恭喜毕业，”木下弦音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清晰，但没有半点温度。她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自然也没有动静。

　　直到降谷零从中看见她所希望他看见的。

　　“Bourbon。”

　　……

　　“开玩笑的啦。又被我吓到了吗，降谷——君？”

　　木下弦音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她看着降谷零受惊吓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真的在开玩笑吗，木下。”

　　木下弦音愣了愣，轻轻扬了扬嘴角。她眯起眼睛，带着笑意注视着那位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

　　“这个嘛……你是最清楚的。”

　　希望这就是一场玩笑。

　　“不是吗？”

　　□

　　在朋友眼中，木下弦音最擅长的事情便是不告而别。即便是如此重要的时刻，她依旧选择悄悄离去。临走之前，她托娜塔莉将礼物送给对应的人。而在娜塔莉注意到事情的不对劲以后，当事人早已坐着轮椅，来到了樱花飞舞的警察学校门口。

　　她打开手机，罕见地点击了视频通话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父母——他们身在欧洲，当地仍处于凌晨时分。然而她的父母从来不愿为睡眠多浪费一刻钟，非必要时刻，他们总会保持清醒。

　　只不过，这一点不健康的生活经验，他们从来没打算传授给自己的女儿。

　　屏幕里的木下弦音还是她父母送她去机场的时候看到的那样，几乎没有变化。只有长了半截的头发能够表现出她在这里所度过的年日。背景中飞舞的樱花时不时窜到镜头前，遮住她灿烂的笑容。

　　木下弦音把手机拉远，尽力拍到身上的礼服和身后的校门。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不得不将头发尽数别至耳后。随后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大大的耶。

　　“这么快呀。”屏幕里的黑发女士笑着说道，“送你上飞机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小毛丫头呢。非要带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去那边……但生活过得还是蛮不错的呀。”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木下弦音满脸骄傲地回答着，活像个女高中生。

　　“弦音，你是受伤了吗？怎么坐着椅子……这是轮椅吗？”

　　她的父亲忧心忡忡地看着屏幕。

　　当初最不希望女儿跑去做警察的，就是屏幕上这位看似邋里邋遢的亚裔中年大叔。实际上，木下弦音的父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至于下达反对意见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女儿的人身安全。

　　木下弦音一旦下了决心，不仅结果很难改变，还会因此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毕竟是亲生的孩子，他对此无所不知。

　　当然，到了后来，在妻子的一再劝说下，他还是妥协了。

　　“如果违背自身期望而活，即便拥有100岁的寿命，她也不会过得快乐。”

　　“这就是我们的女儿。”

　　这是他妻子的原话。

　　而此刻的木下弦音只是单纯地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她停顿两秒，打着哈哈说道：

　　“怎么可能。我骨头超硬，哪有那么轻易坐上轮椅！”

　　“只是要拍照而已呀，拍照。我个子小，当然该坐前面。这边的风景也不错，樱花很漂亮……”

　　“毕业之后，不要太勉强自己。”她的母亲叹了口气，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你放心去做吧。”

　　“Rassurez - vous de le faire, je le comprends tous, même si cela vous co?tera la vie. Avancez jusqu'à ce que vous arriviez à votre fin. N'ayez pas peur, nous vous attendrons là - Bas.”

　　她的父亲一听这话，立马挤进了屏幕：“什么东西……？你妈妈刚才说什么了？”

　　“好啦，不要打扰她了，人家好不容易想拍张照片，你还打断她。OK，到此为止吧！拜拜~”

　　母亲笑着对镜头招了招手，主动挂了电话。

　　木下弦音看了看黑黑的屏幕，动作干脆地收起了手机，操纵轮椅往前行进。

　　她的父亲不懂法文，而她的母亲通晓多国语言。当前状态下的木下弦音，能力虽不及她那优秀的母亲，但在法语方面也勉强算得上精通了。

　　是的，她一字不落地听懂了。

　　这句话是母亲特地送给她的定心针。

　　□

　　“娜塔莉，这些就当做我最后送给你的东西。当然，希望不是。但以防万一……不要因为这个怪我呀。”

　　“就把它当做是最后的礼物吧。”

　　她从来没有这么绝对地说过一句话。

　　“请务必提醒他们带在身边，你也是。这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挂件。——每个人的设计都不一样，所以不用担心会被我牵连到什么。”

　　她从来没有那么小心地准备过一份礼物。

　　“上面少了一些配件——没关系，这是一种特色。”

　　配件就带在她的身上。

　　木下弦音垂下眼眸，看着落在膝上的粉色花瓣，只得继续行进。

　　清脆的铃铛声伴她而行。

　　这将会成为未来的她的标志。人们将会通过铃铛声认识她，从而记住金城铃兰的名字。他们会称之为艺术家的怪癖。然而，在这个有五十多亿人口生活在一起的世界上，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些铃铛的意义所在。

　　只要它们还能发出声响，长命锁就在继续发挥作用。她将自己的生命与所有人绑定在了一起。

　　木下弦音知道，这只是一份几近迷信的希冀罢了。

　　但她逼迫自己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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