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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凤岭
林承元站在院中,问道:“兄弟们怎么样了?”
亲卫梁飞回禀道:“大家方才用了药,已经好多了。”
林承元点点头,“再休息三日便让他们收拾东西,随我回玉门关。”
梁飞犹疑道:“可柱国大人并未下令......”
林承元看了他一眼,长眉微挑,“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出事了,我担着。”
“小林将军,晚好啊。”
林承元冷笑了下,“珣禛山人好雅兴,不知阁下找我有何事?”
骆珣这些年以修道者自居,道号“珣禛”。他轻声道:“我来与小将军商讨寻解药之事。”
林承元朝梁飞使了个眼色,“进屋说。”梁飞会意,退下传令。
林承元领着骆珣进屋,关上门窗,“我打算带兵北上,绕至北戎人防守最薄弱的西南处突袭,之后直击北戎王城。”
骆珣震惊于他的异想天开,“就只带这数千人?”
林承元说道:“快到年关了,北戎必会派兵去各处关城劫掠钱粮。彼时自西南往王城的路上防备最为薄弱,是袭击的最佳时机。”
骆珣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
林承元看了他一眼,“王城中真的有附琼蛊的解药吗?”
骆珣笃定的点点头,“只要拿到解药,陛下便有救了。”
林承元的面上露出了带有无限期许的笑容,“若是快,我便能赶在阿隽生辰前回去,将这解药作为生辰礼赠与他。”
骆珣看着他面上的笑意,抿了抿唇,“陛下是大汉君主,肩负天下,你是林柱国独子,身上亦有家族责任。先不论天下人,你觉得你的族人会接受你与陛下相爱吗?”
林承元面色一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是我与阿隽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不对,陛下都不一定知晓你那点心思,就算知晓了也不会答应,他是个善于权衡利弊的聪明人,”骆珣面色平淡,“退一万步说,即使众人答应,陛下也给了你想要的答复,你能接受日后所有的职位升迁都不可避免地牵扯上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这话一下便戳中了林承元心里的痛处,他泄气地抓了抓头发,“那你说该怎么办。”
骆珣摊了摊手,径自打开房门走回去。
利弊,责任。
林承元咀嚼着这两个词。
要是没有这些就好了
好烦。
“少将军,前面不远处便是界碑。一过界碑,就是北戎人的地盘了。”
林承元收好地图,抬手示意后面的兵士停下,“前日派去玉门关的人有消息了吗?”
梁飞回道:“还没有,不过算算脚程,他们应该已经见到了陆将军。”
林承元点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确认道:“珣禛山人还没跑吧?”
梁飞笑了下,“兄弟们看得可严实了。”
林承元眉眼低垂,神情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分外难以捉摸。他沉吟片刻,“你去挑五百人出来,与他们一道在此处驻扎,若他敢耍什么花招,尔等可将其就地格杀。其余人随我走。”
梁飞颔首,“少将军万事小心。”
林承元笑了下,“放心,你少将军能克万难。”
说罢,他微微抬手,往下一压,“走。”
大宛马向前跑去,身后乌泱泱的人群随之跟上。
界碑处黄沙飞扬,偶尔点缀着几处稀疏的枯黄草丛。比草丛还要稀疏的,是北戎人居住的毡房,它们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广袤的原野上。
林承元一勒马缰,掏出千里镜看去,原野上并无行人踪迹。毡房看起来不像是陈旧落败的样子,且边境之地无人巡视......
他沉思间余光瞥见了一旁立在山脚的石碑,商凤岭。
原来他们身后的山叫商凤岭,好有意趣的名字。
“少将军,不好了!”斥候的惊呼打断了林承元的思索。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东北方有大批兵马正朝这里过来,听马蹄声足有数千人之众!”
......果然有诈。
定是那神棍通的风声,回去就砍了他。
林承元暗骂一声,“撤!”
“......等等,西南方、西南方亦有人马......”斥候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判断道。
“啧,”林承元吐出口浊气,当机立断,“上山!”
山路并不好走,这是他来月明部族第一天便明白的道理。
但身后马蹄声猎猎,他已无退路。
山间红杉高大密集,其间雾气缭绕,蒙蔽了行者的视线。
笃笃、笃笃......
一道黑影自身侧掠过,扬起一阵寒风。
林承元攥紧缰绳,镇定地驱驰马匹继续向前跑去。
哇——哇——
一群寒鸦腾飞而起,声振林樾。
寒鸦......林承元松开马缰,右手移至腰间佩剑处,“装神弄鬼,阁下躲在暗处作甚?”
回应他的,是一阵激越笛声。
笛音一响,周遭暗影中出现了一双双泛着贪婪绿意的眼眸,而后一匹匹矫健的身形径直朝常胜军扑来。它们完全不惧刀剑与高大马匹的铁蹄,只一味撕咬着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活物,疯狂至极。
林承元提剑刺穿一匹直取他面门的恶狼的腰身,而后手腕翻转,将狼尸朝着狼群甩去。
身后马匹沉沉倒地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太多了,他眨了眨眼以避免血浆流入眸中,狠狠一抽马鞭,执剑向恶狼最少的地方冲去。
“誓死掩护少将军!”
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亲卫浑身带血,一气斩落三四狼首,和诸军士一道朝他冲来。
他们以身为盾,暂时替他挡住了身后的狼群。
林承元咬咬牙,挥剑砍向面前最后的一匹狼,随后策马向前。
他与梁飞约定的接应地点就在山下八里处,只要他见到梁飞,兄弟们就得救了。
还好他给自己留了后手。
再坚持一会儿,只要......
“咿——”
马儿发出一声悲鸣后倒在地上,林承元向前栽入土坑中。
是绊马索。
该死。
“命真够硬的,还活着呢。”
林承元打了个寒颤,费力地睁开双眸,发现自己被人用绳索牢牢捆住,可眼前空荡荡的,“阁下有何图谋?”
眼前大雾散尽,一道身形残缺的身影坐在马背上,缓缓出现。
这人他印象深刻,毕竟能被陈听宋削成这样的可没几个人。
他微微颔首以示礼数,“周悝,许久不见。”
周悝面容清癯,眼眸被粗布遮住,“林公子,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莽撞。”
“原以为是北戎的哪个小毛孩胡乱吹的羌笛,”林承元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竟是先太子麾下大名鼎鼎的周洗马,果真是在下眼拙。”
周悝被揭了伤疤,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反讽道:“没想到会因幼童的笛声而葬送数千常胜军的性命,不知令尊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哦,不对,令尊柱国大人自身尚且难保,哪有余力关心他人。”
林承元却是意外的冷静,“我父亲少年从戎,鲜有败绩,现在他统帅三军,官拜柱国,不是随便什么宵小可以动的。且张义殊正经科举出身,那颗脑子还是挺活络的。有他在,足以保父亲无虞。”
见他不信,周悝有些失了耐性,“看在我与当今皇帝的过往交情上,你可以选个死法。”
林承元淡淡看他,“士可杀,不可辱。你朝我胸口来一剑就好。”
又是这种眼神,这种视他作无物的眼神,当初在朝廷时那些所谓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们就是那么看他的。
周悝笑意愈发浓烈。
“不过,我死前还有个问题,”林承元问道,“你是怎么结识北戎人的?”
周悝笑得有些喘不上气,森白的牙齿看上去十分可怖,“咳......呼......我如何与北戎人结识,我给了他们......做投名状。”
风声太大,林承元有些听不清,但心里有了个荒谬的猜测。
眼前人摘下了蒙眼的粗布,那双昔日顾盼神飞的桃花眸被两个凹陷的黑洞所取代。
一道粗粝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眼睛和汉人朝廷里一些重要的东西,是他的投名状。”
那人高鼻深目,颈间有缝合的痕迹,但却穿着一身中原服饰,腰间简单地挂着一枚玉佩,“在下敖登,久仰林公子大名。”
敖登,伊仁台的长子。林承元暗笑,他可真值钱,居然能让他们派出敖登来截杀。
那支玉笛又被周悝举起,“你看见了它,我不会让看见它的人活在世上。”
“住手。”敖登淡淡发话。
周悝面色不甘,但他的双手却像脱离了他的控制一般自主地放下玉笛。
“你很像她,”敖登仔细打量着林承元,半晌后下了论断,“你是她的家人。”
她?这个她,是谁?
林承元有些迷茫,但又不能贸然发问。
“别看了,林昭回不来的。”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还是说,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悼念你的旧情人?”
“与你无关。”敖登挪开目光,“小昭不在了......羽桓,你杀了他吧。”
林承元茫然地眨了眨眼,这几句话过于复杂,他一时有些捋不清。
羽桓一袭苗人服饰,他取下腰间盘着的竹叶青放到林承元脚旁,“衡阿侄,走好,到了下面后记得代我们向林昭问好。”
要结束了吗,林承元闭上眼,可想象中的苦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羽桓像是打量货物一样对着他的身躯上下扫视,疑惑道:“你怎么没事?”
他垂眸一看,毒蛇和蝎子都只是在他的脚边徘徊,迟迟不上前啃咬,似是......惧怕?
还不待他细想,羽桓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那力道大得出奇,丝毫不容人挣扎。
他颈间的玉坠在拉扯时露了出来,在月光下散发出莹润的色泽。
羽桓的视线落在了玉坠上面,“难怪......附琼蛊有辟易百毒之效,是那小皇帝给你的吧。”
这龙纹玉坠确实是阿隽绑缚在大雁身上送来的,他拿到时已经离开驿馆许久了,羽桓是如何知晓的?还有附琼蛊,难道除北戎人外,月明族也有牵涉?疑虑太多,一时叫他有些头疼。
颈间传来一瞬疼痛,玉坠被敖登拽走了。“还给我!”林承元身形微晃,整个人朝他倒去,脚腕处却传来一阵痛麻。原是竹叶青见阻碍消失,立刻一口咬在眼前这白皙的皮肉上。
饶是林承元的意志再如何坚强,也熬不过毒素的侵袭。不过瞬息之间,他便昏了过去。
羽桓吹了个口哨,竹叶青爬回他的腰际,重新盘好。他瞥了眼敖登,“附琼蛊要佐以特定的药物才能对宿主的身体产生不利的作用。小皇帝身上有我们下的药,这小子身上没有,所以蛊虫只会庇佑他,看来他对那个小皇帝很重要。不过,你抢他坠子干嘛?这东西你那里可有得是。”
敖登淡声道:“他们家的人害死了小昭,他不配用小昭留下的东西。”
羽桓调笑道:“怎么,你想留着?”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敖登攥着玉坠,忽然文绉绉地吟诵起汉人的诗句。
羽桓听不懂其中含义,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留下一句“莫名其妙”后转身离去。
敖登并不在意,自顾自收好玉坠后看了许久躺在地上的林承元的脸,将他拖到险峻处,一脚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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