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宋嬷嬷打开门，进了内殿，走近床边，仔细端详着床上躺着的姑娘。
　　秋水听着她走近的脚步声，停在床边，心里紧张。不知道她要干嘛。
　　嬷嬷感叹说：“这么可爱的姑娘，真的是那闻名京都的混世魔王么？这模样，是长开了些，竟比小时候还好看。但也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倾城之姿呀，殿下怎么就被迷了心窍，非君不可了？唉，这是什么孽缘哟。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竟还是栽在了她这里。”
　　嬷嬷感叹了一番，就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去了。
　　秋水听脚步声走开，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了一眼，又赶紧闭上，继续装睡。
　　一会儿嬷嬷把衣服找出来，就放在床边小桌子上，才转身出去了。

　　秋水睁开眼，看着床边的侍卫服，伸手抖开摸了摸，自言自语说：“东宫寝殿怎么会有侍卫服？看这料子也挺好的，难道是他的？哈哈，没想到呀，他在我面前端着高冷的样子，私下里竟然也会扮成侍卫，偷偷溜出宫去玩么？”
　　秋水穿上衣服，感觉有点长，又把袖口翻卷了两圈。感觉腰也太松了，她又去衣柜里翻出了一条小一点的镶白玉的革带，绑在腰上。
　　谢明朗走进来，就看见她这幅模样，宽大的衣服越发显得她娇小可爱。

　　秋水松了发带，披散着头发，正打算扎个高丸子，听见脚步声，一转头就见他走了过来。
　　见他神色坦然，仿佛毫不在意昨晚的事情。秋水也装傻，想着他既不提，自己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说：“你来的正好，我也不知道侍卫的发髻是怎么扎的。你让惊蛰帮我扎一下吧。”
　　谢明朗把她带到椅子旁边，让她坐下了，才拿起旁边搁案上的梳子说：“我帮你扎吧。”
　　秋水一脸怀疑，太子殿下还会扎头发？
　　谢明朗给她把披散的头发梳了一遍，放下梳子，又一缕一缕把头发拢到她后脑壳拿发带绑住，再编了一下盘上去，用发带再绑一圈，再拿发冠固定住。
　　左右看看没什么问题，谢明朗才退开一步说：“好了。”
　　秋水摸了摸发髻，确实像模像样的。
　　她转头看着他说：“没想到，你还会扎头发，我都不会呢。”
　　谢明朗笑着说：“我会的多着呢，你以后会慢慢发现的。你该饿了吧，我让嬷嬷准备了点粥，你先喝着，想吃什么再跟她说。”
　　秋水听到有吃的，高兴的说：“恩，正好我饿了。”

　　嬷嬷拿着托盘进来，就看见自家殿下竟然在给她扎头发，大为吃惊。听着他们说话，她默默放下托盘，拿出两碗粥摆在桌上。
　　秋水扎好头发走过来，打招呼说：“嬷嬷早呀！”
　　宋嬷嬷端着托盘站在一边，干笑着回说：“姑娘也早。”
　　谢明朗坐在桌边，看她低头吃着粥，也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粥慢慢吃着。
　　等吃完粥，谢明朗才说：“我等会儿要去上值了，等我下值了就带你回将军府。你就在东宫等我，哪里都不要去。后宫布满贵妃的眼线，你要让她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秋水吃完最后一口粥，点点头说：“放心吧，我晓得的。你自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能在东宫里随便逛逛么？上次来也没仔细看。”
　　谢明朗说：“恩，等会儿我让宋嬷嬷带你逛逛，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跟她说。只要不出东宫，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等谢明朗走了，嬷嬷将碗筷收到托盘里。
　　秋水说：“嬷嬷，说起来，我上次来也是多蒙你照顾，还没谢谢你呢。”
　　嬷嬷回说：“殿下吩咐的事，我应该做的，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秋水又问：“我刚刚找腰带，翻了下衣柜，发现好多旧衣服，那些都是殿下以前的么？”
　　嬷嬷看着她腰上的腰带，又听她说翻了衣柜，想着她果然跟传言中一样。哪个姑娘会自来熟的翻男子房间的衣柜？心里想着晚点得去检查下衣柜，但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
　　她只能答说：“都是些殿下小时候的东西，好多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就算旧了，我也没舍得丢。就都洗了晾晒干了放衣柜里存起来，好歹是个念想。”
　　秋水猜想她跟皇后娘娘应是感情深厚，便问：“嬷嬷也姓宋？是皇后娘娘本家么？”
　　嬷嬷点点头，想起皇后，又感伤的说：“自娘娘走后，再也不会有人关心殿下生活上这些细枝末节了。他身边又都是些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的粗糙男子。唉，什么时候能娶了太子妃就好了。”
　　秋水听了，尴尬的笑了笑，摸起桌上的茶杯放在面前，又提起茶壶倒了杯水，自顾自喝起来。
　　毕竟，太子殿下应该是因为自己，才没有顺利娶上太子妃的。

　　嬷嬷感伤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忙说：“看我这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伤感，姑娘见谅啊。”
　　秋水笑笑说：“没事。嬷嬷是性情中人，跟皇后娘娘感情又深，太子殿下得亏有你在身边照顾。”
　　嬷嬷又感叹说：“唉，我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他多久的。等我退休离宫了，殿下往后可怎么办？”
　　秋水看她说着又伤感了起来，忙安慰说：“他个大男人你担心什么呀。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你看我不也是，离了家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嬷嬷听她这么说，想起她与人私奔的传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便问：“姑娘，不要怪我多嘴啊。两年前的事情，京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是真的么？”
　　秋水喝着水问：“什么事啊？”
　　嬷嬷不好意思的说：“就是你……与人私奔那个事……”
　　秋水听了呛了口水，忙解释说：“这个事情，它说来话长，不是一时半会儿解释得清的。”
　　秋水心虚的低头喝着茶，想着，这个事情该怎么解释呢？
　　嬷嬷见她没否认，便觉得那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亏得殿下对一往情深，为了她一直拖着未曾婚娶。她既惹得殿下红鸾星动，却又转头另觅他人，是当真对殿下无意？如若如此，她现在又回来做什么？难道是受不了清苦的日子，又想要权势富贵了？
　　想到这些，嬷嬷脸色便又不大好看了。
　　嬷嬷瞧着她一副心虚的模样，便说：“姑娘不想说，我也不多问。只是这个事情，不知道殿下他知道么？”
　　秋水坦白说：“他知道呀。我都跟他说了。”
　　秋水接着又说：“听你这么提起来，我才想起来，我还得去找晏良，问问他什么情况。”
　　嬷嬷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不住问：“晏良是谁？”
　　秋水说：“就是传言里那个与我私奔的书生。”
　　嬷嬷：“……”
　　我不该多问的。

　　秋水想想又放下茶杯，自言自语说：“算了，这个事也不着急，以后再去找他问清楚吧。”
　　嬷嬷问：“那书生与姑娘你……”
　　秋水接到：“他与我定亲了。”
　　嬷嬷：所以，果然还是殿下心有不甘，以权势逼迫，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造孽哦，这都是什么事呀。
　　嬷嬷于是又心生愧疚，怎么看她都觉得可怜。接下来一整个上午，便都对秋水客客气气的，无有不应。

　　凤梧宫，高贵妃端着茶杯喝着茶，下面一个宫女报说：“娘娘，今日东宫管得特别严。我借口送了太子殿下换洗的衣物过去，门口侍卫都不让我进。”
　　高贵妃听了，放下茶杯说：“你个蠢货，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不趁太子上值不在混进去，等他下值回了东宫，黄花菜都凉了。还不赶紧再去想办法！”
　　“是，是，奴婢这就去。”宫女连声应着，退出了殿门。
　　另一个宫女进来，一行礼说：“娘娘，我们派去盯着东宫的人回话说，东宫今日上午并无异常，就是临近午时，遣人去御膳房点了些吃食。”
　　高贵妃问：“点了些什么？”
　　那宫女回说：“这个，有辣子鸡，剁椒鱼，爆椒炒牛肉，红油火锅涮羊肉，麻辣水煮肉……”
　　高贵妃也纳闷问：“这么重口么？”
　　那宫女尴尬点点头说：“是的，除了西瓜和冰镇酸梅汤，其他都是辣的。”
　　高贵妃捞起榻上的大白猫抱着，一边摸着猫背一边说：“看来他私藏的这位，不是什么顾忌场合礼节的大家闺秀呢。真是越发让人好奇了。”

　　崇政殿里，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大臣们就西北军统帅一职该由谁担任这个问题吵吵不休。
　　大臣甲：“西北战事只是目前告一段落，但敌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不可一日无将帅。西北又是防守重地，将帅人选应当慎重。臣觉得应从所有军队将领中择优调任。”
　　大臣乙：“西北统帅当然应该从西北军中提拔选出，从别的军队里调拨过去的人终究难以服众。”
　　大臣丙：“西北军中何人堪与大将军比肩？既然没有，当然应该从所有军队将领中择优调任。”
　　大臣丁：“各地守军情况又不一样，在东南军中的优秀将领，可能擅长水路对敌，但不一定懂得在沙漠旱地如何对敌。还是应该从当地将领中提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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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捏着眉头发愁，复又扫了遍底下一众吵吵的朝臣，预感今日又要延迟下朝时间了。都临近午时了，他们都不饿的么？
　　皇帝看着就太子没参与他们的吵吵，便问：“此事，太子如何看呢？”
　　谢明朗出列行礼，说：“儿臣以为，西北是边陲防守重地，统帅一职不仅关乎一军一战，更关乎国家命运前途，不可草率。但前线战况变化莫测，不及等待慢慢评选或培养，应令人先暂代督军统帅之职，等后续战况稳定，大将军伤病好转，再讨论西北统帅之职如何归属恰当。”
　　一大臣出列说：“殿下此言有理，既然暂时无法评选出堪比大将军战绩功德之人，草率决定，恐伤国运。可先选出一人暂代此职，并挑选出几位优秀将领辅佐，可解一时之急。但此人身份地位能力各方面，须得令西北军信服才行。”
　　各大臣纷纷表示附议。
　　皇帝又问太子：“太子，那依你看，何人能暂代西北统帅一职呢？”
　　谢明朗行礼说：“若实在无人适合，儿臣愿领暂代此职，赴西北督军，稳定局面。待大将军康复后再归还此职。”
　　“不可！”大臣甲出列说，“太子殿下缺乏经验，如何能担任此职？”
　　大臣乙说：“殿下多年统领京畿守军，怎么能说缺乏经验呢？再配以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辅佐，有何不可？若从别的军队调任，西北将士无法信服，反而不利于指挥作战。而殿下身份贵重，是国之储君，西北将士自然信服。”
　　大臣丙说：“正是因为殿下身份贵重，储君关乎国之未来，怎能轻易涉险？”
　　众臣也都议论纷纷，有附议有反对的。

　　御史台孙言官出列说：“关于太子殿下，臣有本奏。”
　　皇帝也纳闷，太子一向谨言慎行，今日怎么招惹到御史台了？
　　皇帝便问：“所奏何事？”
　　孙言官说：“臣听闻，殿下昨夜夜宿酒楼，私会勾栏女子，做出有违礼法之事，今日还将人带回了东宫。”
　　皇帝也知道太子昨夜彻夜未归，今日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回事。但太子一向不近女色，洁身自好，断然不可能私会勾栏女子的，更别说将人带回东宫了。
　　皇帝便说：“爱卿可是听信了什么流言蜚语？太子一向洁身自好，断然不可能做出此等有违礼法之事的。”
　　孙言官说：“回禀陛下，此事不仅在坊间流传甚广，甚至好些人说，是亲眼所见。陛下如若不信，可派人去东宫搜查，定能找到此女子。”
　　皇帝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难道真有此事？他便转头看着太子问：“太子你说，他刚刚所言，是否属实？”
　　太子一行礼说：“儿臣昨夜微服出宫，是想体验庆典，与民同乐。因为醉酒，确实曾留宿酒楼。但什么勾栏女子一说，实属无稽之谈。”
　　皇帝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心想，我养大的儿子什么德行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定是他们恶意揣测，胡编乱造。
　　孙言官看他不认，又说：“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如果不信，只要派人一查东宫，定然明了。”
　　皇帝看他咬着不松口，便不耐烦的说：“太子都说了没有此人，你非让查，若查出来还是没有呢？你们御史台自己随便听信流言蜚语都来上奏，自己不查真相，倒让孤来给你们查了？”
　　孙言官听了立马跪下说：“微臣不敢。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有人证指证。臣愿以官职担保，恳请陛下彻查东宫。”
　　皇帝看他决议如此，便说：“禁军统领何在？”
　　门外禁军统领齐麟听见陛下喊话，立刻入殿行礼。
　　皇帝说：“你带一队人搜索东宫，看东宫是否确有一名宫外女子。速去查了来报。”
　　“是！”齐统领一声应，就退出了殿外，点了一队士兵去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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