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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萦
为了不在这关键时刻倒下,我几乎把一小袋参片都咽下了肚。
夏容瑄瞟了我一眼:“只因皇后娘娘厌恶臣妾,皇上便不辨是非,欲使臣妾沦为十恶不赦之人,皇上爱护皇后娘娘,却视臣妾为足下泥。可臣妾也是皇上的枕边人,皇上对臣妾,竟没有半分情意么?”
此刻我深恨自己不能言语,我甚至想像个市井粗妇那样一把扯下她的旗头,揪住她的头发问她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可见人无论处于何等高位,心底里都仍存着原始的冲动。
周赴不为所动:“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认罪?”
夏容瑄满脸无辜:“臣妾何罪之有?”
周赴毫不犹豫道:“动刑。”
夏容瑄嘶喊道:“臣妾无罪,认无可认,皇上怎能屈打成招?清平言行古怪,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必是有人从中捣鬼,收买或是迷惑了她,才叫她卖主求荣,污蔑臣妾。另外两个贱婢之言更不可信,皇上就是赐死臣妾,臣妾也绝不会认无中生有之罪。”
周赴道:“上笞刑。”
周赴的果决令我暗暗心惊,夏容瑄好歹是个美人胚子,一身素衣素裙,不仅毫无廉价颓丧之感,反而凸显我见犹怜之态。
以夏容瑄的心志,今日之事本该呈均势,却不想竟一边倒。
周赴对她毫无怜惜之意,这是因为周赴对她已全然失去了信任,还是因为我?
两名太监将夏容瑄双手捆在一座木桩子上,另一名太监挥起鞭条一下一下抽打在她背上,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座潇湘苑。
我心头虽觉痛快,但也无法直视,且我一向闻不得血腥气,便扯了扯周赴衣袖,轻摇了摇头。
周赴无奈抬手,闵奉立刻喊停。
我还没有大度到去同情一个害死我腹中孩儿的这般丧心病狂之人,我打算等我走后再让他们用刑。
昔日端庄持重的容妃被解开束缚后从木桩子上倒下,跟个死耗子似的倒地不起,发髻松散,姿态狼狈,背上满覆血污,手脚不时抽搐,极其令人嫌恶。
这便是报应!
我眼带嘲讽地看着她,我想问她平日里装的那样沉着镇定,处变不惊,怎么一挨了打便鬼哭狼嚎,不嫌丢人。
夏容瑄应是领会了我的意思,挣扎道:“兰绮乐,你凭什么…”
萧知责立刻吼道:“放肆,胆敢直呼皇后娘娘尊讳。”
夏容瑄的泪混着血流进嘴里:“为什么…”
她终于不像是在做戏了。
“臣妾没有想到,皇上真能这般狠心。”
周赴肃然不语。
夏容瑄竟还轻蔑道:“皇上以为一个哑巴还能继续做皇后么?皇上这般维护她,就不怕世人非议?”
原本我对失声之事挺不在乎的,我觉得哑不哑的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这世上人人都长了嘴,却没几个说真话的。哑口的这些日子里,我虽常有想说话却说不了的时候,但也没到欲哭无泪的地步。可听夏容瑄鄙夷我是个哑巴,我忍不了,胸腔里顿时荡起一股激愤,恨不能对她破口大骂。
可我张了张口,还是吐不出半个字来。我心绪难平,实不想再当个哑巴了。
我到底何时才能恢复?
周赴对夏容瑄不屑一顾:“待证据确凿,朕会赐你一把匕首,你若还顾念家人,届时便自我了断吧。”
我牵着他的手离开了这里,这一刻我终于相信这次回宫,他说会好好待我,不再令我失望伤心的话。
回到永乐宫里,周赴一落座便单手支额,满脸的痛苦纠结。
我以为他终究心有不忍,却不想他说起的是另一桩事。
“这两日晗萦毒害妾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宗人府宗令之职一直由肃王兼任,事关长公主之生死,肃王叔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请朕裁决。可晗萦是端敬太后唯一的女儿,若是秉公执法,朕将如何面对母后。”
可是杀人偿命,天公地道。
我自小便听闻晗萦公主是宫里出了名的泼辣性子,只因她生得美艳无双,种种蛮横无理之举也变作了任性撒娇。先帝惯着她,旁人自是有气也不敢出。
幼时我还曾暗暗艳羡,如此貌美而又尊贵之女子,生来便是人中之凤,注定众星捧月,光芒万丈。
先帝于病重垂危之际给她指了一门婚事,殿阁大学士的幼子司竣,据说相貌端正,人品贵重,原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之选,晗萦公主与他匆忙成婚,不久先帝病逝,周赴登基。晗萦公主是周赴名义上的亲姐姐,身份自是与其余公主不同。虽则周赴有意一视同仁,但往往看在端敬太后的面子上,对晗萦多有偏袒。
晗萦至今无所出,司竣毕竟是名门之后,纳妾生子延续香火再正常不过。但听闻这些年里,司竣明面上仅有两房妾室,在外头包藏的女子却不知其数。
所谓人品贵重,不过是他善待那些跟他交好过的女子,便是已经嫁作他人妇,遇着难事来找他,他也必定竭尽相帮。说他相貌端正倒也不假,但这不是他与许多女子一夜风流的理由。
晗萦善妒,大家闺秀们便是甘愿做妾也因畏惧她而不敢进司府大门。好在司竣费尽周折迎纳的两房妾室尤为争气,一个跟着一个的怀孕生子,数年间已给他添了五子一女,使其得以尽享天伦之乐。
可晗萦为此痛苦不堪,常年拿下人出气,司竣更常躲着她。便是再娇嫩的花朵失去了雨水滋润也会枯萎凋零,晗萦渐渐芳华不再,且忧怒伤身,她怕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边是暴躁易怒、难有身孕的妻子,一边是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外室,是个正常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据周赴说,晗萦把满心怨怒都发泄在了那两个有名分的妾室身上,一盅参汤分倒两碗,给她二人送去,二人就此殒命。可怜那六个孩子自此没了亲娘,日夜号哭,惹得周边街坊邻里亦难安寝。偏巧当中就有大理寺卿修鹤的府邸,修鹤之妻王敏英心生怨念,每逢夜里便向修鹤嘀咕。修鹤凭多年查案断案的经验,觉出此事非同小可,竟亲自上门明为拜访,实则探查。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晗萦便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尸体就埋在府院东南角上的香樟树下。说来驸马府中人心惶惶,自修鹤进门便有无数目光明里暗里地往他身上瞄,无论晗萦公主认罪与否,修鹤都可断定府中出了要案。
此事既已曝光,宗人府也得了消息,自然要将晗萦下狱。肃王亲自派人从司府后院里挖出了那两具女尸,由仵作验明是死于砒霜之毒,死期就在七日之内;再将司府上下提审了个遍,确如晗萦所说,是她亲自下的毒。毒粉是她派陪嫁丫鬟文墨私下从药房里买来,那盅参汤是厨房里日常炖煮的,并无疑点。
倒是司竣百般为晗萦开脱,口口声声说她虽性子急躁,爱发脾气,但绝不会有害人之心,不应做出这等歹毒行径,定是有人陷害或是从旁教唆。否则她怎会放过孩子们,独独对孩子们的娘下手。还请肃王查明事实真相,莫让晗萦蒙冤。
可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晗萦亦供认不讳,实无翻案之可能。只是介于其身份,连肃王也不好判处,必得上询天子。
周赴一向不徇私情,此案若是旁的皇亲国戚所犯,周赴必定执法如山,判其斩首,可偏偏是晗萦。
昨日端敬太后和仁宣太后接连找他谈话,言下之意无非是让他饶晗萦一命,可国有国法,杀人理应偿命,纵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宽纵。再者此案已是人尽皆知,若不秉公判决,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想必周赴应付两位太后已是焦头烂额,满心烦闷,我这里却还不安生。无怪乎昨夜他萌生轻生之意,原不仅仅是为了与我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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